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开始

“咕咚”，这口菜总算被我顺利的咽了下去，我毫无形象的拿过手边的巾子抹抹嘴，反正我永远也不会练就成像对面那位大将军一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着高贵得体举止的功力，不如就自然随意一点，反正尉迟熙对我种种的“无礼”行为也没什么表示，我就当他是默认了我的行径。这几日的朝夕相处，我们也总算是达成了这个默契。

他见我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听见，倒是不禁有些好奇：“怎么，就要回去了，也不见你有多欢喜。”

我撇撇嘴，虽然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个鬼地方我也很高兴，可长安毕竟也不是我的家，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从一个人烟罕迹的陌生地方到了一个相对繁华的陌生地方的转变而已。不过这种话我却不能说出口。

略一思索，我语带沉重的开了口：“长安么，原先与哥哥相依为命时，我们走到哪里，落了脚都可以当作家。”我摇摇头，悄悄转过身去，生怕尉迟熙这个狐狸从我脸上发现什么：“而现在唯一的亲人也离去了，我一个人回到哪里也不能算作家了。”林清与林宁兄妹应该是感情甚笃，不然也不会连出征都带着自己的妹妹，也许是林宁偷偷跟来的也不定，不论如何我这番说辞搪塞尉迟熙还是过得去的，反正他和我一样是个外人。www.jiangnanxs.com 江南文学网

果然，尉迟熙听完我的这番说辞倒是没有继续发问，只是凝了一口气，叹声道：“倒是我的疏忽了，提起你的伤心事。”此时此景，我是应该应声抹几把清泪，可惜我没有那么丰富的感情，只好默不作声，静静等着下文。

他似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更不懂得应如何哄一个正浸在悲伤中的女子，索性也不言语，就这么陪我一起沉默着。他这样子比起那些现代善于花言巧语三两句便能哄的女人破涕为笑的男人倒真是纯情了不知多少，我倒是第一次发现他的好处来。

转过身，装作已平复心情的样子，我斟酌着词句开了口：“大军即将凯旋，这是天大的好事，我却在这里真是扫了您的性，宁儿在这儿赔礼了。”起身做了个揖，他又摆手示意我无须客气。

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调和静谧的气氛，我们只好一个坐，一个立，好不尴尬。许是尉迟熙觉得我是女子，终究面子薄些，便自己打开了话头：“这些日子，倒是难为你了，一个女子独自在这军中，想必也是诸多不便。不过，回了长安之后就会好了。”

他皱了皱剑眉，又道：“以后你将军府便是你的家，心里也别再存着无依无靠的念头，我是你的义兄，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

还是个负责的人，这点在现代也是难得。我在心里默默给他打分，嘴上接口道：“多谢义兄的美意，义兄的话小妹必当谨记于心。”顺带附赠一个礼节性的微笑给他。

他一时有些不能接受我表情的变化，倒是微微怔了怔，随即释然：“近日看你疏朗了不少，又很是忙碌，想必是已经看开，这样很好。”他的脸上似笑非笑：“就连方才，我都险些忘了你还是个戴孝之人。”

我蓦的惊出了一身汗，他不会是觉察出了“我”的反常，要借此机会试探我吧？说来我二人相识也是数月有余，不过真正接触了解却也仅仅是这几日而已，无奈古今思想代沟重重，我口中偶尔出现的现代词语或是言论总是让他诧异万分，继而疑惑。为了避免他怀疑上我的身份，这几日我秉承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总算熬了过来，今日却不小心破了功。看来我穿越前后的变化，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法眼，我就知道，和他太过亲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我干笑两声，硬着头皮道：“义兄对我的关心还真是细致入微啊，我倒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呢。”

“多关心你些难道不好么，也免得背地里你总是向小丁抱怨我这个义兄还不如马汉关心你。”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出现在他的脸上，让我总是有一种觉得他不怀好意的感觉。

不过，这可恶的小丁，我用那么多美食贿赂他，结果尉迟熙的一句话就让他倒戈相向，我算白费了心思，还让尉迟熙得了便宜。不过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把眼前这位难缠的主儿应付过去了才是要紧事：“义兄这是哪的话，您是日理万机的忙人，偶尔疏忽了也是常情，宁儿虽是女子，但还明理，也就是随口抱怨几句，义兄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还像从前那般对待就很好了。”让这个姓斛律（狐狸）的家伙重点关照我，倒不如直接让我自力更生去，至少不会每天提心吊胆。

尉迟熙不置可否的抿了口茶，屈着食指轻轻扣着桌沿，不急不缓的声响仿佛一下下敲进我的心里。“这里的环境毕竟恶劣，你有抱怨也是无可厚非，回了长安便会好了，你且再忍些日子吧。”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请求，他只挑了些无谓轻重的话宽慰我。与他斗智，我自认不如，想套出他的话更是难上加难，既然他不愿表明态度，我也无可奈何，只能这样吊着，且走一步算一步，只愿他过些日子就能忽略了我。

用过了饭，他还有事要与副将商议，我忙不迭的起身将他送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和他在一起，总是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混乱我的思绪，也许这就是上位者特有的威仪吧。想到到了长安之后，免不了与许多显贵接触，又要一次次承受这样的压力，我不禁一阵头痛，只恨上天与我开了个玩笑，让我非到这里来受一遭罪，连原本的憧憬都冲淡了不少。

揉揉眉心，把守在外面的小丁叫来收拾了一桌残羹冷肴，我也没有了找他清算的心思。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不过都是寄篱在尉迟熙屋檐下的孤家寡人罢了，一心为着自己的主子本就是应该，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他呢。想透了这点，也就释怀了许多，当下也帮着小丁默默拾掇着。

小丁像是偷眼观察了我许久，毕竟年纪小，终于忍不住好奇出声询问：“宁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听说了拔营的消息也不见你有多开心，反倒没了前些日子的精神，可是将军他说了些什么，惹得姑娘不开心？”

我叹了口气，自从尉迟熙回来之后，我总是不住叹气，果然还是远离他的日子自在些：“他说什么，我不只有听着的份儿，哪有什么开心不开心之分的。”

难得小丁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见我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岔开了话头：“其实将军是真心关照着姑娘的，漫不说别的，将军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可将军知道了姑娘没有床睡不踏实的事儿后不就一直将主帐留给姑娘，自己随便凑合在普通营帐里么？我随着将军这些年，还从未见过将军如此细心对一个人呢。”

看来他还是没放弃撮合我和尉迟熙，我不禁苦笑，回道：“他对我哥哥的死始终存着一份愧疚之心，便想把一切都补偿在我身上的心理居多，再加上他是觉着我一个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吧，毕竟我的身份也不能随意透露出去，所以才选了这么个法子吧。”

小丁被我驳的哑口无言，只得喃喃道：“姑娘所言倒也不错，只是，只是”他挠挠头，竭力思索着合适的措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觉得将军待你很是不同，我从未见过将军他这样认真对待一个女子”

“是妹妹，”我纠正道，“他是我的义兄，这样对我是义务也是责任。”虽然这样说的时候，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划过，可我不愿被别人误会成我是只能依附在尉迟熙身上的寄生虫，这种别样的情绪，终究只能深深压在我心中，而我，也不愿他在我的心中发芽。

这下小丁真的无话可说，只是莫名叹了一句“可惜了”便也不再搭话，收拾好了桌子便打了个千儿退了出去。我对着已是空荡荡的桌子发呆了半响，便也回了内帐。

想着即将离开这里，到那繁华的长安继续我的大唐生活，我摇摇头，决定甩开那些不安和顾虑，专心享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坚信老天既然将我送到这里就不会抛弃我的。把双手环在嘴边围成喇叭状，声嘶力竭的大喊三声“我会快乐的！”，我满意的发现，这招还是和从前一样管用，我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隐约听到帐外有侍卫询问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想来小丁在外面一定会拦着他们进来的，真是麻烦他了。听着小丁在外面不耐烦的呵斥那几个侍卫大惊小怪，我得意的偷笑两声，熄了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