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美人入宫不久,对于位分之事知道的还没那么清楚。
可刚才指挥谢绾和刘氏的两个小宫女,却面色巨变。
环佩姑姑掌宫这些年,对于宫里的规矩极为看重,若是位分卑微之人,在高位宫人面前耀武扬威了,别说是掌嘴了,就是拖到慎刑司打一顿板子,那都是极为常见之事!
得问谢绾二人的身份,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欲哭无泪地哀求,“嬷嬷赎罪!”
“奴婢有眼无珠,错认了嬷嬷的身份,不知嬷嬷是太子宫里的,言语之间有些冲撞,还望嬷嬷见谅!”
语罢,不等谢绾开口,便率先朝那蔷薇丛冲了过去。
不过瞬间,铺满的荆棘已将她的衣衫扎出无数豁口,她的发上是散落的蔷薇花瓣,双手,却被划出无数条血痕。
在其中爬了许久,捧出来一个沾了泥土的绣球,跪行着过来,递给了那面色铁青的两位美人。
“小主,绣球已找到了,咱们回御花园去吧……”
啪——
吴美人先是一把将那绣球打落,接着又狠狠给了那宫女一巴掌。
看着她浑身脏污、狼狈不堪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见风使舵的废物!”
“不过是个嬷嬷,位分再高能高到哪里去?”
“就算是你们口中的环佩姑姑亲自到场,见了本宫也要叫一声主子!”
“当奴才还给自己摆上谱了,真以为是什么尊贵人物?”
“出了这后宫,她给我提鞋都不配!”
入宫之前,吴美人和越美人早就听说,宫务诸事,都是由一个出身卑贱的奴才一手操持。
她们当时都嗤之以鼻。
无权无势的奴才凭什么能掌宫?不过是对外放出来的幌子罢了。
背后掌宫之人不一定是谁呢!
入宫之后,看见贴身伺候的宫人提起环佩都战战兢兢,她们心中早就有不满。
身为世家大族的嫡女,连自家的庶妹都厌恶的紧,鄙夷她们出身卑贱拿不出手,如今进了宫,却让一个贱婢在头上作威作福,她们姐妹二人岂能容忍?
前些日子去内务府领东西,不过是多要了些冰罢了,竟被那些人以宫规位分为由给拦下来,她们心中对环佩的怒意早已到了临界点。
如今,环佩不给面子也就罢了,两个不明身份的嬷嬷也敢当众下她们的脸,真以为她们好欺负的吗?
吴美人冷笑着指着谢绾的脸,吩咐身后的宫人。
“去,把她那张看着就让人恶心的脸给我撕了。”
“耀武扬威到主子头上来了,什么东西?”
“出了事我尽给你们兜着,以我父兄的职位,一个贱婢罢了,谁又敢拿宫规压我?”
谢绾闻言,缓缓收回手中的木牌,眸光愈发薄冷。
李承赫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瞎了他的眼吗?为了笼络前朝的官员,这种人也要纳入宫中?他就不怕后院起火,烧了他的满腔算计吗?
吴美人话落,等着人上前去给谢绾教训。
身后的宫人却碍于宫规和环佩的权威,不敢动弹。
吴美人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扯过身后的太监,揪着他的耳朵,就要骂他窝囊无用时,背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急慌,像有什么要紧事儿一样。
紧跟着,伺候吴越两位美人的宫人们,纷纷跪了一地。
那阵仗,比见了后妃还要恭敬……
“环佩姑姑……”
宫人们低垂着头,默默不敢多言。
正要打骂太监的吴美人,也尴尬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头朝望过去。
便见一身紫衣的环佩,匆匆朝这边赶来,因为走的太快太急,额上生了一层薄汗,汗水将鬓角斑白的发打成一缕一缕的,没有了平日的庄严肃穆,反而带上了许多忐忑和不安。
她直奔谢绾而来。
谢绾见状,心底叹了一声,跟着身旁的刘氏,一同向她行礼。
“环佩姑姑……”
环佩急了,面色愈发涨红,三步并作两步将谢绾扶起来,懊恼地说,“您……”
谢绾用眼神制止了她后面的话。
人多口杂,有什么话,还是私底下说吧。
她只是太子东宫的掌宫嬷嬷罢了,凭什么让掌宫的环佩姑姑青眼相待。
环佩知道谢绾还是不打算认她,心中一涩。
但掌宫多年,她自然也知道如今在什么场合,冷眸扫了一眼,指着那离自己最近的太监道:“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太监不敢隐瞒,涨红着脸,如实坦白。
环佩听罢,怒气顿时翻涌。
她猛地看向吴美人和越美人,眼神凌厉,“若老身没有记错的话,陛下入宫那日曾下了命令,命你们在各自的宫殿中禁足,一个月不许外出。”
“如今才过去几日,你们为何无视禁令,擅自外出?”
“是把宫规当摆设,把陛下的圣令当耳旁风吗?!”
那吴美人被吼了一顿,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
那日陛下确实禁了她的足,可她和越妹妹一合计,陛下反正也出宫赈灾了,宫里的娘娘们也都在各自的宫里禁足,没人看管她们,她们出来御花园散散心……
不曾想,横生如此波折……
心底将谢绾又恨了三分,若她早点去花丛里把绣球捡起来,哪能生出这么多事端!
“你不必拿陛下压我们。”
输人不输阵。
吴美人强打起精神道:“陛下只是玩笑之言,你一个嬷嬷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啊!你要干什么!”
下一刻,双臂便被跟着环佩过来的宫人架住。
环佩可不惯着她。
既入了宫,就要守这宫里的规矩。
吴美人和越美人想的没错,她确实是被推出来的傀儡,可她背后的主子是李承赫,她有李承赫绝对的信任,所以……
人只要在后宫,便要按照规矩来!
“将这两位美人带去佛堂,净食三日,什么时候抄满百部金刚经,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净食三日,就是饿三天。
金刚经一天一部,百部得抄三个月。
往佛堂里一关,就要被关三个月,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哪里能吃得下这碗冷饭?
吴美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环佩,“你疯了!你身为一个嬷嬷,你怎敢处罚我们?”
一直没有开口的越美人,至此也忍不住了。
“凭什么!我们不服!”
“既不是陛下亲自开口,又不是贵妃娘娘和愉妃娘娘出面,就凭你也想处罚我们?你……”
环佩懒得跟她们解释,直接命令宫人堵住她俩的嘴,强硬地将她们拖向佛堂的方向。
跟着两位美人出来的宫女太监们,见势不妙,要么悄悄溜回去,要么偷偷找周贵妃告状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人已跑了没影。
环佩处理完杂事,这才又走近谢绾。
一眼便看见了她头上那枚熟悉的发簪,刚才的雷厉风行尽数消散,此刻变成了恍惚。
“这枚簪子……”
她眼底生出几分怀念来。
小姐在太子府时,常常带着这枚簪子。
当时她不明白小姐的身份,看着只觉得碍眼。
后来小姐离开,她整理小姐的旧物时,又看见这枚簪子,只觉心头惶然悲怆。
一旁的刘氏还以为这簪子有什么不好的故事,再加上今日愉妃赠簪之举,实在诡异,急忙开口为谢绾解释。
“见过环佩姑姑,这簪子不是绾嬷嬷的,是愉妃娘娘的。”
“刚才愉妃娘娘诏见绾嬷嬷,将这簪子赠了她,还说让她带着不要摘下来,环佩姑姑莫要误会。”
有些话,一说便懂。
愉妃的目的,无非是让小姐带着这簪子招摇,而后被她厌恶。
提起那个近些年来,随着太子的长大而越来越不安分的愉妃,环佩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
靠着太子,她从亡国女变成了后妃,金尊玉贵地养着,犹不知足。
如今,竟还想利用太子,实现她那藏在心底的复国梦……
呵呵。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总怨太子近些年来,跟她越来越不亲近,可她怎么不问问自己,在太子身上装了多少算计?
如今小姐回来了,真正疼爱太子的人回来了,她开始慌了吗?
迫不及待地便开始算计了?
只是愉妃,你的一番算计,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环佩得了刘嬷嬷的善意提醒,对她点了点头,温声道:“我同绾嬷嬷有些话要讲,你先回东宫吧。”
刘嬷嬷恭声应下,快步离开。
……
她走以后,环佩引着谢绾来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凉亭之中。
这凉亭四面通风,又有树荫覆盖,倒生出几分清净来。
谢绾坐在石凳上,远眺着远处的亭台楼阁,不必看环佩的眼神,便知道她的目的。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环佩不好意思地点头,随着谢绾的眼神,也看向那彩光粼粼的琉璃瓦堆积的屋檐。
“刚才听下属来报,说愉妃因为修缮屋檐之事,驳斥了内务府,又把小姐叫过去。”
“她刚入宫时还好,为人温和,待太子也贴心。”
“可近些年来,做事越来越急躁,越来越按捺不住。”
“小姐虽然入宫不久,但一来便坐稳了东宫掌宫的位置,我怕她对小姐不利,所以便搁下手里的事,匆匆赶来。”
“没成想……宫里竟然进来这么两个玩意。”
提到越美人和吴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