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混乱中,谢尔弗船队搭建的临时营垒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一样显眼。
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向河边靠拢,又在护卫们森然冷冽的矛尖下被分割、安排到指定地点。
对于乌合之众来说,数量的减少意味着勇气与狂热的消散。
河谷镇被难民攻破,除了有内应外,先期没有做好疏散工作也是重要因素。
“让我进去,我是多郎男爵的儿子!”
一名衣着华贵、骑着骏马、侥幸出逃的年轻贵族知道营垒内部才是最安全的。
“该死的!我可是贵族!”
“我要得到最好的保护,让这里的贵族出来见我。”
年轻人挥舞着马鞭,拒绝配合护卫们的工作。
骚乱引起了其他出逃的镇民的注意,不少人开始向这里围聚。
“动手。”
克罗斯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包裹着棉布的木枪头从四面八方向这个显然没搞清楚状况的纨绔捅来,直接将他挑落下马。
两名手持木棍的壮汉立刻上前,一棍敲在纨绔企图拔剑的右手上。
在一声声凄厉的咒骂声中,纨绔被五花大绑。
人高马大的克罗斯右手搭在佩剑上,目光所至,先前张望的镇民们纷纷低下了头。
“把他吊起来!和他的家徽一起!”
“下一个敢冲击营垒秩序的人,不论身份,直接斩首!”
这果决的威势让营地外的喧闹声按下了暂停键。
一时间,只有克罗斯的高喝声和甜水河的激流声在营地里回荡。
“带着你们的家人,看好你们的财物,跟着护卫走。”
“有我们在,甜水镇很快就会恢复秩序的。”
一同主持工作的海因利希及时送上安抚。
于是人群又在沉默中重新恢复了流动。
“我们要提供粮食么?”
德拉高原领派出的商队管事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位管事也是李维和克罗斯的“老熟人”——正是当初李维册封的三名平民骑士之一。
在和克罗斯简单的叙旧、感慨各自人生际遇之后,管事也是熟练地投入到了救灾工作中。
在当初挑选增援的人员名单时,卡洛斯也是用足了心思——倒是在这意外的场合发挥了意外的作用。
运气总是更青睐认真的人。
“当然不,先饿三天、不,两天好了。”
海因利希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补充道。
“在营垒外堆一点粮食,让难民们可以看到的那种。”
“做好熬粥的准备,提供热水……”
海因利希对管事吩咐道。
管事本能地心疼商队携带的货物,领命而去的身影多少带着些不情愿。
“两条命令,一个是确保从西侧水门到营垒的道路畅通无阻。”
“另一个是截流部分难民,谨防骚乱向下游甘蔗庄园的方向扩张。”
海因利希拿出记事本,向克罗斯传达着李维最新的指令。
克罗斯精神一振,想到了一种可能,不确定地问道:
“是庞贝他们要出来了吗?”
海因利希点点头又摇摇头:
“出来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克罗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转而问道:
“幕后主使要是从其他方向逃窜怎么办?”
海因利希撇了撇嘴:
“这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少爷已经去了东门,尝试与厄德高·辛普森取得联系。”
说到这里,还有些少年心性的海因利希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不知道那些背地里使绊子的「贵客」怎么样了?”
克罗斯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却并不搭话。
作为已经上了年纪(指三十多岁)的“老人”,沉稳内秀的克罗斯已经在考虑如今的局面如何收尾了。
荆棘领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承担的风险、如何攫取利益、以及最重要的如何全身而退……
克罗斯经过这段时间的恶补,也深知甜水镇及其周边地区在维基亚甘蔗制糖业的重要性。
“维基亚的三个钱袋子”,其中一个指的就是以甜水镇作为核心种植区的制糖业。
甜水镇的骚乱既是危局,也是谢尔弗插手的机遇。
克罗斯回头扫了一眼乌泱泱的营地,心中微微叹息。
以荆棘领所带来的人马,护佑一个方向已经是极限了,往其他方向逃窜的镇民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把荆棘玫瑰的大旗立在营地中央如何?”
“当然,我说的是德拉高原领的白玫瑰。”
克罗斯突兀地提出了一句建议。
领地的影响力和口碑在于如何去做。
他自己正是这样投入荆棘领的。
克罗斯觉得,这片营地里或许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更优秀的克罗斯”。
三只狮子胜过一群绵羊。
前提是找到他们、团结他们。
海因利希笔下如飞,随后用力合上记事本,点点头道:
“我觉得是个好想法。”
“我现在就去找少爷。”
……
东边城区的军械库,一片狼藉。
“叛军”非常狡猾地抢先攻占了安置弓弩的仓库。
操作简单、威力巨大的轻、重弩迅速让“叛军”组织了起来。
厄德高和他手下的十几名全甲骑士也不敢顶着弩矢的威力强行硬冲。
双方就此僵持了下来。
是的,厄德高已经将此次骚乱定义为“山民叛乱”了。
至于如何让家族运作……前提是厄德高能在这次骚乱中“立功”。
“四边城门怎么样了?”
信使刚回来,厄德高就迫不及待地捏住了他的肩膀。
信使吃疼,却不敢表露分毫,唯有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都已经关起来了,包括两个水门。”
厄德高闻言松了一口气。
城门还在厄德高的控制下,加上手里的守备队,说明城里的正规军没有叛变。
那作为军事主官的厄德高,责任就要小很多了。
至于一些非关键的区域,比如住宅区,就不在厄德高关心的范围内了。
这里终究不是厄德高的领地,指望他尽心尽力……他来甜水镇也不是干这个的。
但厄德高心中又有一丝隐忧。
且不论这些暴徒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要怎么撤退,就是厄德高想不明白的一点。
强攻不下,掐断敌人的退路,对厄德高来说不失为一个更合理的选择。
厄德高正沉思于此。
“报,亲王府派来了第三拨信使,催促您派兵增援。”
“府上遭遇了悍匪冲击。”
又有信使带来了城内最新的动态。
厄德高目光闪烁。
天鹅堡对“老而不死”的老亲王是什么态度,厄德高最清楚不过了。
“不见。”
“这分明是敌人的佯攻。”
“一旦军械库被敌人完全掌控,他们大可以强攻东门直接逃窜。”
“还有,带句话给老亲王,仓库里的炼金炸弹数量对不上。”
“我怀疑是有内奸。”
厄德高语气幽幽,意有所指。
作为权力制衡的一部分,军需自然是另有他人掌管的。
想到这里,厄德高心中烦躁。
他最不喜欢天鹅堡的弄臣们的,就是这一点——军情可经不起这些鼓弄唇舌的文官们拖拖拉拉。
信使汗毛倒竖,只觉得自己听了不该听的秘密,连忙应下,转身就走。
“报!”
“又怎么了!”
厄德高已经有了一丝不耐烦,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
“东城门外,射进来了一些信箭。”
“上面烫着荆棘白玫瑰的徽记。”
“好像是、是谢尔弗。”
信使困惑、迟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欣喜。
作为军人,“谢尔弗”和“亚历山德罗”、“萨默赛特”一样,是他们最希望听到的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