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尽,光明绽放。
至尊至贵完美无暇的神女挽着宁缺的胳膊出现在白玉所筑的祭坛之上。
祭坛外围,莫山山、宁子期一家三口也都在同时显出身形。
一双双眼睛,或是期待,或是信任,又或是担忧,纷纷都聚焦在场上神女极为明显的孕肚上。
昊天怀孕了。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观主原本毫不在意的表情顿时变得玩味起来,这既是变数,亦是机遇。
屠夫与酒徒表示事不关己,别说是昊天怀孕了,就是宁缺怀孕了他们都不觉得奇怪,只要让他们继续活下去就行。
书院一方,李慢慢与余帘更多的则是欣慰与欣喜,小师弟与桑桑相濡以沫这些年,终于迎来了结果。
唯有西陵神殿,除了叶红鱼以外的所有教士,都目眦欲裂的瞪着桑桑身旁的男人,恨不得剥他皮,食他肉。
他们觉得自己的信仰被玷污了。
“桑桑,你如今这身子,光明祭是否要延后一段时间。”余帘关切的问道。
“不必,此时正是最合适的时候。”桑桑的语气与神情中洋溢着满满的母性光辉,她轻轻抚了抚涨起的肚子,转而坚定:“我会让我的孩子出生在最美好的新世界。”
她给了宁缺一个眼神,身形缓缓升上高天。
无数光明从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白玉祭坛像是镜子一般,把那些光线凝成一道光柱,然后反射到高远的碧蓝天空之上,向着天空中某处遥远的地方汇聚而去。
光柱落在碧空的位置,渐渐出现一道光门。
那扇门正在开启,门后隐隐可见光明的神国。
“还望诸位,共运玄功,起阵。”
祭坛上的宁缺拄着他那柄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朴刀,属于超凡的气息肆无忌惮的向外倾泻,他既是道门的三品阳神,亦是昊天世界的巅峰知命。
白玉祭坛底座轻轻摇晃,无数道直指大道本源的阵纹瞬间布满整座光明祭的祭场,而后向着整座桃山蔓延而去,山脉震动,大片大片的桃花飒飒落下,山顶的积雪更是呈现大面积的消融。
李慢慢与余帘二人在接收到指令的第一时间便向着宁缺的位置灌输起自己的力量。
而后是掌握着长安惊神阵的颜瑟大师、掌握着南晋虎煞阵的剑圣柳白、掌握着东海玄武阵的观主陈某,最后才是习惯了躲藏与逃避的屠夫与酒徒。
各大体系五境之上的力量灌注到体内,即使是与昊天互为本命的宁缺也感受到如同山峦般沉重的压力,他双膝微微弯曲,又在下一刻绷得笔直,就像他此时傲挺着的脊柱一般。
随着桑桑的身影愈发靠近天穹之上的门户,宁缺奋力举起自己的刀。
冥冥之中,苍龙低吟,白虎呼啸,朱雀清唳,玄武嘶鸣。
四灵四象在天地四极幻化出本相,向世人展现着他们的身姿。
属于人间的力量经由宁缺中转,汇聚到桑桑的体内,无数光明金花,从她的身体里溢出,又再度洒向人间。
五境之上,不论是书院、道门、佛教亦或是魔宗,其实都触及了一部分世界本质的规则,开始抢夺世界的权柄。
这也是每每有越五境的强者诞生,要么受天谴而死,要么便隐世避世的原因。
而如今,在昊天的允首下,在大阵的运转中,他们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循环。
他们领悟到的法则在不停的凝实、升华,他们在一刻不停的变得更加强大。
而后凝聚出更加精纯,更加高质量的力量,反哺高高在上的神女。
“还不够。”桑桑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导到众人的耳中。
观主当即将怀中七卷古朴的书籍抛向天空。
“日落沙明天倒开!”
忽然间,有无数云从天空里垂落,像瀑布一般流淌到海上,如真似幻的云雾与海面相接,形成四道不见尽头的云墙。
湛蓝的天空深处,响起一声雷。
这声雷鸣,来自神国。
天地变色,整个世间涌起了无穷无尽的狂风暴雨,雷鸣闪电,而天穹之上,曾经若隐若现的大门化作了一道巨大的裂缝,显露出了无数由光明构成的宫殿。
昊天神国的大门,就此崩塌。
天穹开始震动,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极细的裂痕。
天空里极细的裂痕,对人间来说其实已经无比开阔。
无数非金非玉的白石,自天而降,呼啸而落,与空气急剧摩擦,变成数万颗流火的陨石,落在宽阔无比的海洋上。
海上升起无数巨大的浪花,生出无数炽热的水雾。
有着四灵庇护的人间,安然无恙。
桑桑素手对着虚空握紧,像是握住了一条旁人视之不见的锁链,整片天地的权柄在向她倾泻,被她握在掌心。
她的气势不断的向上攀升,二品巅峰,一品初期,一品巅峰……她几乎化作了规则本身。
天空变得越来越明亮,因为那轮愈为炽烈的太阳,湛蓝天空深处隐约可见的庄严神国,仿佛也随同太阳一道燃烧着。
一道难以形容的神威,自天而降,落在桑桑的身上。
一道难以形容的光柱,自天而降,落在桃山的上空。
下一刻,她径直冲进了神国之中。
“师父,老师,到你们出手了。”宁缺在心中默默念诵着。
如今的他在整个人间力量的压制下浑身骨骼吱吱作响,根本说不出话来。
嗡——
一声无比响亮的嗡鸣声从远方的天际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世间。
皎洁的明月从悬挂在西方的天空上,与那轮炽热的大日遥遥相对。
一道又一道的月晕从月亮上激荡而出,在太阳的表面刮过。
拥有着极端热量的太阳,在月光的层层削减下,已不再变得刺眼。
夫子在与桑桑一起,对抗着神国之中的昊天意识。
那神国之中,作为意识与规则集合体的昊天化作一道虚幻的光影紧紧贴合在拥有真实身体的桑桑身上。
千丝万缕的丝线从昊天意识中发散出来,像是管道一样,深深的刺进桑桑的身体中。
她们的周围三尺,形成一个巨大白色光球,将夫子的月光格挡在外。
昊天试图占据这具最适合她的身体,她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桑桑这短短十几年的人间生活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就如同一滴水滴,掀不起半点涟漪。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经由大阵勾连人世的桑桑,体内存在的,是整个世界。
一时间,这场原本毫无悬念的碾压局竟然成了胜负参半的拉锯战。
任何一点轻微的重量施加,都会使得胜利向其中一方完全倾倒。
“看来是到我出手了。”
神国之中,突兀的响起一道清朗的笑声。
昊天愕然抬头,只见宁子期手持着一卷充斥着满满天道气息的卷轴,在由无尽光明构成阶梯上缓缓踱步,向着她们逐渐靠近。
她似乎终于感觉到畏惧,与桑桑几近相同的面庞上闪过挣扎与恐惧。
“你在与虎谋皮。”昊天企图挑拨离间:“他在欺骗你,他会将你我吞噬,我们都将成为他的食物。”
“即使是,又如何?”桑桑反扣住昊天的双手手腕,无视她的挣扎,将她死死的控制在自己的周身。
如果人间注定要毁灭,她宁愿世界毁灭在她愿意交付的人手上。
“那便让我们一起,开天辟地!”
宁子期双手握住卷轴两端,将卷轴缓缓摊开。
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天道最本质的力量毫无保留的灌注进桑桑的体内。
胜利的天平在这一刻向她倾倒,她的意识逐渐占据上风,笼罩在她周围,用于屏蔽夫子的光轮轰然破碎,夫子的月光顷刻而至。
“许久不见,宁山主超越老夫已然远矣。”夫子重新凝聚出形体,他一袭白衣,白发白须,皎如明月。
“我们现在就开始?”宁子期含蓄的接下了夫子的夸奖,而后看向逐渐掌握主导权的桑桑与夫子。
夫子笑道:“老夫这千年来做了很多事,不过这创世还是头一遭,想来定是颇为有趣。”
“我没有意见,然然也没有意见。”桑桑左手支撑着腰肢,右手抚着孕肚。
没有对视,没有交流,三人在同一时刻激荡出属于自己最强大的力量。
有着天道契约的接引与夫子、桑桑长久以来的努力。
昊天世界诸天万界的海洋里向着大奉世界所在的方向缓缓迁移着。
没错,在宁子期、夫子、桑桑与监正的计划中,昊天世界不会像原著中那样分化成无垠的宇宙,而是将与大奉九州融合,扩张,合二为一,推动世界升格。
地面上的人们,知命境界以下的修士或者普通人,无比惊骇的抬头仰望着天空。
因为就在刚刚,无声无息间,光明不再,夜色降临,那悬挂在天边数年的月亮消失不见,就连漫天的星辰,都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有人猜测永夜降临了,也有人怀疑他们进入了传说中的冥界。
唯有桃山之上,那些参与到这次光明祭的强者们。
他们能够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大地在移动,昊天世界压制修行者无数年的规则正在消减,他们体内的枷锁正在逐一崩碎。
就好像春雨落下,万物生机勃发。
不惑境界的修行者,忽然洞玄。
洞玄境界的修行者,看着天上真正的繁星,知了天命。
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轻而易举地迈过了那道门槛。
昊天世界,前所未有的强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又过了很久。
大地轰的发出一声颤鸣。
光明再度铺满天空。
在这瞬间,观主等人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条信息,有关于世界的真相。
“这便是你们的计划吗?”观主体表的清气在沸腾,他尝试着握拳,手掌中几乎凝成液体的天地元气从他的指缝中流逝:“果真是匪夷所思。”
“谁知道呢。”宁缺满身汗水的躺在白玉祭坛上,他太累了,连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
“世界变了,我们终于不用躲了。”屠夫和酒徒相视一眼,表情复杂,他们躲了昊天整整一千年,终于在今天迎来了解脱,迎来了自由。
另外一边。
万妖国里,神殊走出封印之塔,似有所悟,身形瞬间消失。
阿兰陀中,圣山之顶,度厄菩萨低声喧了声佛号,清风卷着花瓣拂过他的僧袍,再看他时,原地已不见他的踪影。
靖山城外,大巫师萨伦阿古狐疑的感知着卦象给予的回答,望向西南方的眼神中遍布疑惑,思虑再三,终于遁入虚空,不知何去。
潜龙城上,正在闭关的天尊眉间道纹闪烁,抬头仰望,目光透过屋顶,直抵浩瀚的星宇。
对了,还有那剑州犬戎山里的老匹夫愕然的睁开双眼。
就在刚刚,他莫名其妙的悟道了……
——
“恭喜姑娘喜得贵子。”
天门与神国的交界地,监正对着怀抱着婴儿的桑桑拱了拱手。
大奉九州与昊天各国相融合,若论其中得益最大,自然便是他这位天道化身。
有桑桑这位承载了人间意识的昊天化身与他共同分担,他再也无需担心回归天道这件事情。
“监正客气,不过各取所需。”桑桑微微颔首,两界融合,她也受益良多。
至于宁子期与夫子,他们则是已然回到昊天世界的人间。
那里还有人在等待着他们。
“师父,桑桑呢?”一回到地面,恢复过来的宁缺就迫不及待的询问起了桑桑的下落。
他承认他在第一眼没有见到桑桑时有些慌了。
总不能世界得救了,他老婆孩子都嘎了吧。
“别急,桑桑与监正还有些事情需要商讨,还得要一段时间,母子平安,无须担心。”宁子期安慰的拍了拍宁缺的肩膀。
“那就好。”宁缺这才松了口气,神情顿时松懈下来。
悬在他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
以后他终于可以和山山、桑桑过上安生日子了。
“老师。”李慢慢与余帘神情激动的走上前向夫子行礼。
“我们回家。”夫子乐呵呵的扶起自己这两个弟子,口哨一吹,早已等待在桃山外不远处的大黑马屁颠屁颠的拉着马车跑近。
这黑马跟随夫子数十年,几近成妖。
“回家。”李慢慢热泪盈眶的扶着夫子进入马车,而后拉起余帘的手,登上马车,轻轻拍了拍大黑的屁股。
一阵唏律律的马鸣从大黑嘴里发出,它也知道,自己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