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心思太重,别人说你一句,你能记半辈子,你说你这种人不生病,谁病啊?”季诚不理会,耿直停下来,季诚:“讲啊,继续讲啊,讲你大道理啊!”耿直偏不说话,季诚睁眼,偏过头:“想说什么?来吧!”耿直苦笑:“我从十八岁当班长那天起就给人做思想工作,我做了一辈子人的工作。”
耿直声音异常诚恳:“可我能对你说什么呢?你是世界级专家,最高级别医生,生命啊死亡啊什么你没见过?什么道理你不懂?”季诚没有表情。
耿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人啊,其实就活一口气,我刚到朝鲜参战,第五次战役那仗打得狠啊,我负了重伤,子弹从心脏旁边穿过去,血快流尽了,埋在死人堆里七天七夜。可我活下来了,为什么?因为我想活,我想活着把敌人赶出朝鲜,我想活着见我喜欢的女学生。”季诚嘴角撇了撇。
耿直:“我不是医生,可我知道什么是死!我这一生要想死,不知道死多少回。”
耿直说着凑近季诚:“老季头,别以为你智商高身份高,你就与众不同,有句简单话送给你: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大多数时候,死比活更容易。有个词叫意志,听说过吧?你要是个男人,是个人,还有点责任心,你好好活下去!”耿直说完起身走了。季诚在床上动着,想张口骂人,但找不到词儿。耿直走到门口,回过头,一笑:“我老婆要见你,你拒绝,为什么?你怕你现在病得不成个样子,光辉形象受损啊?你真是有个女人心啊。”
季诚怒:“你混蛋!”耿直一笑,扬长而去。
石菲菲仍在默默抽泣,舒曼慢声细气安慰着:“你是知道他的呀,他这个人心思重,爱钻牛角尖,你别跟他急,你慢慢开导他,他会听进去的。”
耿直出来,两个女人赶紧迎上前,眼巴巴看着耿直,耿直赶紧说:“没事儿、没事儿,经过我的开导,他情绪高涨,下决心和病魔作斗争,老石你就放心吧。”说着先冲舒曼点头,再冲石菲菲一本正经,“他想见我老婆。”
舒曼慢慢走近病床,想好了很多要说的话,走近了,看到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季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先下来。
还是季诚先说话,苦笑着:“幸亏当年你没跟我,要不然,现在就该做寡妇了。”
舒曼泪流满面,哽咽着:“讲什么呀!你是当医生的,你平时怎么鼓励病人的呀?到你自己就这么消极,你真是虚伪。”季诚无言。
舒曼坐下,看着季诚:“菲菲伤心死了,说你不想手术不要化疗,你太自私!菲菲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她对你太好了,她这辈子真是就你一个男人。”季诚突然哽住,眼睛忽地潮湿,吃力偏过脸,看着舒曼,舒曼凑近一点:“你讲。”
季诚泪眼朦胧看着舒曼:“我这一生欠人不多,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菲菲。”门悄然推开,石菲菲和耿直前后脚跟进来,在门口处停下。季诚哽咽着:“菲菲老说,我这辈子最关心的女人是你,我也以为,我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其实、不是的,耿直把你照顾得很好,这大半辈子我见到你和耿直有多幸福,你真跟我,我未必能让你这么幸福。静静和乐乐也有虎子照顾。我最放心不下其实是菲菲。这么多年,她心里委屈我知道的,可是我,真的太忙了,我没时间跟她说心里话。我总想着有一天都老了,退休了,我能补偿她的,我天天陪她,她想去哪里,我陪她。可,命运惩罚我。”
门口处,石菲菲泪如雨下,耿直又感动又苦笑不已。
耿直夫妇并肩走着,舒曼沉默不语,耿直笑,舒曼:“笑什么!”耿直夸张道:“我大半辈子心里一块小石头总算落地喽,唉,你是不是有点失落呀?”
舒曼:“讨厌你!”耿直嘿嘿笑着。舒曼忽地四下看:“耿耿呢?我跟这丫头说让她等着我,一起回家!”耿直也想起女儿:“嗨,她肯定跟狗蛋在一起,你甭操她心!”舒曼忽地掉过头,瞪耿直:“你讲什么?你讲什么!你讲话过不过脑子呀!”耿直
张张嘴,还是闭上,舒曼却不依不饶:“你是不是支持鼓励那丫头了?不然她怎么敢那
么嚣张?”耿直搔头看老伴:“狗蛋真的就一无是处吗?”舒曼停下,脸都白了:“你什么意思?你真的支持他们呀。”耿直:“唉,他们没有违反婚姻法,你又何必这么大动肝火?”舒曼气得说不出
话,转身就走。回到家,舒曼做饭,旁若无人,耿直靠门框站着,一脸似笑非笑,舒曼回转身,看到耿直表情,拎着刀凑近:“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耿直不动:“你把刀先放下。”舒曼当地一声将刀丢到案板上,回身瞪耿直:“心里不知道憋什么坏,跟那小子一样坏!耿直仍是似笑非笑:“你算说出心里话,你这么看不上狗蛋,是不是,你后悔了。”
舒曼睁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什么?你还真是会联想唉,真是小心眼儿小气鬼!那个小瘪三这点倒不像你。”耿直:“资产阶级本性暴露了吧?什么叫小瘪三?人家狗蛋除了名字土一点,长得
土一点,文化少一点,还干什么坏事了?你凭什么叫人家瘪三?”舒曼要往外走:“你这种小肚鸡肠之辈,我没话跟你讲!”耿直堵着门不让走:“你不说清楚,哪儿也不能走!不错,狗蛋配耿耿是差了几个
档次,可既然耿耿能看上狗蛋,他必有他长处,再说耿耿也不是十几二十几,她三十多岁人,她高智商高情商高学历,她什么不懂啊。在这个问题上你反应这么强烈,只能说明你,骨子里就看不起工农大众!你借题发挥!”舒曼瞪着耿直,耿直得意洋洋,“我分析到位吧,别以为你们知识分子有多复杂,那小心眼儿,都不用琢磨,小儿科!”
舒曼声音直发颤:“你真觉得你和狗蛋就那么一样?”耿直:“当然有共同之处,狗蛋除了长得没我英俊,还真像我儿子。”舒曼忽地吼:“你胡说!!狗蛋不要说像你,有你一半,我干嘛这么跟我自己女儿
过不去?!”耿直也瞪眼,看着老婆脸红脖粗的样子,忽地乐了:“真心话?”舒曼恨:“废话!过一辈子,还这么幼稚,自以为是,小心眼子!”耿直赶紧要洗菜:“好好好好好,骂得好。”洗着菜,慢条斯理着,“话说回来,
狗蛋不像我,但不一定不如我,就像耿耿和你比,也不那么像你,可也很优秀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审美标准嘛。”舒曼嗔:“你不用给我上课,反正我没办法接受!”
舒曼拎着饭盒去看季诚,石菲菲正在收拾房间,抬头道:“他做检查去了。”舒曼将饭盒放床头柜上:“我还怕吵着他休息。我给他煲了点汤,也不知道他爱
不爱喝。”石菲菲苦笑:“你做什么他都爱得很。”舒曼苦笑:“什么时候你还讲这种话!其实我知道,我多余熬这个汤,你做饭比我
强得多。”石菲菲:“那可不一定,喝汤是要喝味儿的。”舒曼:“菲菲。”石菲菲抬头,两人对视,眼睛都有点朦胧。舒曼:“你讲良心话,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直嫉妒我和季诚吗?”石菲菲:“你说呢?”舒曼:“我是跟你掏心掏肺讲这些话,你不要这个态度。”石菲菲脸别过去,看着窗外,眼神茫然:“怎么可能不嫉妒呢?我以为我老了,脑
子不清楚了,什么事儿都忘了。可这几年,眼前事儿说话就忘,几十年前的倒记得清清
楚楚,我那会儿怎么厚着脸皮追季诚,他怎么为你伤心欲绝。”舒曼:“就知道你专门记这些。”石菲菲不理舒曼:“一闭眼就跟刚发生一样,我这地方疼啊。”石菲菲指着左胸,“真
的。我这么一个风华正茂大姑娘就在他眼前啊,他怎么就能看不见?好像我不是女人。”舒曼:“他
嘛,你跟他过一辈子你不知道他吗?”石菲菲激动:“我知道!可我还是难过!你这辈子什么时候像我一样难过!”舒曼也开始激动:“怎么没有?都是女人!耿直身边出现过多少女人?我要跟你一样,我还能活吗?”石菲菲看着舒曼,忽然想笑:“耿直身边女人?你拿我当傻子?耿直要有外遇,这
世界还有男人嘛!”舒曼也憋不住想乐:“你对耿直比我还有信心。”石菲菲看着舒曼笑容,伤感道:“其实我也不是不明白,你和季诚到后来也没什
么了。”舒曼:“从来也没什么!”石菲菲:“可我还是生你气。”舒曼:“你直说恨我得了。”石菲菲:“我一辈子最好时光都在跟你影子打架,我怎么也打不过你,现在老了,
我也不想打了,他也病了。我这辈子就没有过好时候。”
石菲菲眼泪流下,舒曼眼圈也红了:“你是世界上心胸最狭窄女人。你其实知道季诚对你感情什么样的,我今天最后一次跟你把话讲讲清楚,我跟季诚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没走近过,你为什么要嫉妒我?你才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没有你,他活不了的。你是最幸福女人,你知福吧。”
石菲菲:“不,他心里有块地方是留给你的。”舒曼:“你狭隘!他心里是有一块自留地的,那不是属于某个人的,就是他自己
的!你要真正理解他,你根本不会嫉妒我,或者你就是想拿我说事儿。我真够冤的。”石菲菲看着舒曼:“你从来没对他动过心吗?”舒曼郑重其事摇头,石菲菲:“他真可怜。”
舒曼:“我说了半天你听进半句没有啊?”石菲菲:“反正我这辈子可怜,他也可怜。”舒曼:“你和他一样
啊!”回家后,舒曼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跟耿直嘀咕:“她怎么能恨我一辈子呢?你也没恨季诚一辈子呀?”耿直乐:“你拿无产阶级先锋战士跟小市民相提并论?你居然还是我老婆,我教育真失败!”舒曼淡然一笑:“唉,我们今天还探讨你那些女人呢,我说我要是石菲菲,我还能活吗?”
耿直心安理得看着舒曼:“你心眼儿比石菲菲小多了,你所以活得很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丈夫是一个心胸海一样宽广,世界上最完美男人,十全十美,百全百美。”舒曼脸上似笑非笑,耿直不乐意了,“你阴阳怪气笑也没用,事实就是事实。”
舒曼不紧不慢道:“那发卡我还留着哪。”耿直一脸无辜:“什么发卡?”
老来福
耿直穿件单衣,持话筒,戴老花镜,拿个大本子,上面大字写得满满当当,一本正
经打电话,舒曼和舒露进来。舒露好奇问:“耿老先生给谁打电话呢?”耿直理直气壮:“市长!”舒露:“哦,你跟市长很熟吗?”舒曼窃笑着拽走舒露,一路嘀咕:“他在上班,他现在每天工作就是给市长打电话,
写信,最近还学会上网了,给市长发E-mail,电话电脑前一坐就是一天,忙得要死唉,”舒露笑:“哦,耿老先生现在是市政参议员哦。”耿直:“唉你这话还真说对了,每个市民都是市长助理市政参议员!”舒曼舒露姐
妹相视笑。
耿直继续拨电话,门铃响个不停,舒曼赶紧从厨房走出来开门,季诚一身羽绒服匆匆进来,见耿直打电话就嚷:“我说怎么一上午电话不通,你打电话玩儿啊!走走走,你今天锻炼指标没完成呢!”
耿直噌地跳起往后跑:“你个老东西,你干扰我参政大事!”舒曼手上早找了件羽绒服,堵住耿直,衣服披到耿直身上,用力往外推:“别耍赖
了,你走一万步,晚上我给你做红烧肉。”耿直刚要乐:“真的?”季诚立刻严肃道:“晚上怎么可以吃红烧肉?你还当医生呢?怎么没有常识啊!”
舒曼做鬼脸:“我哄他呀,要不他不肯走路呀”季诚一本正经:“这是原则问题,怎么能哄呢!”舒曼说着手中用力,耿直也是半推半就,好容易把耿直推出门去,刚要关上门,耿
直脑袋又探进来:“晚上红烧肉要放辣椒啊!最辣的那种四川朝天椒!多放点儿!”舒
曼刚要回嘴,耿直已经关上门跑掉。身后舒露笑:“你们俩越老越像小孩子过家家,肉麻兮兮哦。”舒曼:“唉,连讽带刺的!你有什么不好啦?拿我开心!”舒露仍是淡淡微笑:“小杜长瘤子了。”舒曼吓一跳:“啊?良性恶性,哪里长?”舒露:“直肠,小红说医生讲是恶性的。”舒曼看着舒露着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哪个医院啊?我们医院肿瘤科不错
的,我帮他安排一下?”舒露淡然摇头:“人家有老婆照应,你和他有什么关系,操那个心做什么?”舒曼哦一声:“我忘了他又结婚了。这个老婆对他还好吧?”舒露看着舒曼,所答非所问:“这个事情想起来真是好奇怪的哦,人家都讲,自
私自利不负责任的人都活得长。他没心没肺的,也不操心老婆孩子家庭,就知道自己享受,怎么会生病呢?我一直以为我会被这个人气死,然后他长命百岁,没想到他倒长这么个东西。”
舒曼不知道说什么好,舒露不知是笑是哭:“我跟你讲唉,知道这个消息我一点也
不高兴。”舒曼:“你当然不可能高兴。”舒露:“我以为我会高兴的,我前几年做梦都咒他得绝症唉,可他真得了,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