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序第一次进组的时候詹导正好在拍摄女主角的镜头,剧组规模小、流动人员少,没那么多规矩,褚序和经纪人来了就被安排在一旁坐着,等导演忙完了来接待他们。
褚序此前参与的都是偶像剧,有现代也有古代,比起古装大制作动辄上百号人的剧组,《画中人》实在有些寒碜,经纪人却说小成本电影是这样的,尤其是独立电影前期没法从广告植入、平台预购等方面拉来赞助,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人员精简、合理统筹都是导演需要考虑的。
然而很快,褚序就没心思打量其他了,站在一片绿幕中间的女演员如油画里那般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仅一个抬眸便深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她似是疑惑地环视了一圈,而后低头摸了摸什么,神色愈发困惑,她在绿幕中不断摸索、呼喊、碰壁,明明是无实物表演,每一个动作、神情却能让人迅速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她被困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这是组一镜到底的镜头,女主角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小心探索到寻找出口,再到发现出不去后的慌张害怕、惊惧交加,流畅自然地演绎了出来,让观看者仿佛身临其境地体会到她的惊恐与无助,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跟着紧张起来。
直到导演喊了“卡”,众人方才从这股氛围中挣脱出来,和女主角一起长舒了口气。
“好厉害,她是童星吗?还是詹导一样在国外拿过什么冷门奖项?”褚序惊叹地问道。
经纪人摇摇头,“之前没见过,可能是导演专门找来的话剧演员?”剧组对外宣传女主是纯新人,但以这位纯属的演技、气场和出戏速度,可不像是新人,最有可能的便是与影视圈划分两头的戏剧圈。
褚序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对哦,这场景布置非常适合话剧,她台词也超好!”言辞间已然默认了对方话剧演员的‘事实’。
经纪人这边还想着詹导看上去挺靠谱,那边詹导在拍完一组镜头后就拉上女主演给二人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女主南宫悠,也是我们组的编剧,你们应该听过她吧,那个‘悠悠球’!”
褚序:?你说她是谁?
瞧着詹导引以为豪的神情,经纪人默默咽下了上一秒靠谱的判断,差点心生退意,好在南宫悠立刻察觉出二人的困惑,在旁给导演找补了两句,坦然了整件事的缘由,顺利将他们留了下来。
哪怕是接触了有一点时间的现下,褚序仍时而感叹南宫悠是个很奇特的人,比起演员、编剧这些文艺创作者,她更像是一个商人,不是因为市侩或贪婪,而是她总能轻易洞察人心继而直击要害,却往往懂得把握尺度,像精明的商人一样游刃有余。
明明没那么真诚,却又让你心生好感,真是可怕!
就像现在,褚序明知道南宫悠对他的抱怨有些不耐烦,但她吐槽得犀利又有趣,褚序只得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知道对方不会‘见死不救’。
果然,南宫悠吐槽完神色就正经起来:“我们之前做过剧本分析,你还有哪里不理解?他的犯罪动机?”
褚序点头道:“对对!你说他是恋爱脑吧,可他又很聪明、做事有条理,你说他是反社会人格吧,他又能爱上女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你觉得这个人物没有逻辑?”
“嗯,啊…也不至于,缺乏、是缺乏逻辑!”褚序猛然想到眼前人还是本子的编剧,连忙补充道。
南宫悠笑了笑,“不,他就是没有逻辑的。”
“哈?”
“极端的犯罪分子在往往犯案时是没有逻辑可循的,很多影视剧的编剧擅长写逻辑,为了给罪犯圆一个动机,着重描写它们悲惨的童年、黑化的经过、被抛弃被虐待的可怜身世,写多了自己都感动了,即使最初目的不是为了洗白罪犯,但写着写着就偏离了本心。
“然而事实却是,有的是冲动犯罪,有的则是为了一时的愉悦犯罪,都属于没头脑的类型,哪有那么多高大上的犯罪动机?即使是章衫这样以爱为名的罪犯,它们的行为也偏向于极端的利己主义。
“它们在乎的是爱人吗?不,它们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它们真的把爱人当平等的人来看待吗?不,爱人只是它们手中的玩偶。你会对一个任由你摆弄的玩偶保持尊重平等的态度吗?”
南宫悠掰碎了揉开了讲给褚序听,“章衫就没有把安娜当做人来看,你不要用人与人之间的逻辑去判断他的行为动机,如果要代入,就把安娜当做一个你心爱的玩具,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是什么?”
褚序被她描述得打了个冷战,结结巴巴道:“变、变形金刚?”
“这是你花费很多心思终于拿到手的变形金刚,但它总是会趁着你不注意偷偷溜走,甚至和其他小朋友玩都不带你玩,你很生气也很委屈,你明明对它很好,为什么它还要跑呢?于是找了个带锁的密封箱子把变形金刚装起来,每天打开箱子和它说话、玩耍,玩好了再锁起来……”
褚序听得一头冷汗,他共情能力其实很好,但此时他共情的是变形金刚,吓得脸色惨白,胃里直犯恶心。
“别、别说了,我快吐了!”褚序猛灌了两口冰可乐,朝南宫悠连连摆手。
南宫悠一时沉默下来,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找错了人,“我觉得我们剧里的设定应该反过来。”
褚序眼睛一亮:“可以吗?!”
“……”
变态女步步引诱囚/禁娃娃脸大男孩的设定确实更有意思,但这样一改,以褚序的演技和理解只会把受害者演得十分扁平,观众绝对会倒戈向罪犯的,除非她违背初心给变态女洗白,否则电影还想过审?做梦!
“反过来你的人设和以前的有什么区别吗?我可不想被你的粉丝骂到退圈。”
褚序想了想,确实,而且被囚//禁的纯洁少男什么的,听起来就很羞耻!!他猛地摇摇头,“你说得对!现在这个就很好,我感觉已经能理解变态的心理了。”
突然说理解变态什么的,也很可怕好不好?
南宫悠无奈地叹口气,继续耐下性子给褚序讲剧情,讲完剧情讲人物,接着讲前后反差的铺垫和渲染,在学校授课都没这么累。
詹导调整好设备路过时也忍不住坐下来听了一会儿,最后盯着褚序现场演练,点出了要害:“你们这些流量最大的问题是走不出自己的保护圈,整个人浮在半空中不着地,眼睛里看不到东西,自然表情呆滞、双目无神。”
“理解了人物不够,还要落地!”
这是因为贪凉吃坏了肚子大年初一躺了一天的蠢作者爬起来更新的一章,就算如此也要嘶吼一声:虎年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