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戎马三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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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明暗争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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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明皇帝正在被前所未有的苦恼所困扰着,就在前不久一切还是如他所预料的那般风平浪静地运行着,可几乎就在转眼之间,种种不幸就如排山倒海一般袭向了他。

最先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的,那就是周羽受贿案件以及新军将士殴打禁卫军将士案件的爆发,紧随其后的便是群臣在朝堂上极力要求惩治不法以及对新军扩编的阻挠,甚至连禁卫军乃至一些公侯也集体爆发了抗议声潮,剑指新军。

正明皇帝焦头烂额,只好派出汤宠骏调查,可汤宠骏虽然手段出众,仍然没能取得任何决定性成果让他能够抗住群臣抗议之声浪。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最近连他四岁多的小女儿也不幸生了不轻的病,这怎么能不让人苦恼?在这一系列打击下,就连原本必将引发重大关注的凝国人屠村事件也显得无足轻重,正明皇帝无暇顾及更多,一纸诏书就交给底下臣子去处理。

在上朝时,他全部的精力都花在和群臣打口水仗上,退朝后,他就需要亲自去关照生病的女儿,如此反复的折腾,纵是打铁的人也有所不济,何况是年逾不惑的他呢?

反对声浪最为汹涌澎湃时,他还可以指望汤宠骏那边查出点结果,给予他些慰藉,让他看到拨云见日的希望。随着时间推移,情况恶化,他便变得越来越悲观,越来越消沉,不再以为汤宠骏查明案件会是一件可能之事。甚至隐隐在心中萌生了这样的想法——群臣反对之声浪,都是围绕新军扩编一事展开,同样是为了新军扩编一事,群臣才会紧盯着两桩案件不放,可如果自己愿意退一步,放弃扩编新军,这一切不就能宣告平息了吗?

想通这一点,正明皇帝却没办法迎来半分欣慰,他的苦恼反而是更甚。新军一直以来就是他心血,是他中兴王朝的一大寄托,他如果放弃新军的扩编,这不代表着他继位以来做出的最大成果也宣布崩溃?所谓的中兴大业,不就更是泡影了吗?他实在难以做出这等痛彻心扉的决断来,他还是只得寄希望于汤宠骏那边真的能够有所推进。

就在正明皇帝独自郁闷时,太监突然向他带来了令他愕然一惊的消息——丞相严万忠求见于他。

“丞相这是何意?”

正明皇帝有些不解了,在这些天同高鹤的商议里,他们几乎都认定,尽管严万忠不曾在任何反对风潮里出过面,可这一切风波统统是严万忠在幕后进行操盘,不是严万忠存心算计,根本就不会出那么多乱子。见正明皇帝已经步入如此手忙脚乱的地步,那严万忠应该安稳欣然才是,怎么会突然想着求见他?

正明皇帝思考一番,还是没能思考出什么答案,他决定派太监去传旨,准允严万忠前来见面,等他见到严万忠后,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给太监下去旨意后,正明皇帝坐在大殿里等候严万忠的到来。不一会儿,老丞相就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大殿内。正明皇帝有些警惕地想看这老狐狸耍什么花样,不料严万忠半句话都没有开口,便热泪盈眶、老泪纵横了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对正明皇帝开口说道:

“微臣严万忠,叩见皇上!”

“严相这是何故?”

严万忠如此表现,正明皇帝猝然站起身,并让太监去扶老丞相起身,询问道:

“丞相您何故哭泣?”

严万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痛心疾首地对正明皇帝说道:

“皇上!微臣有罪!微臣罪大恶极!不能匡正朝纲,此微臣罪孽之深重也!”

正明皇帝的眼里闪过一抹阴影,的确,老丞相这些话句句属实,可对方涕泪横流地过来,显然不可能是纯来向自己请罪的。他语气来带着不忿,冷冷说道:

“朕愚钝,不解严相之意,望严相能够言明。”

严万忠的表演依旧深情且精湛,答复道:

“陛下,事情乃是如此:昨夜臣就寝入梦之时,忽见远处有一排黄袍之人赫然而立,远远注视微臣,微臣还在疑惑这些黄袍之人究竟为何人,却见其中一人向微臣走来,微臣老迈昏聩,等那人走至微臣身前,微臣才惊觉那来者竟是先帝。”

“什么?先帝?”

严万忠的故事把正明皇帝给听傻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严万忠,对方继续着他的讲述。

“是也!正是先帝。微臣还在疑惑,为何先帝会莅临微臣梦境之际,先帝却…却厉声斥责了微臣,微臣连忙伏首请罪,先帝斥责微臣,称微臣忝为丞相,上不能匡君父之过,下不能正朝政之失,先帝临终之际将陛下与社稷托付于微臣,而微臣尸位素餐,昏聩不明,死将遗臭!何有颜面见我大昭列祖列宗于在天?何有颜面对天下之万世?老臣惭愧,竟不能出一言以复之,深感近日以来臣身为丞相,却放任朝政之损、君父之忧,国家之势,不得蒸蒸日上,皆乃臣之罪过。臣实不敢负先帝,亦不敢负我大昭之列祖列宗,唯有尽心图补,方能弥罪孽之万一,特来向陛下请罪!”

正明皇帝这下子是看明白了,什么先帝托梦?纯纯是扯淡,先帝乃是自己亲爹,他老人家真有什么不满要托梦,那也是托梦自己,自己哪有不遵从的道理,还需要绕个弯去让严万忠代为转达?吃多了吧!这一看就知道是严万忠随意编的故事,核心主旨多半就围绕在那所谓的“朝政之失”上。

正明皇帝还是没有露出任何好脸色,严万忠要演,他随便配合两下就得了,算是给老丞相个面子,他平静地开口说道:

“不知老丞相将欲何为?”

“老臣之见……”

严万忠顿了顿,面对犹豫地说道:

“唉!老臣所要说的,还是关于新军之事。老臣并非不愿意陛下扩建新军,陛下愿意吐故纳新,老臣为国事计,自然应当支持陛下。可……新军之变故,朝堂之涡乱,非臣所能料之,群臣之反对、禁卫军之异议,亦非臣所能料之,臣身为群臣之首,岂有背群臣之意而行事之理乎?为朝局之稳固,为社稷之安泰,老臣不得不深思熟虑之,也不得不劝诫陛下深思熟虑之。新军扩建之事,还望陛下仔细斟酌。

群臣所攻击的,固然是有关新军的两大案件,可究其核心,群臣真正不满的,仍然还是陛下扩建新军之倡议。臣料想,陛下此举虽本意为好,可终究要逾祖制,使群臣悲而抗议陛下,使先帝忿而托梦老臣。陛下实在不可不三思呀!况新军将士实负陛下矣!居然能犯下受贿、殴打等不法之势,令士民反对之声浪汹汹,又将陛下之颜面置于何处?新军将士,安能对陛下如此之托付?恐案件彻底裁定之时,便是陛下颜面扫地、皇威辱没之日!臣实恐见此不幸也!将无颜见先帝于在天也!

老臣惶恐,别无所图,惟求陛下当断则断,以军民人心、国家大势为首要之计!若陛下愿意终止扩编新军之构想,拥护祖制、不更成法,则老臣笃定,抗议之声潮必将自行散去,纵然有无知之辈不识大体,臣亦将倾尽全力不使其等放肆,以使朝政归于安稳。至于新军两案,臣自知国家法度不可轻坏,然事关陛下之颜面,臣等实不敢妄为,待陛下宣布就此终止新军的扩建,臣愿与诸臣达成默契,不再公议追究新军两案,使该两案不了了之,周羽等辈可得保全,陛下之颜面亦可得保全,真可谓一举多得之计也!万望陛下明断,待陛下明断之,老臣愿立即为陛下分忧,解陛下之长愁!陛下不以一己计,也当以祖宗江山计。”

正明皇帝无比谨慎地审视着严万忠。

果不其然,严万忠此行果真是不怀好意,说了那么多之后,还不是劝自己放弃扩建新军的企划吗?哼!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打什么忠良的旗号?让他本来就熊熊燃烧的怒火更加热烈。

可……严万忠也并非没有许诺给他的好处,他所说的要将新军两案轻拿轻放,放过周羽等人一马,恰恰是当前他最为渴望的。

在他看来,新军扩建之事,都是由自己极力推动的,周羽等人,则是自己所欣赏所重用的忠臣良将。扩建新军受阻,他本人遭受抨击,这是他可以忍受的,可看到自己所亲信之人因自己的缘故被牵连,蒙受不白、身陷囹圄,则是他万万不愿见到的,他身为君王,岂能坐看对自己忠贞不二之人受苦受难?他实在是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严万忠愿意在这点上做出让步,对他有不小的诱惑力,可短暂之间,他并不能轻易下这个决断。

扩建新军,不但是他的愿望,也是周羽等新军将士以及忠臣良将共同的愿望。自己与严万忠达成妥协,看似成功保证了周羽等人能够平安,可也让众人之心血统统付诸流水,这真的是他们所愿意看到的吗?据实而言,正明皇帝自己也不愿看见,可他同样不愿看见的,是无辜之人也会遭受到牵连。他实在难以做出这一决断——

“陛下。”

正明皇帝还在沉思着,严万忠却用浑厚的声音郑重说道:

“您可要三思啊!事态之恶化,一日胜过一日,再拖延下去,等到真的无可挽回了,就连老臣也是无能为力了。”

“朕……”

正明皇帝的疑虑进一步加剧。

他固守本愿、矢志不渝的初心固然是好的,可事情的轨迹不是已经超出他的控制吗?两桩案件如果进展迅速,卓有成效,那正明皇帝不妥协自然是明智之举,可在案件不断发酵之下,他还要选择抵抗,又将把事情引导向何处?

如果案件查不出个结果,那么周羽等人就要被定罪,他的颜面必将扫地,新军扩建亦将无从谈起,甚至以后还有没有新军都是一个疑问。且正明皇帝观察严万忠的神色,发现对方始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般的从容,丝毫不曾出现过急迫,如此看来,严万忠根本就不怕正明皇帝的人能侦破两桩案件,那正明皇帝的坚持不就成了徒增损失的笑话?

反观接受与严万忠的妥协,虽然新军扩建一事还是只能搁置,但至少人保住了,以后有没有东山再起也犹未可知,是当下能够及时止损的唯一方案,至少比满盘皆输的结果要好上许多。也许他真的应该好好考虑?

正明皇帝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就像一团系紧的麻绳。

再尝试尝试,还是及时止损呢?正明皇帝苦苦思索,可想了一番后,他决定,这等重要决断,他岂可轻易做出?至少也要向他的亲信大臣高鹤询问过意见才是,高鹤支持他做什么选择,他便再好好思量思量。

正明皇帝看向了严万忠,严万忠的眼里闪过一抹开怀的笑意,他坚信正明皇帝的回答一定会让他满意,可这一次他却失了望。正明皇帝答复道:

“此等大事,朕还需要好好商榷一二,爱卿就暂且退下吧!”

严万忠的眉头微微一皱。好好商榷?他猜也猜的到是要找高鹤去商议,以高鹤那家伙的品性,只怕拼着老命不要也必须和严万忠拼个不死不休,怎么会理智到答应严万忠的条件进行妥协?他很清楚,所谓的再商榷一二,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同意,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严万忠决定再试一试,他打量着正明皇帝,一字一顿地说道:

“陛下,此等大事,不足与外人论之,若与不识大体之辈共商,必将使大事贻误、无可挽回!”

“丞相休矣!”

正明皇帝态度坚决,在摇摆不定这一点上,他向来是坚定且不可撼动的,与其说是找高鹤共同商议得失,他真正想要的其实还是有一个能他做决断,尤其是做这种残酷的决断,至少事情失败之后,他能够有自我慰藉的空间。故而正明皇帝想也不想就回绝了严万忠的提议。

“国家大事,朕自有定夺,严相不必多费口舌,还是退下吧!”

严万忠在原地愣了一阵,打量了皇帝好一阵,随着他的嘴角露出耐人寻味的微微一笑,他俯下身子,向正明皇帝叩拜道:

“微臣告退!”

正明皇帝没有看地上的严万忠,而是对一旁太监挥手示意。

“去,送送老丞相!”

“奴才遵命!”

太监扶着老迈的严万忠一路走出大殿。

在陪着严万忠离去的这段路途上,太监的脸上始终堆着灿烂的笑意,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严万忠,一边谄媚至极地对严万忠笑道:

“许久未扶老丞相出宫,老丞相您的身子骨还是一样硬朗啊!”

老丞相注视着太监,也微笑着回答道:

“哈哈哈……钱公公,老夫刚入朝为官时,你还不过是宫里最微末的一介小宦官,如今新人变旧人,小宦官成了陛下身旁之侍从,也是钱公公之福气!”

太监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哪里哪里!这都是托了老丞相您的洪福,小的才能高升到这个地步,小的怎么会忘记老丞相您的大恩呢?”

严万忠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注视太监,似乎是在等着太监再向他发问,而太监也如他所料那般再度小声询问道:

“嘿嘿,老丞相呀,小人托您办的事,您都处理的如何了?”

严万总从容地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这还用说?钱公公您重金嘱托,老夫我自然不会怠慢,您要的庄园,老夫早已替您物色好了,等您过几年退休,就能立马住进去。”

“啊!”

太监脸上绽放着惊喜的神色,连忙对严万忠感谢道:

“多谢严相!多谢严相!严相大恩,小人铭记于心,永不相忘!”

“永不相忘吗?”

严万忠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太监,一时间把那太监看得都有些不知所措。在观察了好一会儿,严万忠继续一边走着,并一边对太监询问道:

“最近宫里……可有什么异闻吗?”

“哎?”

……

……

严万忠走后,正明皇帝立即找来了高鹤,并向高鹤交代了严万忠刚刚的到来以及严万忠所说之事,他想知道高鹤对此事是何等看法。

高鹤在听完正明皇帝的描述后忿然起身,好不恼怒地痛斥道:

“奸佞!奸佞!哼!何等无耻!何等卑劣!分明就是此獠在败坏我大昭之朝局,居然敢以忠良自居?古往今来厚颜无耻者,无过于此辈!”

高鹤怒不可遏,他很想向正明皇帝表明他对此事的看法,那就是绝不妥协,与奸党硬刚到底!可稍加思量后,他按捺住了这一想法,并平复心神,向正明皇帝询问道:

“不知陛下作何想法?”

“这……”

正明皇帝面露犹豫。

他召高鹤前来,本来就是希望对方来帮自己拿个主意,而且以他对这位高大人的了解,他有些担心自己的选择失当会招致对方的训斥。一番思索后,正明皇帝忐忑地开了口:

“以朕之见……目前事情难有进展,破案之日遥遥无期,而群臣之反对却是愈演愈烈,朕实难维持也!若是…若与严相达成妥协,虽新军扩张之事仍旧不能成,至少保得周羽等忠良无恙,东山再起,犹未可知。”

“陛下……”

高鹤注视着正明皇帝,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正明皇帝会做这样的考量,可他不会,他与严万忠的势不两立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凡是能有打击到严万忠的机会,那高鹤断不能错过。

如今的事情发展固然是又惊又险,可只要能成功运用好这一机会,安知不会给予严万忠一记重创?汤宠骏已经同高鹤讲述过他的计划,高鹤也以为汤宠骏的计划大有可为,能直接威胁到严万忠本人,那么高鹤岂能纵此良机?

再说,事情发展到现在,严万忠几乎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可在今天,在汤宠骏调整调查方案之后,他却亲自前来表示了双方妥协的意愿,这难道不是说明汤宠骏的行动的确撼动到了严万忠,让严万忠察觉到了不对,所以才要前来交涉吗?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完全顺应严万忠一边,那么严万忠有什么前来的必要?继续躲在幕后静观其变就是,他的前来,正反应着他们的行动起了成效,那他们就更不能放过这一追击的绝好机会!

高鹤坚信,只要他们能坚持下去,就一定能给予严万忠等奸党迎头痛击,让他们的大计顺利推行,与严万忠进行妥协,反倒是正中其下怀,安能如此?他一定要将严万忠等辈彻底打倒,不能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

高鹤以笃定的语气对正明皇帝说道:

“陛下!万万不可同此辈媾和啊!陛下难道忍心见绸缪许久之大计毁于一旦乎?陛下想想,那严万忠此前一直都稳居幕后,如今又为何要亲自出面提出媾和?这不正说明我等打蛇打于七寸乎?陛下三思啊!严万忠等奸党荼毒大昭、祸乱朝廷已久,现如今,正是将其辈铲除之机,陛下岂可正中其下怀使其复得残喘之机?届时,悔将无及也!陛下应当坚定信心,不为奸臣之奸言所误,汤宠骏敏而慎断,由其主持追查,必将有拨云见日之时,陛下只需等候。扩建新军、铲除奸党、中兴大昭……皆在此一举!陛下万万不可妥协!陛下如不肯与奸党对抗到底,而有意同其媾和,还请陛下罢臣职务,准允臣告老还乡!”

“爱卿!”

正明皇帝凝望着高鹤,高鹤如此坚决的慷慨陈词,也给了他继续斗争下去的决心。他不禁开始幻想,如果真的能借此良机将严万忠等奸党扳倒,或者哪怕不能扳倒,而是给予对方一记重创,那他以后推行改革的路都将变得大为通畅,这难道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吗?如果此机正如高鹤所描述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或许他不应该被短期的利益所迷惑,而要大胆地尝试一二,万一真的就成功了呢?邪不压正,或许并非是一句聊以慰藉的戏言。

正明皇帝决心下定,目光炯炯地表明了意见。

“好!说得对!穷寇宜追,严万忠当真落于下风,朕岂有纵其之理?朕日夜谋求中兴,断不会同奸佞媾和!此事,朕必坐镇到底,卿等忠良亦当放手而为!”

“陛下明断!”

高鹤兴奋无比地跪倒在地,并对正明皇帝郑重说道:

“臣等断不会让陛下失望!”

“嗯!”

正明皇帝点了点头,并命高鹤快快起身,不必再跪。

两人简单商议一番国事后,高鹤便向正明皇帝告退。高鹤退下,脑中正做着祈祷,他在祈祷汤宠骏那边的调查可以顺风顺水地进行下去,哪怕不能一帆风顺,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心仪的也成。

高鹤深知,严万忠在朝多年,不知迫害了多少忠良,累累血债,哪怕把他千刀万剐了也丝毫不为过。可一直苦于没有时机,不能将此大奸如何,现在良机近在眼前,这笔账,也是时候和严万忠算一算了。

高鹤怀着无限之期待与无限之愤慨走出了大殿。

高鹤离去,正明皇帝则终于能够释然地瘫坐在座椅上,明明已经做出决断,可他这心头还是沉甸甸的。心头上的这块大石头,好像是放下了,又好像没有放下,令正明皇帝颇感无所适从。

从他做出选择后,一切就不由他操纵了,他只能像高鹤那样,以全部的虔诚祝愿进展能够顺利。而且除了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件事需要他担心,那就是女儿许久不见好转的病情。

一想到这,正明皇帝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唉!但愿绮儿能够无恙吧!列祖列宗,还望你们能够保佑朕,保佑我大昭。”

……

……

朝会散去之际,曹刻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浑浑噩噩地行走着,如此平平无奇的每一天,他的心头还能有什么波澜呢?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大概也就是皇帝因为群臣大批反对新军一事而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它,甚至连变乱大案也没工夫管,一次催促都不曾发出过,给了曹刻浑水摸鱼的绝好机会。

不过曹刻也清楚,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时,等朝堂纷争彻底终止,他手头上的案件还是没有结果,那他可就大祸临头了,这不免让他的脸上多了抹阴影。他正在思索,要如何能把这鸟案件迅速结案时,王沧忽然来到了他的身旁,与他结伴而行。

王沧微笑着打量曹刻,向对方询问道:

“曹大人,变乱要案一直是由曹大人全权牵头处理,不知曹大人可有何成果?意欲颠覆社稷的乱贼,不能不予以严惩啊!”

“啊?”

面对这个问题,曹刻显得很尴尬。王沧找他要成果,他还想去找汤宠骏、萧茂要成果呢!

他只好将就着回复道:

“这……还在推进!还在推进!有劳王大人您挂怀啊!”

“是吗?”

王沧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

“如此下去,可实在是不妥啊!曹大人应该尽快查明案件才是,不可使如此大事贻误下去,不然陛下迟早是要降罪的。”

“曹某自然明白!”

曹刻点了点头,内心却不忿地哼了一声,这王沧,无非是仗着名望大罢了,官位还不如自己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指点自己?真是讨嫌!

曹刻正在心头嘀咕着,王沧接下来的话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曹大人,近来京城郊外的一桩屠村案件,曹大人有所耳闻吧?行凶者在离开前,向仅存的幸存者表明其凝国人的身份,简直是对我大昭莫大之挑衅。再者说来,此案件,没准同变乱案件也有往来呀!曹大人想想,如今天下,最欲我大昭动荡的,显然就是凝国人,有可能在我大昭内部掀起动乱的,也显然可能是凝国人,安知这其中没有联系?或许凝国人是一个好的调查方向,曹大人沿此展开调查,没准真能有所收获呢?”

王沧这一番话犹如是醍醐灌顶,让曹刻顷刻间恍然大悟。对啊!凝国人!自己在昭廷内部找不到可以定罪的人来,那为何不直接将罪名安到敌国人身上呢?直接定罪凝国人,不仅能向陛下交差,而且凝国人显然也不可能跑来吃力不讨好地澄清,不会有人不识好歹地翻他的案,那他不就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关吗?这实在是了却这一桩烦心事情的天赐良机呀!

曹刻激动不已地对王沧说道:

“王大人此言有理啊!难怪曹某日夜专注于调查,却始终难有成效,原来是曹某专注之方向偏离了,居然忘了能在我昭廷掀起如此之变乱的,极大可能不是本国人,也有可能是凝国人!有这样的线索在手,侦破案件,实在是指日可待也!多谢王大人提供的线索。”

王沧先是一愣,随即微笑着摇了摇头。

“曹大人过誉矣!王某也不过是随口之言罢了,无足轻重!无足轻重!曹大人还是应该以手头上之证据为主,万不可轻率行事,则王某之过甚矣!曹大人还是应该将调查之重心放在内部,至于凝国人,兴许……”

早已得意忘形的曹刻已经听不进王沧的其它话语,朗声笑着,并对王沧说道:

“王大人您多虑了!这案情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倘若变乱策动者不在京城,那曹某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不也只能一无所获?曹某的调查组在京城始终没什么收获,凝国人又突然跳了出来,这不摆明了凝国人才是真正的幕后真凶?都明白了!曹某都想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就不陪王大人您多寒暄了,曹某要务在身,需得先走一步了。”

曹刻向王沧道别,并急匆匆地离去。他已经等不及把他的这一“重大发现”带回到查案组里,他相信,很快他就能把这鸟案子结了,这实在是太好了!

而王沧则颇有兴致地欣赏曹刻远去的背影,就仿佛在欣赏一只正杂耍着的猴子。他抛下了一声冷笑,喃喃道:

“还真是够愚蠢的呢!不过这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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