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眸色认真起来。
抬头，看着凌皇后那边准备怎么操作。
素心姑姑先抬脚迈了出来。
在旁边宫人捧着的托盘上，看似随意地拎起了一个酒壶。
正是那做了标记的双头鸳鸯壶。
谢绾笑了。
原来姑侄俩都是给李承赫备的。
素心姑姑走到前来，护着那鸳鸯酒壶的机关，将两只酒杯倒满，一杯放到李承赫面前，一杯端到斐侍郎面前。
“这是后宫里窖藏的珍品，娘娘也就今日舍得开一瓶，请太子爷和侍郎大人赏脸。”
谢绾盯着那澄黄色的、散着酒香的液体，眸光微眯。
不错，确实是珍品。
能跟爹爹埋在桃花树下的女儿红相提并论了。
家被抄了，也不知那几坛女儿红还在不在。
斐侍郎一马当先，举起酒杯就要敬酒。
“皇后娘娘的赏赐，臣先干为敬。”
“等等——”
谢绾抬手拦住他。
笑着道：“皇后娘娘赏赐，侍郎大人怎能独享，这么多大臣家眷都看着呢，不如把这酒分一分吧。”
“毕竟是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一壶酒分下去，大家也能沾沾娘娘的福气，享一享老天的恩宠。”
这话一出，几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凌皇后坐在凤座上的后背，陡然挺直，看谢绾的眼神，杀意毕露。
素心姑姑嘴唇颤了颤，手指微抖，险些拿不住手里的酒壶。
斐侍郎脸色发白，看了谢绾一眼，叹了一声，“倒是微臣疏忽了。”
而李承赫，则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踩了谢绾一脚。
意思，不言而喻。
不要胡闹。
唯有昭和帝，抚掌大笑。
“哈哈，这主意不错。”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皇后赏赐的第一壶酒，确实应该分出去。”
“你这小妮子生的眉眼伶俐，便由你来分酒吧。”
谢绾屈膝谢恩，双眸弯似月牙。
“陛下慧眼！”
“奴婢确实曾学过些茶道。”
下一刻，谢绾便扯来一条长桌，拽到大殿正中央，而后捞过素心姑姑手中的酒壶，往那桌上一按。
挽起袖子，露出皓白的玉腕，腕间的玛瑙对镯叮叮作响，震出清脆的回音。
她信手一抓，抓了十个青瓷杯子，一字排开，铺在那长桌之上。
手抓着酒壶往空中一甩，又背着手从身后接过，摆出仙翁探头的姿势，将那酒水在空中拉出一道道水痕，最后跌落杯中，半滴不洒。
十个杯子轮番倒酒，一滴不剩，杯杯皆是七分。
“好！”
人群之中，尚未及笄的五公主拼命鼓掌，看着谢绾满眼都是羡慕，娇憨可爱。
“太子哥哥！你在哪儿寻来的姐姐！能不能赏给我！”
谢绾眸光看向她。
对上一双不谙世事的赤诚眸子。
勾唇一笑。
她谢绾纵横扬州城狗腿遍地……可不是没有的道理的。
这点杂耍技俩，于她而言，不过信手拈来。
不再看五公主，谢绾放下空荡荡的酒壶，捧着第一杯，她也不知道是春药还是夹竹桃的酒水，递给昭和帝。
“陛下先请！”
昭和帝赞叹不已，举杯正要饮下，被身旁的凌皇后拦住。
凌皇后牙都快咬碎了。
换个场合，她能将谢绾生吞活剥！
给太子下药，她作为生母，倒也不是罪无可恕。
可这药如果端给了昭和帝，万一中招，那就是弑君之罪！
凌皇后深吸一口气，在昭和帝质疑又恼怒的眼神中，绞尽脑汁地找到了理由。
“刚才，妾没注意……似乎有一只虫子，飞进去了。”
昭和帝阴骘的眸子眯起来，声音里带着猜疑。
“朕怎么不知，皇后眼神这般敏锐。”
一旁的皇贵妃终于找到机会，也插嘴补了一刀。
“娘娘不仅眼神好，耳力也不错，再修炼两年，别修成千里眼顺风耳……”
“噗嗤——”
堂下有那命妇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掩唇。
凌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再解释，谢绾已极为贴心地开口说道。
“娘娘不必担忧，除了那一杯，此处还有九杯呢。”
“民女再给陛下奉上一杯便是。”
凌皇后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谢绾脸上——
“大胆！”
“本宫跟陛下说话，你个无名无姓地贱婢怎配插嘴？”
“来人！拖下去杖毙！”
酒杯擦着眼睑飞过去，一道血痕横在谢绾眼下，让她平添出三分妖异。
谢绾抿去血痕，抬眸一笑，笑得苍凉。
“娘娘为何恼羞成怒？”
“难道是这酒……不能喝吗？”
凌皇后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脑袋里拼命地盘旋着那个念头。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知道！
下一刻，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昭和帝抽的。
掌政多年的昭和帝，怎会看不出这其中的机关？
更何况，他虽与凌皇后生了嫌隙，但曾经也是陪伴多年的枕边人，怎能不知她这表情代表什么？！
好好好。
他撇下佛门高僧的禅约，跑过来给她庆生，她不想着好好笼络前朝后宫的关系，竟想着搞这种阴招！
如此德行，怎堪为后！
“来人——”
帝王一怒，满座皆惊。
“给朕查！”
……
殿内鸦雀无声。
鼓声停了，喝酒吃茶的声音也停了，就连廊外的鸟雀，都不敢乱叫。
唯有帝王暴躁的呼吸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
外头的毒日一寸寸落下来，大殿内的交错的光影，也变得越来越晦暗。
就在众人快被这窒息的空气压垮时，太医院的院正，终于合议出结果了。
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青袍，伏跪在地上，恭恭敬敬。
“回陛下，这鸳鸯壶中，下了两味药。”
“一味是迷药，用了使人发情……”
“一味是夹竹桃，轻者昏迷，重者当场猝死……”
哗啦——
昭和帝骤然起身，掀翻了面前的御桌。
冰冷中饱含杀意的眼神，在殿中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但凡被那眼神扫到之人，皆浑身战栗……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凌皇后身上。
“传朕旨意，即今日起，夺去凌氏掌宫之权，幽禁凤仪宫，非召不得外出！”
“至于你——”
他抬手，指着面色煞白的素心姑姑。
“杖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