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舞剑,心心相惜,乾元帝在他们少年时期,便留意到他们无意间彼此凝视对方的眼神。
半大的孩子或许还没有领会到那是一份怎样的心意,但他不会看错。何况段风苓的性子,和他爹一样,是个不折的犟种,他虽不说,云南王这些年一直有意为她说亲,统统被她婉拒。
这便是为何乾元帝处置了文家,再三考虑下,留下了文铭。
段风苓竟同她亲生的父亲和兄长们一样,越发出息了。
沈家抄家灭族时,李子钦尚小,没怎么被沈家人带过,要论感情,段风苓最大的软肋,当是李煦柔和文铭。
乾元帝不能将李煦柔送去北漠,再加一个文铭,否则,他如何掂量段风苓的忠心。
符婉儿琢磨着他的神色,斟酌开口:“若陛下选人是看警敏聪慧,与公主交好,那臣妾倒能给陛下再荐一人,为陛下分忧。”
乾元帝疑惑:“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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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煦柔气喘吁吁跑去御书房,于垂拱门处,与文铭撞了个满怀。
“你不许陪我出塞。”她斩钉截铁地命令,“我不同意!”
父皇已经确定了玉昙随侍,文铭再去,李子钦她不知还能托付谁来照顾。她这几日正绸缪着调文铭出太医院,专门至正阳宫照料子钦。
李煦柔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小叔,你不能陪我走,子钦比我更需要你。”
她当然知晓他的心意,要说她心里最盼望的人选,自然也是他。
只是事无两全。
文铭拿出袖中的手帕,轻轻帮她擦了擦脸边的细汗,“殿下,陛下尚未定夺。且我见他神色,不见得会选我。”至于他为何不选的原由,文铭大致有了猜测,斟酌了会,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她。
李煦柔一听,大大舒了口气,“那就好。”
她续问:“那你与父皇都说了些什么?”
文铭略躬着身,“没说几句,荣仪殿的人便将他请去了。”他踌躇了会,还是开了口,“殿下,听说符贵妃有孕了。”
李煦柔心里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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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正阳宫的路长漫漫,文铭本意相送,李煦柔却想自己走走。
她不过想一个人安静一会,不想回去的路上,宫女和内侍都在交头接耳地讨论荣仪殿今日的风光。
“若是真添一位皇子,贵妃娘娘入主中宫,指日可待。”
“听说娘娘梦到西王母送子,才发现自己怀孕的,必是有福之人啊。”
“我若没记错,先皇后怀第一胎时,也梦见了祥云凤舞吧,后来果真生了位公主。神仙托梦是真的灵呢,想必贵妃娘娘这胎定是皇子了。”
“倘若贵妃娘娘真的晋位,那宫里岂不是有两位嫡皇子,却非同母所生。”
“放心了,贵妃娘娘这样贤良,定不会厚此薄彼的。今日她为陛下解忧,不惜举荐自家小辈陪公主去北漠吃苦,这样的仁义与德善,几人能有?”
两位御花园里的宫女自顾躲在假山石后窃窃私语,全然未觉身后有人伸手,抓起她们放置一旁的鱼饲料。
哗啦一声,鱼池中水花迸溅。
宫女惊地回头,少女站在群鱼抢食的池水前,露出一点十分勉强的笑意,“躲懒归躲懒,可不能忘了喂鱼呢。”
长舌的宫女连忙从石墩前站起,快步走到她跟前跪了下去,“公主饶命。”
李煦柔上前托她们起身,温言问道:“刚刚你们所说的贵妃娘娘举荐的自家人,是谁呢?”
宫女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答:“听闻是符家三房的六公子,符瑾怀。”
“是他?贵妃为何推举他?”
“听说陛下希望选一位对公主体贴知心之人,符六公子与公主交好,还曾彻夜陪公主玩闹,秉性温和大度,人又聪明机警,定能照顾好公主。”
符婉儿举荐符瑾怀,并没有征求过符家三房的意见,只是在那样合适的时机里,展现出符家愿为乾元帝效犬马之劳的忠心。
她深知乾元帝不愿让文铭陪同的原由,以怀孕之喜为他解困,再推荐本家之人,无疑是为了贤良的名声,为了早日获得中宫之位。
符瑾怀不识抬举,不肯与王家结亲,却能在李煦柔宫里歇一晚安然无恙,倒也算是机灵,并非毫无用处。
父母爱子,为计深远。符婉儿既想有个儿子,保住自己无上的荣华,除了今上中意的庶长子,对于冒势的段风临与正阳宫的嫡子嫡女,也需提前防备。
李煦柔眼下要去北漠,难保她不会回来,若不能回来也罢,若能回来,劳苦功高,必将风光无量,安一个自家人在她身边,卖她一个人情,有利无弊。
便是不济折了符瑾怀这枚棋,于荣仪殿而言,无关痛痒。
符家之人,理当为她所用。
只是她以为在添丁的欢愉下,对比难以抉择的文家三郎,乾元帝会毫不犹豫地认可她的举荐,但她如愿得到了乾元帝贤德大义的夸赞,却没有得到乾元帝的应允。
即使她昧着良心将这位侄子谬赞过头,吹捧得天花乱坠,对于符瑾怀,乾元帝仍需考虑一二。
可惜这份考虑,并没有传到李煦柔的耳中。
李煦柔嗤地冷笑了一声,心想,好个与我交好,竟是为了这么一天。
好个符婉儿,想借我上位,博取父皇的欢心。
倒让我看看,你选的人担不担得起“体贴知心”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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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五月天将临,符瑾怀一直觉得身后有寒风刮过。
这感觉着实不详,以至他最近称病在家,不敢出门,更不敢往皇宫里去。
躲不了一世,躲得了一时。能多一天舒坦日子,符瑾怀就不会主动找死。
今日确是迫不得已。
乾元帝要来考察皇子们的功课,庄太傅派人传话,缺席者,踢出资善堂。
符瑾怀不甚稀罕那靠窗的小桌,可他母亲逢人问及令公子就读哪里时,引以为豪,口口声声道,我儿必是国之栋梁。
他不忍见她失望,只得欣然前往。
落座资善堂,不见乾元帝。
庄太傅道陛下临时有事,改日再来,这厢先发下一份考题,给他们测上一测。
站立一旁,帮庄太傅发下考卷的,是枢密院的肖学士。
符瑾怀不明所以,头一位拿到考卷的同窗骤然站起身,“这卷子是发错了吧?”愣了愣,又忙给庄太傅补了一揖。
庄太傅冷淡回应:“没错。”
那同窗惊疑不定:“可这通篇写的文字,我一个都看不懂?”
赵明宣接过分发下来的考卷,沉默了会,平缓出声:“这是北漠文。”
学堂之内,一片哗然。
“北漠文,这怎么看?”
“你看得懂吗?我只看得懂一点。”
“陛下真要拿这个来考我们?这是为何?”
“不会以后要我们学习北漠语吧?”
庄太傅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