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东西自然是锁。
祁安自制的锁。
祁安垂眸,漆黑的眼眸看向门锁处的刺手毛边,脑中掠过一张皱纹遍布的脸。
那是他性情暴躁的父亲。
很多年前的一天,祁安读初中的时候,他如往常一般吃了几口饭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学习。
夜晚,回来的父亲不知抽了什么疯,或许是在工地被工头骂了,或许是单纯的脾气上来,他一巴掌用力拍在祁安的门上。
祁安习惯性锁门,他厌恶极了父母突然的推门而入和每晚他们回来时、吵吵嚷嚷的大嗓门。
“你一个小孩子,哪有什么隐私?”
“我看你是皮痒了,还敢跟老子说教。”
父亲不是第一次猛拍他的房门,但那一次,他似乎格外生气。
“在家里还锁什么门?怎么,连老子都见不得了?”
“把门打开!”
躺在床上刚刚入眠的祁安面无表情地睁开眼,他平静地盯了会天花板,然后坐起身。
房门被敲得砰砰响,有簌簌的墙灰下落,坐在床上的祁安想起很久之前。
父亲的性子易怒且大男子主义,他秉承着棍棒教育。
只要祁安有一些不听话,他手中的棍子、衣架、所有他抄起顺手的东西都会在祁安身上留下印子。
至于母亲,她只会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祁安慢慢长大,但落在他身上的棍棒照旧。
也许最开始父亲的打骂是因为他不听话,但后来,就演变成父亲受了气之后的宣泄。
甚至有几次,祁安以为自己会死在父亲手下。
但他不想比自己的混账父亲先死。
祁安陷入沉思,父亲那样的人从不会听他人的劝解,就算在拘留所里住几天,出来也一切如常,或许还会更愤怒。
他想——
只有比暴躁的人更暴躁才行。
于是祁安下了床,在床底摸出一把菜刀。
恰在此时,门锁被父亲的蛮力踢坏了。
祁安神情淡淡,他盯着父亲看到菜刀时、有些愣神的面孔,唇角扬了扬。
少年幽深的眸子里似混杂疯狂,他握着刀前进,说:“爸爸……”
“这是你教会我的。”
后来,祁安没挨过打了。
父母无边际的说教也从喧哗变得咕哝,只偶尔暴躁地骂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祁安喜欢这种安静。
收回思绪,祁安望进易乐清澈的瞳孔,不甚在意地说:“指纹锁。”
“你自己做的?”易乐问。
祁安嗯了一声,手指按在小屏幕上给小少爷演示了一下。
“咔哒”一声,敞开的门发出了开锁的声音。
见状,易乐嘟囔了一句:“哼,不过如此。”
说着傲气的话,小少爷的杏眼却是亮晶晶的。
祁安在其中,还看出一些崇拜的意味。
一个口是心非、又格外好懂的娇贵少爷。
“毛巾给我吧。”祁安简单擦干后,换了一件衣服,他随即拿过易乐手上半湿的毛巾,走到小阳台。
祁安想把毛巾挂上去,手却在抬起时随之一顿。
少年看着手中的毛巾,鼻尖不知何时绕上一股易乐身上的香味。
很淡,却足够让他闻到。
其间,还缠绕着他熟悉的廉价肥皂味。
祁安盯着毛巾半会,他侧过眸,没瞧见易乐的身影,转过头后便微微低下头,将鼻子往里陷了陷。
潮湿的淡香涌了上来。
和易乐衣服上的差不太多。
祁安觉得自己跟变态似的。
明明易乐本人还在这,就在一个屋子里头,他却忍不住嗅起绵软毛巾上残留的气味,脑子里也想象出漂亮小少爷拿着自己的毛巾往他雪白身子上面擦拭的画面。
祁安抬起头,轻呼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把毛巾晾回衣杆上。
祁安走回客厅,依然没瞧到人,心里便有了个猜测。
不客气的小少爷估计进他的卧室了。
祁安几步到自己的卧室,果不其然,在其中看见了易乐清瘦的背影。
小少爷穿着干净的校服,黑溜溜的眼睛径直盯着卧室一处。
祁安知道他在看什么,他并不觉得冒犯。
因为……是他邀请易乐来自己的家,默许他进自己的私人空间。
祁安上前,一声不吭地站在易乐的身边,视线与易乐看向同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幅油画。
画面色彩清淡明净,只用了几个颜色就勾勒出半张侧脸的轮廓和一只细瘦的手。
画中白净的手捏住了一架纸飞机。
似乎下一秒,那边缘晕了点蓝色油彩的纸飞机就要飞出去,飞向飘远的天空。
这是一副简单、却散发清爽与自由灵魂的画。
它放在整个卧室最显眼的地方,一进来,易乐就被其吸引了目光。
不仅因为整个画面栩栩如生,也因为他对画面上的侧脸十分熟悉。
那是他的脸。
易乐眨了下眼睛,他的视线滑到画面的右下角,看到一个龙飞凤舞的花体签名。
——An。
An……
这是易乐第二次看到这个签名。
而且很明显的,作者就是他第一次见到签名时、脑中自然而然浮现的那个人影。
第一次、第二次……
易乐蹙了蹙眉,他在意识中翻开剧本看了看,恍然。
原来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这个签名。
易少剧本中出现过的“An”是第一次。
易乐的记性不是很好,他看过整个剧本后,不记得细节,只记得大体上的剧情和设定,比如祁安的设定是个会画画的。
好像……易少还在画画这件事上给祁安使了绊子。
易乐正要往下翻剧本,晾完毛巾的祁安就走了进来,站在他的身边。
洒在自己身上的灯光被高挑的少年遮住些许,易乐的第一反应是尴尬,毕竟他在未经主人许可的情况下就进了别人的卧室。
特别的没有距离感。
易乐小咳了一声,不悦道:“你画我干什么?偷偷摸摸,怪……”
“怪……恶心的。”后面三个字,易乐说得很轻很慢。
祁安已经习惯了易乐的言行不一,小少爷清澈杏仁眼中倒映的,分明是欣喜。
小少爷喜欢他的画。
脑中掠过这句话,祁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祁安注视着那幅湖水蓝色的画,修长的手指动了动,忆起自己画这幅画的心情。
前几天晚上,他爸醉醺醺地回了家,带着满身的臭气与污秽。
呕吐后的酸臭在家中弥漫。
父亲咒骂着,跌跌撞撞地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又糊里糊涂地到了阳台。
他眯起眼,打了一个酒嗝,脑中昏沉沉一片,朝跟同他一起回来的母亲骂道:“这衣服晾多久了?懒不死你!”
母亲有些委屈,小声嘀咕说:“这衣服是那小子的。”
“我可不敢碰。”
父亲没听清,他烦燥地骂了母亲一句,就神长手,想把衣服扯下来。
可他的手刚抓住衣服一角,一道晦暗的目光就凝在他的背上。
父亲的动作僵住,混沌的脑里陡然升起一股凉意,清醒了不少。
“放手。”身后的声音平静,却莫名的,如淬了冰。
紧接着,清浅的脚步响起,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