酒肆就在身后,可上官无汲足足去了好半晌才出来,带着一脸怒气和两大坛酒。
“好香的酒!”醉汉一撕开封口就不由动容,“竟然是正宗的贵州茅台!我从不知道这儿还卖这种好酒!”
薛之孝微笑道:“那要看是什么人去买了。要是你也不由分说先把所有人揍一顿,或者干脆杀几个人,店家也会把这两坛镇店之宝给你。”
醉汉看向上官无汲。“你动手了?”
“不动手怎么抢东西?”上官无汲没好气道,“你有兴致请别人喝酒,我却没银子付酒钱。”
“你杀了他们?”
“他们是谁?”
醉汉没有说话,抓起酒坛就往嘴里倒。一旁的薛之孝却替他做了回答:“就是刚才打人的几个小混混。不知上官小姐进去这么久怎么招呼他们了?”
上官无汲先瞥了眼醉汉身上的污泥和血迹,又将薛之孝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才冷笑道:“他们打人关我屁事?我之所以揍他们,只不过因为他们惹着我了。怎么,这也要向你解释?”
薛之孝失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火气一个比一个大!我已经吃了一记‘百蝶穿心掌’了,不知接下来还要领教什么惊世骇俗的绝学?”
上官无汲瞪了他一眼。
她憋了一肚子疑问和火气,却不知该如此发作,因为直到此刻她没有弄清楚今晚眼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之孝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逝,脸色变得十分苍白,气息微喘,显得很虚弱。很显然,刚才那一掌虽没有要他的命,但已让他负上了极重的内伤。一个突然出手,一个险些送命,可现在他们坐在一起,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敌意,俨然像相识多年的好友。
不应该是这样的!
醉汉不应该是这副邋遢肮脏的模样,薛之孝更不该用这种神态语气说话。还有他受伤后的奇异反应……
“你叫薛延龙?”醉汉一口气喝了小半坛,这才开口。
薛之孝笑笑:“我能在天子脚下混饭吃,自然是接受过锦衣卫的彻底调查。你对我的底细应该了如指掌才对,怎么现在反倒来问我?”
“他真的叫薛延龙?”没等醉汉说话,上官无汲就抢着道,“他是不是什么‘毒尊’的徒弟?他跟上官暄是什么关系?”
“‘毒尊’?”醉汉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向薛之孝笑道,“你是要自己回答还是让我代劳?”
“唉!”薛之孝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好不容易才骗她上钩,马上又要我揭穿自己的谎言,这算什么事儿!”
“你在骗我?”上官无汲怒道,“你根本不是上官暄的师兄,对不对?”
“她是我师父的独生女,我不是她师兄是什么?只不过我们的师父并不是什么‘毒尊’,而是大名鼎鼎的‘药王’上官痕。”
“上官痕?药王庄的那个?”
“别这么怀疑地看着我!”薛之孝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才杜撰了一个‘毒尊’。师父是行医济世、救人无数的药王,徒弟就不能干点别的事吗?要知道害人比救人容易多了,更何况我现在好歹也算个大夫哩!”
上官无汲还是怀疑地盯着他:“若真是药王的女儿,上官暄为何不在药王庄,却在循灵谷?”
“当然是离家出走了,这还用猜吗?你还是她的女儿呢,你怎么不在循灵谷却在这?”
“你他妈才是她女儿呢!”上官无汲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问醉汉,“他说的是真的吗?锦衣卫的资料也是这样?”
醉汉点头。
上官无汲仍然半信半疑,再次将眼前这两个不正常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又问:“那你们呢?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我们?”薛之孝瞄了眼醉汉,失笑道,“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他是谁,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顶多算半个熟人吧!”
上官无汲冷笑:“有像你们这样的熟人吗?先莫名其妙地打一场,然后又坐下来喝酒?”
“他先为了你杀我,后又为了你请我喝酒,怎么能说是‘莫名其妙’呢?若真要说我们两人有什么瓜葛的话,无非也是因为你。”
“为……为了我?”上官无汲惊讶地看着两人。
她真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你这样的说法,说到天亮她也不会明白。”醉汉放下手中的坛子,又抓起了薛之孝跟前的那一坛酒,“干脆让她问,我们来回答,谁要是答不出来就罚酒。”
“要是说谎呢?”
“说谎的话……”醉汉想了想,撕开酒坛的封口,“那就让她一掌好了。”
薛之孝唯有再次苦笑:“她的一掌只怕连你都经不起,何况是我。”
“你不同意?”
“不,我同意。”
醉汉满意地笑了笑,又管自己喝酒。
他喝得又快又多,溢出的酒直接沿着下巴滴到了衣襟上,与污渍血迹混合在一起,真的像个标准的酒鬼。上官无汲愣愣地看了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又看向面无血色却一脸微笑的薛之孝。
这又是一个绝对反常的人!
“问吧!”薛之孝笑道,“两坛酒很快会被他喝光,到时候我想罚酒也没机会了。”
“你……”上官无汲迟疑了片刻,“你真是上官暄的师兄?”
“这件事有这么难以置信吗,需要你问这么多遍?”
“到底是不是?”
“是。”
“老家伙真的要见我?”
“皇上最近忙着处理国事,到晚上几乎都处于昏厥,怎么可能见你。”
“那你为何假传旨意?”
“我想找机会接近你。”
“接近我干什么?”
“对你下毒。”
“什么?”上官无汲瞪大眼睛。
“对你下毒。”薛之孝神色平静地又重复一遍。
“为…….为什么?我招你惹你了?”
“你没招惹我。但你是上官暄的徒弟,而且我相信你对她很重要。”
“这关她什么事?”
“我们小时候经常玩下毒解毒的游戏,每一次都是她赢。这回的毒只有我能解,我要看着她来求我。”
“你拿我当赌注?”上官无汲一把扯住他的衣服,怒道,“你真的下毒了?”
薛之孝一动不动,任由她抓着,依然微笑道:“不然我在这干什么?我告诉你一些半真半假的话,你自然会起疑心不会让我轻易离开,这样我才有机会对你下毒。”
“你……”上官无汲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猛然扣着他喉咙,满脸杀气地道,“你下了什么毒?解药呢?马上交出来,否则我扭断你的脖子!”
薛之孝的身子本来就很虚弱,被她这么一掐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但他还是很平静,平静地出奇,更平静地诡异。
“若杀我就能救你的话,他方才的‘百蝶穿心掌’就不会只施展一半了。”
上官无汲一震。
的确。一向听说“百蝶穿心掌”招式优美但威力惊人,是掌法中最辛辣无情的一种,任何人只要被打中一掌都是必死无疑。在刚才醉汉动手的一刹那,她的确清楚地感应到他的杀气和决心,是什么让他突然改变主意?
“他见到我们在一起,第一反应就是我要害你,所以想立即杀了我。可后来一想,万一我已经得手,那我杀了你不是更没救了?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请我喝酒,听听我到底想干什么了。”薛之孝缓缓说着,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我猜的可对吗,成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