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趁着这时候多赚几个钱,你还等着天寒地冻的时候出去跑船?甭怨了,咱们在这歇歇脚,赶明儿还得上青州府。”
原来是上岸歇脚的人,一行人放下了心,而相熟的船夫老早就在岸边候着他们了。
他们将箱子一溜溜抬进船舱,刚松了绳子,小船驶出十几丈地,就叫一条横过江面的小船给撞了正着。
能干这行当的又岂是好惹的?骂骂咧咧就要抽刀子,到底还是领头的不愿惹事,嘱咐人看好货,自个上了甲板摸摸情况。
船夫跟对面船上那人你来我往骂了半天,对面的好似也不在理,扔了包钱过来:“赔你们的,真是晦气!老头,不会开船就别在江面上晃荡,咱船上的货岂是你能碰得了的?”
船夫还要呲他两句,领头拉了他一把,将钱掂量了两下:“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船夫住了嘴,举着灯笼细细看了一遍船板,摸到几条缝隙,不由得有些忧心。
“咋,不能走了?”
船夫摇摇头:“能撑到渝州,到时候再去补补,就是得花好些银子。”
领头嗤笑一声,分了半袋铜板给他:“得了,我还不晓得你这花花肠子。”
船夫点头哈腰接了钱:“您放心,我保准平平安安把货送到渝州。”
说着就招呼几个浆手下了船舱。领头站在船头远眺江面,这七月里的江风异常凉爽,但他眼皮子却不不合时宜的开始狂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揉了揉右眼,暗道出门前没叫先生给打个卦算一算吉凶。
刚一转头进船舱,错身而过的那条舟上就“扑通一声”跳下个人影,很快就沉入了水底。
又驶出不到半刻,这螺桨是越踩越费劲,不得已船夫只得急忙停了船,这船一停,上头的人不乐意了,纷纷下来问情况。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进水了,船舱进水了!”
船夫急忙朝出声地瞧去,只见头先发现的那几条缝隙呈摧枯拉朽之势往前蔓延。
船夫大喊:“排水!排水!”
领头那几个也愣了,跟着几个浆手往外排水,这小船不大,总共才两个舱体,头前一个舱体已经进了大半河水,船头浸没了一小半,船尾吃不住力,高高往上翘起。
船上几人如何站得住,全趴在了船壁上。
船夫一丢浆,大声哭道:“保不住了!我的船保不住了!”
一听这话,有几个不识水性的牙子顿时急了:“什么玩意,这都快到入江口了你跟我说这船要沉?”
“沉了咱们咋办?这水这么急,咱们冲到江里就是死路一条!”
船夫拍大腿大喊:“还管那么多干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不跳,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着就揣紧了身上的金银细软往江里一蹦,他在河面上飘了二三十年,如何不懂沉船的道理?
现在不跑,等船彻底沉了,形成了旋涡,到时候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见船夫头一个弃船,几个浆手也排着队往河里跳,不懂水性的那几个直把船夫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有人就问:“头儿,这些货咋办?他们还昏着呢,要是船沉了,咱们可带不了那么多人。”
领头咬咬牙:“都是些羊羔子,哪有咱们的命值钱?把他们丢到河里,咱们先上岸再说。”
藏在芦苇荡里的小舟上众人听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呼救声,晃晃悠悠的划了过去。
姜桃换了身装扮又用锅灰擦了脸,指挥着船夫往漂浮的箱子前凑。
有几个抱着板子的人牙子要靠上来,姜桃拾了个船桨就敲他们攀上船舷的手:“给我滚下去!”
被稀里糊涂打了一顿的人牙子抵不住河水寒冷,趴在板子上翻着白眼,牙齿直打颤。
姜桃将河里的箱子一个个砸开了锁,寻着了昏迷不醒的姜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上了船,扬长而去。
翌日,待姜贵迷迷瞪瞪睁开眼时,就见到余氏欣喜若狂的一张脸:“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
姜贵反应过来,环视四周,屋里站着哥哥一家人,他那俩儿子伏在床前,俱是泪眼朦胧。
“娘啊——”姜贵哀嚎出声,“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大能小能也趴在一边嚎。
姜桃见不得人哭,避了出来吹吹凉风。七月的大雨说来就来,说来她们也是犹如神助,她们才上岸不到一会,这瓢泼大雨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河面没半个时辰就上涨了几寸。
她们顺道拖了几个乞儿上了岸,将他们安置在芦苇荡里。而河里那些人牙子有没有这个命等到人来救,就看老天爷了。
等里头不嚎了,余氏红着眼走了出来:“我去杀只鸡,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吃了这顿就叫贵儿走。”
姜桃一愣,以为余氏至少要把姜贵留一阵子的。
余氏瞧出她的心思:“留在这哪天被黄家觉察就糟了,咱们不能惹祸上身,反正现在他都是个走丢的人,婆娘也早嫁人了,干脆就带着孩子上临乡镇去。”
姜强在一边出主意:“临乡镇还是近的,干脆上县府边上去,那边黄家再嚣张也不敢上那。”
张氏道:“我给两个娃收拾收拾东西,小能还有几件衣衫洗了没干,我到灶边上给他烤烤。”
姜贵听他们说了事情的缘由,自然不敢在姜家村久留。面对垂垂老矣的母亲和憨厚朴实的大哥,姜贵羞愧得无地自容。
吃罢了饭,他牵着两个孩子就给余氏和姜强各磕了几个头,伏在地上痛哭出声。
黄家一日还在姜家村盘旋,他们一日就不能归家。此去经年,竟然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余氏背过身去抹眼泪,小能一声不吭默默站在一边,倒是大能一脸兴奋,他被放出来了!还要跟着爹爹去县府逍遥快活,甭提多得劲了。
张氏掂着长嫂的派头,谆谆教诲:“你往后就带着两个娃好好过,莫要再沾那赌桌了,上一回是把家底和婆娘都赔了进去,下一回就只有俩个娃了。”
姜贵连连点头:“晓得了,嫂嫂。我一定好好待两个娃。”
趁着天黑好出村,他牵着两个娃一步三回头出了院门,而一直没吭声的小能猛的转头朝姜桃唤了声:“姐——”
怯怯的小脸上,眼泪珠子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