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垂眸,刚才她说的话还根刺似的扎在他心间。
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最懂得如何伤他。
慕淮神色懒散地靠在浴桶边沿,将水浇上长发,语声里带了几分冰凉笑意:“大小姐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室内安安静静的,唯有水声。
“你……”晏娇后知后觉起来,他就是故意的 !
屏风后传出小阎王沾着笑意的声音:“去年在长州,娇娇曾给过我一个许诺,可还记得?”
晏娇嘀咕了声,“问这个做什么。”
慕淮说得慢条斯理,甚至有些无赖:“娇娇既应了我,总该履行承诺的。”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有细碎的光亮起。在“履行承诺”四字上刻意加重了些,听着难抑无耻与恶劣。
“可娇娇总想着走,就连濒死,”他在死字上顿了下,轻声绕了过去,“想的不是再等等我,而是能回去。”
晏娇“唔”了一声,“原来你看到那张布了啊。我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
慕淮不忍听到她谈起死字,截断了她的话。
“我应该把大小姐看得更牢一些的。”
“你看得还不够牢么?”晏娇被他气着了,“这一年里阿离可是天天盯着我,你还隔不久就送东西来。难不成你要把我锁着,不许我出去?”
慕淮顿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暗了下,几分灼热和认真:“若是大小姐愿意,在下求之不得。”也不觉会激怒了她。
晏娇蓦地怔了下,这样的小阎王有些陌生,她后脊有些发凉,不知是何情绪,屈膝坐在地上,半晌不出声。
慕淮有些懊恼方才露了行迹,语气软下来,道:“是我不好,娇娇别当真。”
“可大小姐应下的承诺,总该作数。”
这样不公平,慕淮想,她都应了他了,又何必猜忌他会有很多女子,会想唤人伺候沐浴?
他明明只要她一个。
他贪念越来越重,原本只想留在她身边就好,后来只想在她心上占有一席之地,如今更是肆意得寸进尺。
他要她眼中只有他一个。
少女似乎被他的话噎着了,也不应他,只是坐在那儿,抬眼过去,只有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也能让人看得迷了眼。慕淮眸色沉了些许,又忽觉有些心寒。
他偏过头,浸湿的长发贴在他胸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目光慵懒,却幽暗无比。
“大小姐为何不说话了?莫非允诺,也只有我记得清楚。”
“既是只要我一个,若我满足不了大小姐,大小姐再找别人也不迟。”
她不是只爱皮相么?那只有他一个,有何不可?
她若想要床底之欢,也该由他来给她。
慕淮慵懒地扯起嘴角:“若大小姐还有力气去找别人,我也会应的。”
“……”晏娇听出他话里露骨的意思。
炸毛一般,面上立刻就飞红一片。
“你……无耻 !”
慕淮声音嘶哑:“娇娇不是早就知道我无耻么。”
晏娇气得咬牙,又不愿服输,被气血冲昏了头,“这可是你说的 !”
恼羞成怒地起身转过屏风,毫不别扭地朝慕淮走去。
为了表示她不怂,视线与他缠在一处,就是心底发虚也为了面子死撑着。
慕淮清隽的面容在暧昧的水气中若隐若现,抬眸看了她一会儿,扯了扯嘴角,眉眼含春。他一颗心化成了水:“娇娇。”
缠绵缱绻的语调,勾得人心间起了酥酥痒意。
晏娇心跳如雷,紧张的情绪如毒蛇缠上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惊慌——她第一次见到慕淮那样清雅如玉的人,也能有这般绮丽。
少年宽肩窄腰,曲线流畅,已非那青涩又病弱,安安静静的模样。
晏娇怔怔地看着他。
他眼底混了些痴邪的意味,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如此不藏形迹地看着她,甚至在她眉眼间肆意流连。
像是下一秒便要扑过来,将她拆吃入腹。
晏娇终于察觉,他对她不是什么依赖,也不是小孩子脾气,或者说,以前的依赖和现在的占有与爱意,全都混在一起。
欲望在他眼底翻腾。似暴风雨初来的阴霾,里头夹了许多道不尽的情绪。
晏娇心底生怯,下意识退了一步,声音柔了下来:“慕淮……”这样的小阎王很陌生,陌生到让她有些害怕。
她的声音清灵甜脆,慕淮只觉那股细微的甜意流入四肢百骸,不受控制。
真是着了魔了。
她总是能让他失了分寸。
“慕淮……”她又唤了一声。
原来她也有怕的东西,原来她怕的竟然是他。
慕淮极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阖了阖眼,再抬起眼帘时,此前肆意生长的情欲已被他压下去,这会又变成那副温雅君子模样。
“嗯。”他低低地应了。
音嗓里带了几分淡淡的宠溺和纵容,或许已经习惯了,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水汽模糊了视线,晏娇眨了眨眼,见他平复了,便理直气壮起来:“你刚刚吓到我了。”
她弯弯的眼眯成好看的形状,放肆地捻了他一缕长发玩:“以后不许吓我。”
“还威胁我。”
明明是她无赖不讲理,慕淮也不在意,声音顿了顿,温声应了,“都是我的错。”
慕淮抓住她那只不安分地玩他长发的手,在葱白的手指上吻了吻,眸中缠绵,温顺又温柔。
“大小姐以后别提这些伤人的话了,我便不忤逆大小姐,可好?”
她不过给些微甜头,就能令他溃败。
烛火幽微,黄衣女子跪伏在地。
上首坐着的人一身黑衣,孔武有力,面容隐没在黑暗之中,只露出一把长刀在幽暗的光线中,擦拭刀身半晌才开口。
“你确定人在淮阴郡王府上?”
“是。奴婢在公子身边服侍,听公子说,人确实是晏家大小姐。”
跪在下首的女子忽地轻笑起来,“公子还将她赐给了昨日来府上的人。”
上首的男人停住动作,“你可知来人是谁?”
黄衣女子隐有犹豫,“奴不知。”
黑衣人笑:“你这么轻易便把你主子卖了,想捞着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