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状师是万万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一招,先是心惊,皱眉,当余光看到就坐在旁边看着这边的晏娇时,深呼吸了一口气。
顿时有了主意,拱手上前道,“大人,既然罪妇芙蓉已然知错,也有心赎罪,何不如大人,留她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就在这时。
突然有位穿着简朴的妇女抱着孩子挤了进来。
她在外喊道,“大人,胡强之妻舒氏有话要说。”
听到来人,在场之人,均是一愣。
李大人又让她重复了遍,确认是胡强之妻后,连忙让人请了进来。
那妇女抱着孩子,跪在公堂下,先是看了芙蓉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不过,转瞬,她还是冲着李大人继续说道,“今日民妇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家相公与芙蓉姑娘的事,民妇虽说才得知,但民妇清楚,此事是我家相公有错在先,芙蓉姑娘不是心中恨极也不会痛下杀手,相公死后,民妇与家中亲属商议一番,确定签下谅解书,今日特此送来,望大人过目。”
说完,她双手捧着谅解书,膝行两步,要奉上前去。
侯在旁边的捕快连忙接过,帮着送了过去。
李大人一看,那谅解书上,胡强父母至亲,以及这个舒氏全画了押,按照舒氏的意思是,既然人已经死了,没必要再逼着另个可怜人也失了性命。
此举一出,公堂上下一片哗然。
被害者家属主动出示谅解书,这么多年来,可是头一例。
李大人表情也很是复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询问地朝慕淮看去。
慕淮心知晏娇好奇,便让人将谅解书取了过来,反手递给她,晏娇简单地扫了两眼,谅解书上大致就是他们不予计较,望衙门能够从轻发落。
饶是开明如晏娇也有些不是很理解,她疑惑地转眸,看向舒氏问道,“你,不恨她?”
舒氏苦涩地摇头,“我家相公生性如何,我还是知道的,他算不上个良人,要不是公公婆婆是能相处的,指不定我也早就与他和离了。”
“同是可怜人又何必为难可怜人。”
她看得倒是开,说实话,晏娇很敬佩,也很意外。
大约,这就是共情吧。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要是连女人都不帮女人,又有谁能帮她们。
有了被害者家属出示谅解书,加上芙蓉伏法后,多次配合衙门调查案件,戴罪立功,本就要格外开恩,多方因素加在一起。
李大人断案,杖责三十大板,关押八年。
就此,苏老三此事彻底结案。
在芙蓉被特许回百花楼收拾东西时,晏娇特地前去见她,有些遗憾,“抱歉,我没帮到太多忙。”
当时因为舒氏,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甚至连李状师都没怎么发挥自己的作用,虽说从一开始晏娇也没想着要让她任何责罚都不受到,平平安安的,但没出力的感受确实不怎么好。
毕竟承诺已然许下。
芙蓉倒是感恩,她磕头道谢,真诚说道,“要不是有晏小姐点醒了妾身,恐怕妾身此时还执迷不悟,草草了却一生,正是晏小姐所说的那句话,人活着就还有希望,妾身盼着出来的那天,定要好好报恩,也要尽所能地偿还舒氏。”
她确实说到做到,将这些年来攒的所有家底都托晏娇送给了舒氏。
百花楼的妈妈,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在芙蓉被捕快押走的时候,将卖身契给了她,不舍地说,“日后,待你出来,便好好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过不下去了,百花楼随时欢迎你回来。”
西街,那么多青楼。
百花楼能够久经不衰,开得红红火火的,就是因着这位能言善道,有情有义的妈妈,她对手下青楼女子,都算得上是尽心尽力。
楼里的女子,也多是家中没钱,被亲人卖过来,或自愿找上门来的。
要是不愿接客,只需将买人时所花费的银两还了就可,或是做苦力,或是自己有法子,她都不拦着。
当年,芙蓉会想都没想就留在百花楼,也多是因为这位妈妈。
楼中女子,多年姐妹。
从此便要分开,自然多方不舍,围在一起抹着泪小声地抽咽。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晏娇,沉重叹气,别过眼不愿再看,无论什么时候,世上都有可怜人,她不是圣人,做不到每个人都去帮。
但她无法就此置之不理。
晏娇落在旁边的眼神渐渐地坚定起来,默默地在心底做了个决定。
没有在这儿待太久,接下来的场合,还是让给别人吧。
晏娇跟着慕淮两人离开。
乘着马车,倒也舒适,架在条凳的小杌子上摆了糕点,是慕淮特意去买的,本来今日,人家糕点铺都要休息,不打算营业,后来,还是他特意找到人家家去,现做了一份出来。
看到这些眼熟的点心,晏娇很是惊喜。
要知道刚才,她路过的时候,看见那铺子关门,还很失望来着,捏了块桂花酥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还是这家好吃,不甜。”
能对糕点,做出不甜的评价,已经算得上是高评价了。
见她欢喜,慕淮也高兴。
他说,“喜欢就好,喜欢吃下次找我,我再去给你买。”
晏娇咬着点心笑,“倒也不必,我有手有脚还有银子,真想吃,自己来买不就是了,怎么还要特意去通知你一声。”
未免也太大题小做。
自然,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不过言下之意也就是如此。
慕淮低笑,笑得宠溺,他垂着眸,磁性的嗓音,穿过双耳,直入内心,“我想,看到你依赖我的样子,那样我会很开心。”
抵不住抵不住。
每次说情话,他总是厉害得很。
晏娇红着脸,默默地将糕点往嘴里塞,也不想理他,省得被逗得更加脸红耳赤,些许慌张地转移话题,“说来,苏老三的事一定,李溯的事就得提上日程来了吧?也不知陛下究竟是怎么个打算。”
君子之心不可测。
永明帝在皇位上待了几十年,一举一动 ,怎么可能是随意能让人看得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