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七。
她所住的这间客房被店家设在了楼梯口左侧,要走过七间下楼的,正是那两个拐子。
来活了。
易砚之晃晃脑袋,扔下棉被,起身往嘴里塞了把提神醒脑用的茶叶。
发涩的苦味炸在舌尖,她苦巴巴地团了面皮,继而推开窗子,沿窗台滑爬上一楼房檐,踩着瓦片,翻出了墙去。
五更的天还暗着,街上除了更夫,原也无甚行人。
幼童拢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裳,隔着丈远,悄声跟在二人身后,随着他们顺着小径一路出城,奔向城郊。
城郊的山路要好走一些,易砚之只消稍稍注意下手脚,便能轻松将自己藏在林木间。
天光大亮之时,拐子们终于停下了脚步,幼童仰头瞧着不远处那座四面漏风的破败老庙,不由得轻轻抖了眉梢。
——这庙破得,恐怕连乞丐都不愿借宿其中了。
也亏得这俩拐子能找见它。
易砚之扯了扯唇角,直待那二人入内,方才绕至侧方攀上了房顶。
被风雨吹打了不知多少个年岁的梁椽朽得厉害,她矮下身子,就着屋瓦上自成的碎洞,小心垂眼锁紧了庙中。
那两拐子大约是对这老庙的偏僻地角颇有信心,这回倒不似在客栈时那般谨慎,只粗粗打量过四周,便放心大胆地放下了背上的书箱。
胖拐子自箱笼里取出些米粮,转而从破庙的旧柜子中翻来套一早藏好的锅碗,在佛龛前清出一小片空地又随便拾了点烂木当柴,就地生了丛篝火。
火光越过香案映上莲座,将佛像脱了漆的金身照得斑驳,裂隙自足底向上蜿蜒至脖颈,它碎了半张佛面的脸上无端显出三分肃穆,墙角里不时有野鼠窜过。
瘦拐子见状挠了挠脑壳,默默掏出他们昨夜剩下的两包干粮,预备在饭前先喂过他那批“货”。
胖拐子眼尖瞅清了他的动作,眉头狠狠一皱:“你带远点,别让锅里落了灰。”
“嗨呀,知道啦知道啦,就这么点破事你一天得叨叨个千八百遍!”瘦拐子敷衍应着,一面爬上香案,拿巧劲儿撬开了佛像。
莲台擦过案子的鸣声刺耳酸牙,那如来背后竟不知在何时被人开出了个三尺余高的大洞,瘦拐子抬手扇了扇四起的烟尘,烟尘下慢慢现出几张惊怯稚嫩的、孩子的面容。
房顶,易砚之眼底纵过一线诧色,她倒没想过这拐子会把拐来的孩子们塞进佛像的空腔中。
开了洞的佛像显然比寻常柜子来得透气隐蔽,逼仄而狭小的空间又大大限制住了孩子们的动作。
被牛筋绑缚了手足的孩童砸不穿佛龛又推不开佛像,至多只能用那塞了布头的喉咙,勉强发出三两声不甚分明的呜咽。
然而这样的响动实在太过微小,即便有行人偶尔路过,也只会将之当成老鼠或野猫子弄出来的声响。
……真挺该死的。
易砚之的眼珠沉了沉,下意识捏紧了掌下的一截碎瓦;香案之上,瘦拐子已然伸手抓过了两名孩童。
“都给爷安生着点,不然爷这下手可没个轻重!”瘦拐子狞笑,说着将那两个孩子扔去了佛龛侧边的干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