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刺耳的撞击声击穿心防,爆开的能量波冲向四面八方,冥王鬼与庞大妖气遮天蔽日,令人胆裂魂飞。硝烟深处,小府君与白骨笑刀枪相抵,静静地看着他,沉声道:“你输了。”白骨笑浑身颤抖,一颤就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四肢百骸散出,是他几乎要破散的魂体,他死死握住鱼龙舞,脑中一片纷乱,百千万劫在脑海中纷至沓来,他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耳边传来破风声,白骨笑抬起眼眸,只见数不尽的灵丝犹如密不透风的箭雨一般铺天盖地射向小府君。林幽篁竟没跑?!“呵,自投罗网。”小府君甩开白骨笑,反身一刀斩断灵丝,纵身往前方追去。白骨笑跌倒在地,忽地察觉到空气中微弱而纷杂的寒意,怔了怔,蓦地满眼骇然,竭力撑起身,嘶吼:“不……等等……别追……”小府君一刀划破天幕,空中似有法阵被激活的声音,凛冽的雪风在高空呼啸,千军万马身披白衣银甲,犹如雪崩一般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一面血色战旗在暴风雪中高高扬起。原自障站在骷髅战车上,看着被引入阵中的小府君,弯起唇角:“究竟是谁自投罗网呢,嗯,冥王殿下?”=========================================================幽深的湖底,水波微微晃动,精纯的冥王之力滋养万物,在这暗无天日之处,竟生着茂密的水草,柔软而绵长的红色草叶随波摇摆,一只小而丑的水怪钻出来,好奇地往远处看了看,接着快速游弋而走,激起湖底细腻的白沙。在湖心深处,一个术法搭建的特殊结界静静沉在水底,四面都密密麻麻写满符文,结界里面,一个高瘦的医者站在床前,十指伸出灵丝,随着他术法的不断推进,床上之人在昏迷中蹙紧了眉头。治疗术持续太长时间,医者满头冷汗,手指也剧烈的颤抖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往后一仰,收回灵丝,整个人踉跄着晃了两下,跌向了床上。就在他即将压在床上之人身上的时候,一只涂着鲜红美甲的手从后面伸来,揪住他的衣领,将人扯到了旁边。“天理……何在?”展绛衣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嘶哑的质问,“我是医生,是刚刚拼尽一身修为帮他解去毒的医生!!!”“别叫,旁边歇着去,别压他身上,等着封赏吧,这手术保你万年荣华富贵了。”马面娘娘从结界穿入,扫一眼倒在床沿的展绛衣,见他没什么大碍,立即看向床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了?怎么了?手术没失败啊,别吓我!”展绛衣见状登时吓出一身冷汗,跌跌撞撞爬起来,往床上看去,也怔了一下。“原来这么好看……”“嗯?”“真的好看,这双眼睛……”展绛衣喃喃地说着,猛地反应过来谁在说话,惊喜道,“你醒了!!!”“嗯。”崔绝微笑着应声,他平静地躺在床上,浑身还停留在术法带来的麻木茫然中,一双眼睛沉静纯澈,犹如人世间照映千年的高天朗月。-----------------------第156章 156=====================看着小府君踏入陷阱, 白骨笑骂了一声,强撑着爬起来,踉跄着往前冲去, 却眼睁睁看着前方的夜幕扭曲一瞬, 法阵随之关闭, 将里面厮杀的战场与外面的荒原完全阻隔。白骨笑泄愤地甩了一枪,枪杆从虚空划过, 根本无法撼动法阵,他疲倦地撑枪慢慢坐在地上,战后的疼痛在浑身各处凶猛地发作起来。四下无人, 白骨笑痛得倒地, 蜷缩成一团, 声音极低地呜咽了一声。一双脚停在他的身边。白骨笑一惊, 绷紧了神经抬眼望去,看到对方温和的笑容,不禁怔住, 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极致恐惧从心底腾起,如电流一般迅速传至全身。“这么惨?”那人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笑着摇头。白骨笑浑身僵硬, 木然动了动嘴唇:“你……”“休息一下吧,小可怜。”那人抬手, 一指点在他的眉心,灵丝刺入, 白骨笑一句话都没有说完, 就闭上眼睛昏迷过去。阵法中小府君一脚踏入, 已经发现此役凶险, 千军万马源源不断地从暴风雪中冲出, 手持刀枪斧钺围杀上来。“想以这些杂兵来对抗我?林幽篁,你简直天真。”小府君嗤骂一声,挥舞长刀,剽悍的刀法卷起风雪,肆意砍杀。然而林幽篁却没有现身,连原自障都一闪之后,隐入了遮天蔽日的暴风雪中。只有无穷无尽的灵兵仿佛不知死痛,仍然在源源不断地一波又一波冲出。小府君在无休止的机械斩杀之中,逐渐烦躁。阵法外白骨笑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微明,冥界天光不显,看不出时间。身边有人的动静,白骨笑清醒后没有声张,仍闭着眼睛,仔细感知周围。“我知道你醒了。”头顶传来说话的声音,接着一个脑瓜崩敲在了脑门。白骨笑无奈地睁眼,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疑惑道:“灵王殿下,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吗?等等,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是你救我回来?”昏迷之前的记忆涌进脑海,他想起来了,在埋伏小府君的阵法外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这位天下闻名的“美丽废物”逸灵王。“我有什么本事救你回来?”逸灵王自嘲地一笑,眉眼秀美含愁,“救你的是魂主,我充其量算作你养伤期间的病友。”白骨笑无语地看着他。逸灵王疑惑:“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天生死鱼眼。”白骨笑随口瞎咧咧,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将心底涌动的情绪压下去,转头打量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这是一座装潢雅致的屋子,四周应该布置了密不透风的结界,寂静得连香炉里香灰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屋子里的布局、装饰十分古朴,仔细看去,才发现门楣、墙壁、梁顶都贴着符纸,黄纸上写满了血腥献祭、镇压亡魂的活死灵咒文。“这是活死灵在幽都的窝点?”白骨笑问。逸灵王失笑,点头:“不错,是我们的窝点,极北寒境太冷,我们偶尔也会偷偷来中舆之地过个暖冬的,可千万不能被冥府知道。”“这个节骨眼上来过暖冬,”白骨笑呲牙一笑,嘲道,“小心别被一锅端了。”逸灵王:“谁端谁还不一定呢?”白骨笑怔了怔:“啥意思?”“阿逆说了,这次带我来幽都,是让我当全冥界的王来了,”逸灵王一脸天真快乐地告诉他,“笑笑,你要抓紧想一想,要哪座城做封地,你的封号,我想……我想没啥用,估计阿逆会封你叫怀悠公……”“什么?”白骨笑觉得脑瓜嗡嗡响,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难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异魂攻破幽都了?这怎么都已经开始封赏了?阵法中小府君也觉得脑中一片混乱,被林幽篁引诱入阵法后,他感觉自己斩杀了十万只活死灵,遮天蔽日的暴风雪阻挡视线,每个方向都隐藏着诡诈的刺客。他挥舞着长刀,凶悍的刀气扬起风雪,所到之处,无数灵兵惨叫着魂飞魄散,魂片混着雪粒,被狂风刮起,漫天飞舞。不对。这感觉不对。他发现自己在隐隐失控,像是有什么东西充满了胸腔,蠢蠢欲动,在催促他、激发他、煽动他,让他逐渐烦躁、狂暴、嗜杀,有种想要毁灭全世界的冲动在体内横冲直撞。这不正常。又一波灵兵扑了上来,他抽刀斩杀,灵兵的命轮爆裂,浊在雪空弥漫……浊!小府君骤然明白那种失控的感觉是什么他体内的浊,在不合年龄的暴涨。他知道这个阵法的目的了,这是一个专门针对冥王的猎杀阵。“这就是逆魂主的策略吗?”小府君冷笑,“白日做梦,妄想猎杀冥王,也太不自量力了。”原自障从容的声音从风雪之后传来:“当年妖界云阳氏能够做到的事,对于如今的活死灵又有何难?”七百年前,阴天子误闯妖界圣塔,被云阳氏围杀至半淬灭,说明冥王也可能被凡人所杀。“妖界是妖界,阴阳有别,”小府君道,“可你们活死灵却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冥界,战争打输还可以跪地赔款来平息,但杀害冥王的罪责,却是非亡族灭种不足以赎愆的。”原自障笑起来:“小冥王不要太单纯,我方布下这样的埋伏,难道就只为了杀你一个冥王?”小府君强横:“你还想多杀几个?”“倒也不需要多,杀你一个就够了。”原自障祭出法杖,杖顶的骷髅撞击金丝笼,发出诡异的铃声,仔细看去,才见那骷髅的嘴中,衔着一枚催魂铃。铃声撞动,又一波灵兵从风雪深处冲出来。小府君挥刀斩杀,这样战力的灵兵,斩杀起来毫不费劲,可源源不断地涌上来送死,带来的是让人难以遏制的烦躁。他忍不住怒吼出声。此起彼伏的砍杀与惨叫声中,原自障悠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十殿冥王,你资历最浅、能力最弱,没想到理解力也令人堪忧,直到现在都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们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杀死你,从而撼动长夜九幽法阵。”暴风雪中肆意砍杀的刀锋骤然顿住。蝼蚁一般的灵兵嘶喊着冲上来,小府君迅速回过神,反手一刀挥去,无数灵魂瞬间化为乌有。“哈哈哈……”原自障放声大笑起来,“果然是这样,哈哈哈哈……原来如此……”阵法外活死灵别院中,逸灵王惬意地坐在窗前摇摇椅中,手里随意翻着一本陈旧古书,他可能觉得自己快要君临天下了,心情很好,乐滋滋地说:“冥王们以为瞒得很好,没有人知道长夜九幽法阵的真正位置,却不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人一试便知。”白骨笑:“什么有心人?”“原自障。”逸灵王快乐地摇着椅子,笑道,“上次在背阴山,你以为原自障只是为了招魂吗?那只要找个地方藏起来,随便哪里不能招呢?”白骨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废物”,就见他弯起眼睛,笑得一脸纯真,嘴里却吐出意味深长的话语“他是为了激怒阴天子。”白骨笑不由得回想起那一夜他们激烈的斗法,后知后觉地发现原自障似乎确实将更多精力用在了攻心上,特别是那颗囚禁在法杖之中骷髅头,那鬼东西的恶毒之处足以将阴天子逼疯。“事实证明,阴天子的每一次震怒,都引动了冥界的乱流,”逸灵王道,“你猜这意味着什么?”白骨笑面无表情,仿佛听到自己脑中冲天而起的惊涛骇浪,木然地张了张嘴:“意味着什么?”逸灵王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意味着冥王的心境与冥界的安稳高度关联,意味着长夜九幽法阵根本不在什么幽冥湖,而是维系在冥王身上的。”他说着,将手里的古书随手扔在桌子上,天光洒入窗子,白骨笑看清书上的名字《鬼神不越疆》,不知是哪个版本。猎杀阵中被原自障一语戳破冥王和长夜九幽法阵的关系,小府君脸颊肌肉有一瞬间微妙的僵硬,他抬头,环顾被风雪遮蔽住视线的虚空,寻找对方的藏身之处,冷声呛道:“瞎猜吧你,可笑,根本不是。”“我已经开始怜爱阎罗了,”原自障阴阳怪气道,“麾下竟是这样的一群废物点心,竟还为了你们舍弃了子珏……哈哈哈……”小府君暴怒:“可恶!说了是你瞎猜……”“那你急什么?”“你!”小府君泄愤般挥出一刀,大地应声崩裂,狂暴的飞沙走石逆转风雪,灵兵的惨叫声在天地间不断回旋。发泄出半分焦躁,他按捺□□内暴走的浊,竭力寻回理智:“可即便你们在这儿杀了我,也动摇不了法阵分毫,有其他九位冥王在,依然能够守住冥界的安稳。”“是吗?”原自障淡然地笑着,声音不高不低,在嘈杂凄厉的战声中娓娓道来,“但我想,冥府既然有十殿冥王,那就意味着九人的力量不足以维持这个法阵。七百年前圣塔之战我便早有怀疑,彼时阎罗已经登基为阴天子,怎会被云阳氏几只家禽逼到半淬灭,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在那不久之前,老泰山府君刚刚淬灭,而你这个小的还没有足够担当,其他九殿冥王需要多承担一份,从而拖累了他的实力吧。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冥界确实浊暴走、天灾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