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近到什么程度?你结婚前和他到什么程度,结婚后有没有什么?”舒曼拼命摇头:“没有!没有!”老方的脸渐渐变冷:“你不要太急,仔细想想。”老方说着起身,向前走半步,又停下,盯着舒曼那双警惕的眼睛,一笑:“我知道
你很希望重返医疗第一线,我也知道你是一个称职的好医生,但你要通过考验,你回去认真想想我的话,我们找个机会再谈。”老方说完走出诊室,舒曼呆着,听着老方沉重的皮鞋声渐渐远去,忽然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哭了,她突然浑身一抖,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耿直听见楼梯响,正要开门,舒曼冲进来,耿直正要问话,舒曼厉声道:“别碰
我,脏!”舒曼说着冲进厕所,就听哗哗水声,连着一声声:“脏脏脏脏——”耿直急得直想敲门,手刚落下,又怕惊了孩子睡觉,轻捶门,趴在门上低声道:
“出什么事儿了,你到说话啊!你急死我啊!”门“咣当”一声拽开,舒曼蒙着毛巾被冲进卧室。舒曼抓着毛巾左右上下用力擦
着,一边恶狠狠着:“恶心,讨厌,流氓!”耿直急了,上前一把拽住毛巾:“谁耍流氓?谁?姓方的?”舒曼推开耿直,抢过毛巾:“别问了!恶心!不想说!”耿直:“究竟怎么回事儿?怎么能不说呢!不说怎么解决问题啊?你说呀!”耿直声音大了点,吵着孩子,就听见虎子哼哼声:“妈妈,哥哥打我。”两口子都不说话了,舒曼披上衣服去看孩子,耿直一屁股坐下。舒曼坐在虎子床
边,看着睡着的孩子眼泪流下,耿直进来,看着妻子悲伤的背影,想安慰,不知道怎么安慰,呆站着。耿直回身坐在床上等着舒曼,舒曼进来,上床后,立刻关上台灯,轻声道:“睡吧。”
背过身闭上眼睛,耿直看着妻子的后背,实在忍不住,要去扳妻子肩膀,舒曼轻声
道:“我累了,睡吧。”灯熄了,耿直在黑暗中低声说:“究竟什么事儿,为什么瞒着我?”舒曼:“没事儿,就是恶心,心里恶心,这事儿你帮不了我。”耿直:“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告诉我,什么东西让你恶心,我去找那个东西。”舒曼:“你千万别去,其实也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耿直不信,审视地盯着舒
曼,但舒曼已经闭上了眼睛。
半夜耿直忽地惊醒,下意识摸枕边,空无人,只听到门外传来压抑的抽泣声,耿直跳下床,光脚奔出。舒曼靠在厕所墙上,掩面而泣,哭得浑身直哆嗦,耿直过去,将舒曼揽在怀里,一句话不说,只是紧紧搂着。舒曼靠在耿直怀里抽泣着:“他那双眼睛、那种表情像粘在我身上,脏啊,我怎么洗也洗不掉啊。”
耿直紧咬牙,不说话,舒曼哭泣着哭诉着:“他也没做什么,就是坐在那里看着
我,一个劲问我和季诚什么关系,我跟他说他也不听,他那种眼神、那种语气,我就像
被剥光衣服,我真是受不了了,我都做了什么啊?他们这样对待我!”耿直紧紧搂住妻子,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我去找他!”舒曼猛抬头:“别!他是工宣队长,我是黑五类,他找我谈话,名正言顺,你抓不
着他的把柄。”耿直看着妻子,声音很冷:“我去找他,我要教训这个臭流氓!”
舒曼拽着耿直肩膀摇晃:“不要不要,我就是难受,哭一哭就好了,他是工宣队,不会干什么坏事儿的,是我不好,我太敏感,我有洁癖,没事儿,真的没事儿。”耿直看着妻子沾满泪痕的脸,咬牙不语。
第二天一早,耿直和舒曼给两个孩子穿衣背书包,耿直道:“不要去了,我去给你请假!”舒曼收拾着孩子,茫然道:“躲得了今天也躲不过明天啊,再说我还要去找季诚,要他小心点儿,姓方的在我这里碰壁,肯定要找他麻烦。”
耿直声音重一点:“季诚的事儿,我来管,你不要接近他!”舒曼忽地抬头,生气地说:“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两个儿子左右看着父母,耿直不说话了,拍两个儿子脑袋:“赶紧走吧!”俩儿子推开门奔出去,耿直不看舒曼道:“你不用怕他,你越软他越欺负你!舒曼沉着脸:“我不怕他!你送孩子吧,我走了!”舒曼推门出去,耿直瞪眼:
“这倔娘们!”舒曼独自走着,身后小贺和几名年轻医护人员兴冲冲地走着,路过工宣队办公室,
舒曼脚步不由加快,门打开,舒曼的余光看见老方走出,赶紧几步走到前边。身后小贺等兴奋地叫着:“方队长,今天参加我们小组讨论吧!”老方“啊啊”答应着,眼睛却盯着舒曼的背影,突然叫道:“舒曼同志!”舒曼快走到拐弯了,没听清,继续走,小贺等吼:“舒曼!方队长叫你呢!”舒曼一惊,赶紧停下,回身看老方,满脸紧张,一旁小贺等瞪着眼,想看热闹,老
方看一眼小贺等,淡然:“你们先去开会,我找舒曼了解一下情况。”小贺等气哼哼地走开,舒曼怔怔地看着老方,老方一本正经:“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有些情况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舒曼流露出惊恐的眼神。办公室里并不只老方一人,又是白天,舒曼多少有点安全感,表情不那么紧张了,老方看一眼舒曼的表情,冷笑一下,一名工人将一沓厚厚的材料放到桌上,对老方说:“方队长,季诚材料都在这里了。”
老方点头,舒曼看着那堆黑材料,愣住。那些工宣队员都出去了,最后出去的那个还小心地带上门,屋里忽然间只剩下舒曼和老方两个人。老方现在眼神阴冷,舒曼看着老方,越来越紧张,站着一动不动。老方拍着桌上季诚的黑材料,冷冷道:“这些都是季诚的材料,我们的人很辛苦,整了一个多月,但有些关键地方还是不清楚,所以请你来协助,一定要把这个大特务身后的特务组织挖出来!”
舒曼脱口而出:“季诚不是特务!他是被冤枉的!”老方:“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冤枉的?你跟他究竟什么关系?”舒曼脸色苍白着:“同学!同事!医院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关系很正常,你们没必要
在这上面做文章!”老方起身,在舒曼身边溜溜达达,冷冷道:“那你说我们应该在什么上面做文章呢?”舒曼哆嗦着:“请你尊重人,你懂不懂,尊重人!!”老方一屁股坐到桌上,居高临下看着舒曼,冷笑道:“你要我怎么尊重你,像他
这样?”老方敲着季诚的黑材料:“你喜欢这种调查,是吧?”舒曼不能再承受,她转身要走。老方跳下桌子,走到门口堵住去路,冷冷道:“问
题没搞清楚,你不能走!”舒曼急了,瞪着老方:“你不是在谈问题,你是在羞辱人!”老方顿时沉下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舒曼胆怯,不敢再说话,眼泪止不
住流出。老方语气严厉地:“你刚才的话不仅是污蔑我,也是在攻击破坏工宣队工作,你知
道吗?”舒曼:“我没有。”声音在颤抖,“求你放我走吧,我要回家。”突然响起重重的敲门声,老方不理会,依旧盯着舒曼。房门被推开,耿直冲进来。
老方一愣:“你是什么人?”舒曼吓坏了,赶紧上前,急切地说:“你来干什么?你赶紧出去!”耿直看着舒曼的脸:“你哭了?谁欺负你了?”转向方队长,“是你吗?”方队长火了,厉声地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到工宣队来捣乱?”耿直一把将舒曼揽到自己身后,冷冷地:“我是她的丈夫!”老方愣了一下,语气明显减弱:“丈夫?有事回家说去,这里是工宣队!”耿直:“对,我就是来接我老婆回家的!”转向舒曼,“儿子下午没课,你赶紧去
接孩子!”舒曼担心地看着耿直,再看一眼老方:“不,要走咱俩一起走。”耿直手里用劲:“快走吧,我跟方队长要好好谈一谈。”舒曼顿时急了:“不行,绝对不行。”耿直试图把舒曼推出去,但舒曼抓住门框,坚决不走。老方上前:“舒曼同志,你
先回去吧!我正有事要跟你丈夫谈谈。”舒曼愣了一下:“你们要谈什么?”老方正色地:“这是组织上的事,你出去吧!”舒曼明显不放心,乞求地看着耿直。耿直笑笑:“放心走吧,我有二十年党龄,知
道怎么跟组织谈话!”耿直手上再次用力,将舒曼推出,继而关上房门,略一迟疑,又拧上了锁。
舒曼站在工宣队办公室门外,神情焦虑,她推推门,门从里面锁上了。舒曼贴到门上,想听听里面的声音,但什么也没听见。有人从走廊经过,好奇地看着舒曼,舒曼赶紧走开几步,忍不住深深叹口气。舒曼看看表,略一迟疑,只得慢慢离去。
老方坐回到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盯着耿直。耿直慢慢走到桌前,二人对视。老方:“好了,我已经帮你把她赶走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俩,想说什么就说吧!”耿直:“我老婆这些日子很痛苦。”老方淡然一笑:“你老婆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耿直神态平静:“我老婆说,方队长经常找她谈心,让她交代问题,这让她很难受。”老方笑笑:“这是我的工作。”耿直:“方队长能不能一视同仁,医院几百个职工,没必要单独天天给我老婆上
课吧?”老方沉下脸:“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我怎么做是我的职责,你有什么资格
指手画脚?”耿直突然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少跟我装糊涂!你是在耍流氓!”老方腾地跳起来,抓起杯子用力摔在地上:“你说谁耍流氓?你敢再说一遍?”耿直一把抄起椅子,老方一惊:“你要干什么?”耿直:“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最后警告你,离我老婆远一点,否则——”老方:“否则你想怎么样?跟工宣队耍流氓?”耿直突然挥起椅子向老方扔过去。老方赶紧躲开,同时大叫:“来人哪!”外面响起声音:“方队长,怎么啦?”老方冲向房门,耿直拦住。耿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声音很低,但语气威严:“你
想把事情闹大吗?”因为房门被锁,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老方略一迟疑,转向房门:“我没事,你们去忙吧!”房门外安静了。室内也是一阵寂静,两个男人无言对视。老方回到办公桌后,扶起椅子,放在一
边,重新坐下,极力保持着平静。老方:“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耿直:“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任何人,包括你,不许欺负我老婆!”老方冷冷一笑:“别吓唬人了!别说我没欺负她,就是真欺负了,你一个靠边站的
人,能怎么样?”耿直面无表情地:“真逼急了,我会杀了你!”老方笑了:“你看错人了,老子上过朝鲜战场,手上也沾过敌人的鲜血。”耿直愣了一下:“你当过兵?”老方:“那当然,老子是红七师的!听说过吗?”耿直越发惊讶:“红七师几团?”老方:“四团一营。怎么,你也当过兵?”耿直:“咱们是一个师的,我是一团一营营长——”老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继而一笑:“胡扯!一团一营是全师的尖刀营,耿营
长那可是响当当的战斗英雄——”笑容突然消失,“你、你就是耿、耿营长?”耿直:“对,我就是耿直。”
老方顿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耿直。耿直感慨地:“想不到,在这里还碰上一个师的老战友。”老方突然上前,挺直身体,向耿直敬礼:“耿营长,我、我听过您的报告。”耿直摇摇头,深深叹口气:“我本来是想好好揍你一顿,这一下子,弄得我不好动手了!”
耿直转身走向房门,老方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拉住他的手。老方上前抓住耿直的手用力摇着:“耿营长,你千万要原谅我,我糊涂!我混蛋!我没真耍流氓,就、就、就有点喜欢,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我向你赔罪!赔罪!!”
舒曼在家守着门,坐卧不宁,实在等不住了,抓过外衣,正要往外走,门“咣当”一声推开,耿直跌撞走进,舒曼一见松口气坐下,抱怨着:“这么晚才回来,还以为你被抓起来了!”
耿直过来抱住老婆:“老婆,你真是我好老婆,老方那小子也算有眼光。”舒曼推开耿直:“臭烘烘的,你跟谁喝酒了?”耿直:“当然是小方!”舒曼:“小方?哪个小方?”耿直:“你们工宣队队长啊!”舒曼难以置信地:“你跟他喝酒?”耿直:“那当然!他是兵,老子是营长!他当然要请老子喝酒。”舒曼:“你说什么哪?乱七八糟的。”耿直抬眼看老婆,一脸崇拜:“你真漂亮啊,老婆,难怪人家都想跟你——”舒曼突然哽咽:“人家都快急死了,你还胡说八道。”耿直一把抱住妻子:“瞎着
急,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舒曼突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无力地靠在丈夫怀里。
耿直懒得去局里看小陆的样子,就称病在家蒙头大睡,突然听到砸门声,耿直糊涂起床,穿着睡觉穿的衣服就走出去拽开门,愣住,小陆带着三个人站在门外。小陆冷着脸:“老耿,我知道你有情绪,你不去局里,好,我们就在你家办公,小陈、小黄你们记录。”
那两个小伙子捧着本子准备记录,小陆死盯着耿直:“从你认识舒曼谈起吧!”耿直淡然:“回答过,不再回答!”小陆:“你抗拒运动!”耿直:“不抗拒!你不代表运动!”小陆:“你不坦白交代,我们就不走,我看你顽固到什么程度!”耿直闭目养神,一言不发。小陆显然已经气坏了,但他仍极力端着架子,上前一
步,冷冷地说:“我再最后提醒你,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赶紧跟你老婆划清界限!端正态度,深入揭发季诚的问题,否则,你就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耿直睁开眼,淡然一笑:“既然是最后提醒,你的话都应该说完了吧?说完就走吧,我要上厕所,我上厕所时间很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