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清自述（第一人称回忆，慎买）

“晴光映雪，晚夜长庚。”

我是帝清，是天帝第二子，亦是这三界的战神。

我在重重云雾之中降生，灵力纯粹浩瀚，万古无一，众神皆对我给予了重大的期望。

相比这天下蕓蕓众生，相比於无数在苦海中挣扎的人来说，我自然是幸运的。

自降世起便重任在肩，我自小便被天帝和神君重视，严加教导。苦读了浩如云烟的典籍，修炼了精纯绝炼的法术，整日沈浸在千机阁之中。

日覆一日，与世隔绝，那个时候，我不知所谓的情谊是什么，甚至不懂自己的情绪究竟为何物。

整日陪伴我的，除了那典籍上密匝匝的文字，便是那些灵虫的低声蛩语，不知潜伏在何方阴暗的角落，不见尘光。

在世人眼里，我是可堪景仰的二殿下，是能庇护天下苍生的战神，却从来没有人知道，我——帝清，到底是怎样的。

看似被人拥捧，却也是被众生隔绝。

如同囚在一个无形的牢笼。

直到那日，我孤身游历三界，除魔卫道，扶危济困，无意间踏入那处尘封已久的上玄深渊。

神龙灵曜的传说，我有所耳闻。可是真正来到上玄仙山，我才得知，灵曜和魔女姽月竟还留下了一个女儿。

上玄众仙皆传，那女子身负神魔两脉，命带孤煞，日后注定手染鲜血，颠覆三界。於是因为这些所谓的预言，她便要被永世困在这深渊之中，不见天光。

亦是一个围墙高筑的牢笼，却比我所谓的孤独，残忍太多太多倍。

於是那日，心念所趋，我孤身来到了上玄深渊，这处尘封的万年禁地。

风动锁链，轻纱摇曳，惊鸿一瞥。她的目光是那般纯澈，犹如神山之巅最为干净无瑕的雪水。

而她的怀中，还留着一件冰蓝色的龙鳞，其上清辉流泻，是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寒灰更然，鹤亦败道。心怀苍生，此心不移。

一个生来不祥，为天地不容丶世人唾弃的魔女，竟把所谓的“护佑苍生”奉为圭臬。

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感觉。在对上她这般无垢的眼神，看着她清丽无双的身影之时，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想改变她这一生，不公的宿命。

於是那日，千万年来，我第一次破戒，带她逃出了上玄深渊。

世人眼里，我性子冷淡，此生无欲无私，奉呈天道，庇佑天下。

但他们都错了。

——我并不相信所谓天道。

天道从来都并非公正。否则，三界不会降生我这一般的神明，也不会有无数妖魔丶凡人一生困於泥沼，穷尽一生，苦苦挣扎。

有人生来披戴光辉，有人生来满身罪恶。

这不公平。

於是之后的千百年，我苦心孤诣，汲汲营营，倾尽毕生所学，只为让她心存善念，扭转天命。

是想拯救她，也是想为自己追寻一个答案。

只是第一次，我失败的彻彻底底。

我没想到世人对晚怜的恶意是如此汹涌，因为她自己不能更改的身世，他们便如此步步紧逼，千里追杀，向一个纯善的女子索命。

甚至……他们之前都不曾见过她。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的晚怜，她明明是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人。

后来，晚怜忍受不了这般的不公，心魔陡生，提剑迎上，手染鲜血。

众仙都说这应了所谓的预言，应了所谓的命数，都说她无情狠辣，生来便该死。可看着她周身杀意澎湃，血花四溅，我却心疼得快要碎掉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没有履行拯救她的诺言。

於是那一次，我抹去了她的记忆，封印了她的魔脉。即使永生不再相见，我也只祈求她此生长安。

但是上苍对我万分仁慈。我没有想到，几百年后，我竟能在天界与她重逢。而此时的她，已经成了饱负盛名的第一舞姬，一位纯善坚韧的仙子。

魔脉本就不该属於她的。她是仙。

我无比珍视这次难得的机会，倾心授她疗愈之术，教她悟透苍生大道，只求为她铺开晖光长明的一生。

可是上苍并非一贯仁慈。谁都无法预料，她竟是鬼界苦苦等待的天命鬼皇，是注定毁灭三界的血池花命主。

妖魔使诈，众神误解，诛仙台上血溅四方，终是重蹈覆辙。

我好恨。

我恨自己没能识破夜九渊的阴谋，没能及时赶到诛仙台上，没能及时救下她。

再后来，一别三千年。我成了庇佑苍生的战神，而她则是横空出世的鬼皇。

有的时候，我甚至会想，命运是不是真的无法更改。我和晚怜，兜兜转转，注定要站在对立面。

可我不信天命，我不甘心。我更不会放弃她。

那是我此生第二次破戒。

众目睽睽之下，我毅然为她挡下众神致命的一击，坚决地同她站在一处。那一次，她魔脉大开，毫不犹豫地拿剑刺向了我。

我的心好疼好疼。

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她。

我知道，她恨的不是我，不是众神，更不是这蕓蕓众生。她恨的是天道不公，明明自己如此良善，却还是要被宿命逼到绝路。

其实当时，我亦生出了刹那的绝望。可后知后觉地，我才陡然发现，她对我并没有使下杀招。

我恍然明白了。

没有人甘心一世困在黑暗之中。而她这般内心柔软的人，即使深处无间地狱，又怎会不渴望光明，怎会不期待救赎呢。

是啊，我无数次对她许下承诺，我要拯救她。

此生便不会食言。

於是我追寻到鬼界，果然，她并没有立即处死我，而是许下承诺，只要我在九死谷撑下一日，她便停止杀戮一日。

鬼界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折磨我，届时将我当众处死，以绝后患。可我知道，不是的。

——她太渴望光明，太渴望拯救了。

那时的我在九死谷，早已下定决心：无论是生是死，哪怕魂飞魄散，我也要拯救她。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迎来希望时，变数又发生在无比寻常的一日。

她说她去了上玄深渊，想起了曾经的一切，想起世人对她的唾弃丶追杀丶憎恶，想起了她内心深处无穷无尽的仇恨。

两次啊……她被天道辜负，被世人背叛了两次。又如何能真的不恨呢？

她对我说，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说，她要向天界宣战，要么她死，要么就是这三界毁灭。

她说，她放我回到天界。这是她给众生最后的机会。

看着她破灭的背影，我终於感受到了无比的绝望。

如果要护佑苍生，我必须亲手杀死她；如果要护住她的性命，我便要亲眼看着三界崩塌，众生死灭……

宿命对於我和她，一向如此残忍。

那夜，我孤自落寞离去，想了很多很多。

我在想，这三千年来，她究竟过的是怎样绝望孤寂的生活；我在想，她堪堪得知曾经的真相时，内心又会是怎样的痛苦，才会那般平静地对我说，她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甚至心存一丝悲哀的希望，想着若第二日兵刃相见，我该如何救下她。

直到脚步一顿，我来到她亲手为自己刻下的墓碑之前。

须臾之间，血泪汹涌。

原来……原来，她竟是要为了苍生，以妖魔之身，孤身赴死。

我真的好傻好傻，竟以为她得知所有的一切后，还会剑指苍生。她可是晚怜啊，是内心纯善无双，心怀苍生，初心未歇的晚怜啊。

她不是妖魔。她是仙啊。

我在她的墓碑前久久伫立，暗自攥紧了双拳。

既然她说，一切都无法回头。那便为她……逆天改命。

幸运的是，这一次，我终於做到了。

天地变色，劫雷滚滚。我再次散尽自己的一半魂魄，除去了她的魔脉。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用承受这罪恶的宿命，不必承受天下异样的眼光。

她可以真真正正重新开始。

可我却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苍生道会反噬。我为了自己的私情，散去魂魄，救下鬼皇，顷刻之间，我便会魂飞魄散，就此陨落。

可那又如何呢？

她心在天下，拯救苍生，我……便为她而死。

无怨无悔。

有人曾说，冬尽春来，暗夜后便是曙光万丈。

我和晚怜终於等到了春至。

原来，大道从来都不是要在苍生和爱人间选择。爱一人，见苍生，才是真正的苍生道。

世人难参，众神难悟。历经千险，我和晚怜才终於参透。

又逢春至，我自沈睡中苏醒，第一眼，便撞入了晚怜一双明澈的双眸。

一如初见。

是她给了我披荆斩棘的勇气，给了我葆有初心，九死不悔的决心，也是她，给三界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生机与希望。

她是仙，真真正正的仙。

亦是世间最好最好的人。

此后馀生，我们终於再也不会分离。

如果你问我，历经诸多，我还会相信天道么？

我想，我和晚怜应当是一样的答案。

所以，纵使天道不公，也请葆有善意，葆有本心，勇敢去爱吧。哪怕涉海千里，过山万重。

终会迎来春光四溢，朝晖万丈。

而你，会成为自己唯一的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