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上长得那个青苔。”耿直皱眉头:“你说得让我恶心,我明天找他去!”舒曼:“别,跟你讲他也没做什么!是我太敏感吧,是吧?”舒曼看着耿直,耿直只得笑笑:“是啊,你们知识分子就是敏感。”舒曼点头,努力让自己相信:“肯定是我想得太多,我都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
么会呢,你说是吧?”耿直:“是是是,反正啊,只要他敢怎么样,你告诉我!记住啦?”舒曼点头,完全忽略了耿直眼睛深处的忧虑。
耿直的办公室现在成了陆副主任的办公室,小陆坐在桌后看文件,响起了敲门声。小陆:“进来。”
耿直走进,走到桌前。小陆依旧在低头看文件,不时拿粗粗的红笔画线。耿直也不说话,站在桌前,表情平和地看着小陆。小陆终于抬起头,却拿起电话:“小张,你过来一下。”
小陆说完,放下电话,继续批阅文件,整个过程,仿佛耿直根本不存在。一个年轻工作人员走进,来到桌前:“陆主任——”小陆:“把这份文件立刻送到市革委会!”工作人员答应着,快步离去。小陆这才抬起头,仿佛刚刚看见耿直,表情淡淡地:
“哦,你来了。这里有份材料,是苏修特务季诚的调查报告,你看一下。”小陆递给耿直材料,耿直接过,默默翻看着。小陆:“这里也涉及到舒曼……”耿直虽面无表情,但拿材料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小陆觉察,微微一笑,放缓
语气:“老耿啊,你是我的老首长了,有些话我就不拐弯抹角了,这个材料我本来可以不管的,但因为我和你的关系比较特殊,我就接过来了。”耿直已经迅速看完了材料,将材料扔到桌上:“舒曼和季诚是同学关系,这上面说
他们关系不正常,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小陆:“如果一点事实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多同志向组织上反映问题?”耿直:“人再多,没有事实依据,也是胡说八道!”小陆的语气严厉了:“你要注意你的态度,你这是对群众运动的诽谤!”耿直也提高了声音:“分明是有些人别有用心,恶毒诽谤我的妻子!”强忍怒气,
“这样吧,都是哪些人反映的,你把他们叫出来,我和他们当面对质!”小陆冷冷一笑:“我劝你不要激动,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处境!要端正态度,敦促
舒曼揭发季诚问题,否则,事情发展下去,对她对你都很不利!”耿直忽然笑了:“你跟谁学的这一套?学得还真像,我要不是早认识你,看你这个
大首长派头,我要吓尿裤子了。”小陆怒,腾地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你敢对抗革命群众运动吗?对抗群众就是
破坏**!是现行反革命!”耿直淡然一笑:“别老拿群众吓唬人,老子现在也是群众!”耿直转身走向房门。小陆气愣住了,继而叫道:“你、你这个态度,后果会很严
重!”耿直停步,推心置腹地:“千万别吓唬我。你越吓唬我,我越不怕你!”
楚建在家里写材料。耿直在小屋里四下转着,简直要发疯:“我他娘的手里有枪我
真想一枪毙了小王八蛋!”楚建叹口气:“你毙他之前,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你老婆的黑材料吧!”耿直瞪眼:“怎么对付?我也写材料,他来黑的,我来红的!我今晚就给中央文革
写信!”楚建:“好了,别扯远了,焦政委怎么说?”耿直叹口气:“焦政委要回部队了。”楚建顿时神情紧张:“这可糟了,老焦一走,小陆八成是要拿你开刀。这样,我跟
上头请示一下,先不开会了,赶紧回卫生局。”耿直淡然一笑:“用不着啊!不就一个小陆嘛!他就是大陆,五大洲四大洋,都加
上,老子也不怕!”楚建:“我再提醒你一遍,小陆这个人是有野心的,他抓住你,一定是要在你身上
狠做文章,穷追猛打的!你要跟他来硬的,正合他意。”耿直:“咱不跟他打阵地战,咱跟他打游击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楚建笑:“就怕你小子舍不下你那些坛坛罐罐!”耿直神情黯然:“当然舍不下。我不是就是为这些坛坛罐罐才跟他们斗吗?”楚建:“所以你要小心。”耿直轻轻叹口气:“只要能保住坛坛罐罐,我自己无所谓了。”
舒曼都不敢在外多待,匆匆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却见迎面来的几个人都朝自己方向
点头,回头一看,老方就在自己后边不远处,不紧不慢走着。老方与舒曼目光相遇,含
笑上前招呼道:“小舒,来啦?”舒曼勉强笑笑:“方队长,我去开小组会。”老方近前:“我正要参加你们科小组
会,一起走吧。”舒曼略一迟疑:“对不起,我还要去门诊室拿本材料。”老方:“一起去吧,反正没几步路。”舒曼只得走几步,老方就那样几乎挨着舒曼
走,舒曼突然停下,差点撞老方身上,舒曼回过头,离老方很近,舒曼下意识往后躲,
低头道:“方队长,我自己去行吗?”老方潮湿的目光盯着舒曼,细声道:“怎么啦?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舒曼紧张的:“不不,我没有,我就是想自己去拿我的材料,可以吗?”老方看着舒曼紧张的表情,笑了:“行啊,你去,我在这里等你。”舒曼顾不上说话,匆匆离去,一路走着能感受到老方那湿漉漉的目光。小组会后,舒曼回来将材料塞进抽屉,转身要走,半开的门传来敲门声,舒曼抬
头、怔住,老方推开门,站在门外,客气道:“我可以进来吗?”舒曼紧张:“方队长,有事儿吗?”老方进来笑道:“刚才开会没看见你发言,
我怕你有顾虑,特意想跟你交流一下思想。”舒曼:“我没什么顾虑呀,我——”老方自己拽把椅子坐下,笑道:“你坐呀,站
着干什么?不要紧张嘛。”舒曼不坐,回避着老方潮湿的目光,低头拽开抽屉,拿出毛
著,摆在桌上:“我正在读老三篇还有毛选四卷,我每时每刻都在斗私批修。”老方:“我知道你是好同志,但是你思想负担很重嘛,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你
爱人听说‘文革’前就是个领导干部,运动中没什么问题吧?”舒曼咬牙:“谢谢您关心,没问题。”老方:“你看你一口一个‘您’的,太见外了,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成见啊?”舒曼吓一跳:“我怎么敢?您是工宣队领导,我是需要改造的知识分子,我没成
见,没有,真的没有。”老方:“你看你看,你这个态度就是要拉开我们之间距离嘛。”舒曼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和“不是”都不对,于是含混着:“方队长,您有什
么事儿您说吧,我呆会儿要去接孩子。”老方立刻站起:“走走走,我有车,正好顺路,一起接一起接,怎么不早说?”舒曼呆住,门开着,门外走廊上人来人往,舒曼横下一条心,对老方道:“不用
了,方队长,我自己接孩子。”舒曼说着往外走,老方在门口站着,并不动,声音低低道:“你确实对我有意见
啊?为什么呢?”舒曼脱口而出:“方队长,您这样关心我,我有点吃不消,我不想别人说闲话的。”老方盯着舒曼,语气轻浮:“是指你和季诚那种闲话吗?”舒曼头慢慢抬起,脸色苍白,一言不发。老方则仍是眼神湿漉漉,笑嘻嘻,见舒曼
脸色难看,一笑:“我是工人出身,没什么文化,说话直,你要多包涵,其实我很理解
你和季诚之间的感情。”舒曼越来越怒,脸绷得紧紧的。老方见状一笑:“好,你接孩子吧,我们改日再谈。”老方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看着绷着脸的舒曼,轻轻一笑:“我不怕闲话。”
老方说完转身走出,舒曼一屁股坐在椅上,眼睛发直。
舒曼接了孩子领着往家走,两个孩子不老实,跑来跑去追着打,一会儿跌一跤,起来又打,舒曼着急:“别打了,别打了!”
没一个听她的,她上前抓住一个,另一个追过来就打,在舒曼手里这个就猛挣。舒曼不留神被撞得一屁股蹲坐下,眼泪哗地下来,牛牛看见妈妈摔倒,赶紧过来,蹲下来看着妈妈,叫道:“妈妈,你摔疼了吗?”
舒曼泪眼看牛牛,说不出话,虎子也跑过来,学着哥哥也蹲下,看着妈妈:“妈
妈,我帮你揉揉屁股吧,爸爸说揉揉屁股就不疼啦。”舒曼哭着将两个儿子揽到怀里,声音哽咽着:“妈妈要是不在了,你们怎么办啊!”牛牛和虎子互相看看,牛牛抢着说:“妈妈不在家,我当军长!”虎子给牛牛一
拳:“妈妈不在家,我当司令!”两个孩子喊着“嗖”地从妈妈怀里挣出,你一脚我一拳开打起来。舒曼看着是哭笑不得。
晚上,舒曼坐在床沿上,耿直翻看报纸,声音很轻:“季诚现在怎么样?”舒曼:“还那样吧,天天扫大街。”耿直:“没人找你谈话,问他情况吗?”舒曼转过身看着耿直:“这几天没有了。怎么,有人问你了?”耿直仍然翻着报纸:“没有。”舒曼:“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耿直:“没什么,就是关心一下你这位老同学嘛。”舒曼欲言又止,深深地叹了口气。耿直放下报纸:“怎么了?你一晚上都拉着脸,
出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舒曼拉开被子躺下,背冲耿直:“没有。”耿直:“有什么事你一定告诉我,千万不要瞒着我!”舒曼不说话,依旧背对着耿直,一动不动地躺着。耿直甩开报纸,把老婆身体扳过
来,看着老婆:“是不是有人找你谈话,问到季诚的事儿?还提到我?你不要理他们,
他们是在诈你!问急了,让他们找我!”舒曼推开丈夫,冷冷地:“我都说没有了,好啦,折腾一天了,早点睡吧!”耿直耐着性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你要记住,我们是夫妻,从头到尾都是连在一
起的,你那破个口子,我这就流血!”舒曼摇摇头,极力忍着泪:“我不要跟你连在一起!我就是我,我的事儿我自己承担!”耿直急了,又要扳她肩膀,她吼:“别碰我!!”耿直才不管,硬扳,舒曼脸转过来,在床上拳打脚踢着,耿直紧紧搂着她,她终于安静下来,不动了,耿直低声:“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工宣队那个——”舒曼脑袋紧抵着耿直:“没事儿,就是心里烦,现在好了,睡吧。”耿直和舒曼都大睁着眼睛无法入睡。
耿直不上班,闲着无事就拿块木头给两个儿子做玩具枪,两个儿子趴在身边看着,耿直一边唠叨着:“现在这是什么学校,才上半天学,你们老师每天都干什么呀?”
虎子答:“开会,批斗校长!”耿直愣一下:“别瞎说!”牛牛道:“还斗小黄老师,因为她穿花裙子。”耿直拍两个儿子的脑袋,瞪眼睛:“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别跟着瞎起哄!”俩儿子傻呵呵地点头。传来敲门声,耿直抬头看着门,一个男人声音喊着:“老
耿,老耿在家吗?”耿直起身,低声对虎子道:“你去告诉小李叔叔,说爸爸病了,很严重,躺在床上动不了啦,去。”虎子爬起身就往外跑,耿直起身进了里屋,牛牛坐在椅上瞪眼一会儿看门,一会儿看里屋。
虎子拽开门,冲着门外:“我爸爸说,他病了,很严重,躺在地上动不了啦。”小李一听就要进来:“是吗?那赶紧送医院啊!”虎子一听傻了,回头喊:“爸爸,小李叔叔说要送你去医院!”耿直吼:“不去,家里有医生!”小李在门外为难着:“老耿,今天下午开批判大会,陆副主任点名要你发言,我说
我早上看到你送孩子了,这又突然说你不能动了,他不会信的。”耿直在里屋吼:“他不信你让他来看看,你告诉他,老子身上一百多处伤口,全复发了,一年也好不了!”
舒曼在院里开完批斗会,回办公室将记事本放下,转身匆匆要走,身后门响,舒曼转身怔住,老方进门后,手自然就把门带上,笑道:“小舒啊,还没走呢,太好了,我这腰啊,有点不舒服,都下班了,就你这还亮着灯,帮我看看吧?”
舒曼紧张着:“我不会看腰,我帮你找人去。”舒曼说着往外走,老方拦住,笑道:“不用找人,你肯定行。我早注意到你的手,多柔软啊,天生就是医生的手,你没见我老婆那手,就像把锉刀,你放心大胆来吧。”老方说着要往舒曼身边走,舒曼吓住,直往后退:“不不不,医院有分工,这是骨科的事儿,再说我现在没有行医的资格,我有历史问题,我不能给人看病,要犯大错误的!”
随着舒曼话音,舒曼“咣当”一声撞到身后药架子,架上的东西稀里哗啦全部掉下来了。舒曼赶紧回身去捡,老方上前一步,帮着捡,舒曼像蛇咬着一样,“嗖”地移开身子,缩到角落处,瞪大眼睛看着老方,满眼恐惧。
老方慢慢直身,看着舒曼,委屈道:“你紧张什么?难道我对你有邪念么?我不过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大家交换一下思想。”舒曼越来越不能容忍,但她不知道怎么办,她呆站不动,只是机械地一个劲摇头。老方也不急,坐在椅上,静静地看着舒曼,舒曼避开目光,整理架子上的东西。老方咳嗽一声:“其实我一直想找你认真谈谈,医院领导小组布置我一个任务,就是批倒批臭季诚这个大特务。”
听到“季诚”二字,舒曼抬起头,看着老方。老方一笑:“据我了解,咱们医院跟季诚走得最近的,除了他老婆就是你,他老婆深明大义,已经跟他解除夫妻关系,我们也就不追究了,但你和季诚的关系始终没有搞清楚,我希望你能有一个认真态度,你不要把我当领导,就当一个朋友,我们就当谈心,你详细说说,你和季诚的关系,要往深
里挖。”老方那双眼睛色色地盯住舒曼,舒曼浑身哆嗦着,道:“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还写过材料,你应该看过。”老方声音很轻:“那只是表面,不行,我们要的是灵魂深处的东西,你和季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