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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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今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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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 叶皇后神色一凛。

“清河郡君被召进来多久了?”

叶皇后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赵国长公主愣了愣,是她忽略了这个问题,泰和帝假借姜太后的名义召清河郡君入宫本就疑点重重, 赵国长公主却并未深想, 之后更是因为收到女儿尚且平安的消息喜不自胜,全然顾不得其他事了。

“阿樨?”赵国长公主唤了叶皇后一声,语气里满是不确定。

在赵国长公主的注视下, 叶皇后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道:“有些事情,不能由我来告诉你。”

叶皇后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赵国长公主再度联想起了当初清河郡君被姜太后许给姜家后,泰和帝与姜太后之间的嫌隙。泰和帝其人最大的逆鳞莫过于先帝和皇室,能让泰和帝跟姜太后闹起来的也只能是事关先帝和皇室了。

清河郡君当年究竟做了什么?

“阿娘心慈, 保了阿宝一次。”叶皇后闭了闭眼,算是给了赵国长公主答案。

赵国长公主忽觉眼前一片清明, 原来姜太后当时一定要把清河郡君嫁到姜家,和选择让姜蔓联姻帝室都是事出有因的。

“清河郡君很恨我们吗?”赵国长公主有些茫然,在她的印象里,清河郡君在这宫里一直都过得不错,尽管亲生父母都被圈禁,但却有郑太妃这个养母,还有姜太后的照拂,她对他们, 怎么会有这么深的恨意呢?

“你忘了, ”叶皇后叹息着看向赵国长公主,“你和阿敛一起落水。”阿敛是清河郡君的胞弟,单名一个“敛”字, 乃是姜太后亲自为他取的。

叶皇后并未继续说下去,赵国长公主却已经明白了所有。

那时大家都还是少年,十几岁的年纪。赵国长公主暑日贪凉,拉着小伙伴甩开了身边的大批宫人去了御花园中的莲花池,莲花池旁停着小舟,许是天气太热,值守的宫人也偷了懒,竟没有人发现赵国长公主带着阿敛偷偷到了莲花池,还动了那一叶小舟。

赵国长公主和阿敛都不是擅长划船的人,更何况那还只是小小的一叶扁舟,小舟飘飘荡荡地在莲花池中移动,赵国长公主和阿敛却全然不

觉危险的到来。

小舟在莲花池里翻过去后,不识水性的赵国长公主本想呼救,但却根本喊不出口,好在阿敛识水性,推着赵国长公主到了岸边。然而阿敛比赵国长公主要小几岁,把赵国长公主推上岸就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再没有力气让他自己也爬上岸了。

赵国长公主呛了水陷入昏迷,宫人们发现浑身湿透的赵国长公主躺在莲花池畔的时候,齐齐慌了神,全然忽略了莲花池里也许还有人这件事。等到太医赶来,赵国长公主被救醒,宫人们才被赵国长公主喊着下水去救阿敛。

阿敛会水,本不该那样丧命,可那日,赵国长公主身上的披帛与莲花池底的水草相连,紧紧地缠住了阿敛的双脚,使得阿敛在把赵国长公主推上岸,没了力气后无法像寻常那样浮在水面,而是沉入了水底。

怎么会不恨呢?

怎么能不恨呢?

赵国长公主低下头,往事浮上心头,悔恨充斥着她的整个胸腔。当时她一面是落水受了惊,导致风邪入体,病了两三个月才见好转,一面是愧疚和恐惧,沉重的情绪压下去,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形销骨立。

姜太后追封了阿敛为齐王,又提出要册封清河郡君为福宁长公主,清河郡君只接了第一道旨意,替自己的弟弟要了那个亲王的追封,却怎么都不肯接受姜太后的第二道旨意——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弟弟用命换来的富贵。

那会儿的泰和帝尚未亲政,朝中的臣子们分成几派蠢蠢欲动,姜太后成天忙得团团转,也顾不上带着赵国长公主同清河郡君好好地聊一聊,等回过神来,清河郡君已经不愿意多跟他们说什么了。

这些事都发生在赵国长公主病得昏昏沉沉的那两个多月里,姜太后为了不让女儿有心理负担,下了口谕,不许宫人们在赵国长公主面前乱嚼舌头,泰和帝和叶皇后自然就更不可能在赵国长公主面前提起这件事。

赵国长公主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叶皇后一惊,赶紧伸手将赵国长公主揽到自己怀里,拿着手帕给赵国长公主擦脸。

“我要去跟阿宝道歉,我怎么会让这个道歉迟了这么多年?”赵国长公主泣

不成声,少年时的阴差阳错,竟会铸成今日这般情形。

“你不想知道阿宝后来做了什么,才让阿娘为了保她跟你阿兄起了嫌隙?”叶皇后倒是不认为赵国长公主的道歉有什么用,赵国长公主当初病得连人都不认得了,嘴里喃喃念着的来来回回也只有那么一句“对不起”,清河郡君去看过赵国长公主,她不会不知道,走到今日的局面,不是一个赵国长公主就能挽回的。

赵国长公主不解地看着叶皇后,叶皇后刚刚不是还说,有些事情,不能由她来告诉她吗?

“都已经这样了,我说不说,也就不要紧了。”叶皇后抹去了赵国长公主眼角的泪花。

“你下降后,阿娘和郑太妃就开始为阿宝挑选夫婿,昭仁殿里摆了宴,请了不少家中有适龄的小郎君的夫人娘子来,那些小郎君就跟着驸马一起斗诗饮酒——因阿娘说了,得看看那些人酒后的模样才能放心,那日,驸马醉了。”

叶皇后所说的,赵国长公主还记得,她还气呼呼地拧着醉酒的顾翊的耳朵,骂他不能喝还偏要逞能,顾翊也只是笑呵呵地喊她“娘子”,一声比一声响亮,喊得赵国长公主脸红到了耳朵尖,又羞又恼的赵国长公主最后一跺脚,干脆把顾翊交给了宫人,自己转身就去找小姐妹玩儿了。

“厨房给驸马准备了醒酒汤,正要给驸马喝,宫人发现那醒酒汤与以往的汤色、味道都不太一样,便去给驸马换了一碗,你阿兄去看驸马,看见旁边放着一碗醒酒汤,就拿起来看了看,宫人禀报说觉得那碗醒酒汤有问题,你阿兄就请了太医去验了验。”

“那碗醒酒汤里被下了草头乌磨成的粉,会要人命的。”叶皇后现在想起那碗醒酒汤仍旧会觉得后怕,若不是当天伺候顾翊的宫人机敏,只怕赵国长公主刚刚新婚就要丧夫了。

“那是阿宝动的手脚。”叶皇后朝着赵国长公主挑了下眉,这件事事关赵国长公主,姜太后的效率比寻常只高不低,不等顾翊酒醒,姜太后就把事情弄明白了。

“阿娘为什么不告诉我?”赵国长公主仔仔细细地搜寻了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发现当真是完全没

有有关于这件事的痕迹。

“所以我才说,阿娘保了阿宝一次。”叶皇后温和地解释着。

赵国长公主的神情复杂了起来,叶皇后又接着说:“你阿兄本想将阿宝送去白云观,但阿娘不忍心,又生怕阿宝嫁去了别的人家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会对皇室名声有碍,所以就赶着替阿宝定下了和姜家的亲事,你阿兄知道的时候,婚事就已经定了,你阿兄很生气,认为阿娘是因为清和殿里的人才对阿宝这样纵容的。”

清和殿里住着清河郡君的父亲、母亲和姑母。

“阿兄不记得阿敛了吗?”赵国长公主微微合起了眼,愕然发现阿敛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也已经不够清晰了。

“圣人觉得已经追封了阿敛为亲王,对得住他了。”话到嘴边,叶皇后不由就想起了自己的祖父,因此笑得颇有几分自嘲的意思。

“你觉得是阿宝透露了消息给贤妃?”赵国长公主不想多提叶皇后的伤心事,于是把话题转了回去。

“如果不是阿宝,那就只能说明宫里还有其他人也牵涉其中。”叶皇后的眼里滑过一抹厉色,她倒想看看,这宫里究竟能乱成什么模样。

被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请去听审的泰和帝踏着缓慢的步子回到了殿里,他刚刚灌了一耳朵清河郡君对他、对皇室的控诉,他也懒得跟清河郡君多计较些什么,反正泰和帝自认问心无愧,他之所以愿意听清河郡君说话,不过是因为清河郡君乃是宗室女,泰和帝不想让场面太难看,丢了皇家的面子。

清河郡君见了泰和帝就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她是恨皇家,可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去养死士,这些死士是楚家提供给她的,而这中间牵线的也不是旁人,真是泰和帝的好儿子,萧铭。

萧铭有没有可能是幕后之人?

当然有可能。

但泰和帝不会承认,至少在这种时候,泰和帝不会承认。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在场,听见清河郡君的话后就恨不能自己是个隐形人——天子家事,有那么好听吗?

“罪到临头,还要攀诬正一品亲王,朕看你是毫不知错,柳安,赐一杯酒给郡君。”泰和帝撂下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

,话里说的虽是攀诬,但却只提到了萧铭一个人,绝口不提清河郡君口中豢养死士的楚家。

泰和帝收于袖间的手攥成了拳,清河郡君好处置,萧铭虽是亲儿子,但也没有那么舍不得,毕竟泰和帝儿子多,萧铭也并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只不过眼下还不是处置萧铭的时候,萧铭对于泰和帝而言,另有用处。独独楚家不好处置,不论楚贵妃和家里闹得有多不愉快,那都是楚贵妃的娘家,若是动了楚家,楚贵妃又要如何自处呢?

泰和帝这辈子的情意,放了大半到楚贵妃身上,楚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他这个皇帝的脸,可他想要处置楚家时,却依然会因为一个楚贵妃而下不去手。

罢了,泰和帝闭上了眼,一步步地来,总归是会有办法的。

“圣人。”

“阿兄。”

叶皇后和赵国长公主一齐向泰和帝行礼,泰和帝点了下头,示意二人起身。

“阿兄,怎么样?”赵国长公主急切地发问。

“清河郡君体弱,受此惊吓,一病不起,十一月初一殁。”泰和帝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茶杯,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今日是十月二十九,泰和帝却说清河郡君十一月初一殁。

叶皇后和赵国长公主个相视一眼,均知这是泰和帝维护皇室颜面的做法,不论清河郡君究竟死在上面时候,但在外人眼里,清河郡君不能直接就死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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