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檀织许便在绣坊内翻阅账簿,虽绣坊得了她囤好的蚕丝,但账面上却是赤字。
短短数日,绣品陆续送往各家府邸,但收回的银两,终究是杯水车薪。
时过正午,门可罗雀。
檀织许合上账目,不由问道,“掌柜的,绣品送去了府门,没有后续了?”
绣品好,自然有回头客,然而当下,却不见新的单子。
掌柜答道,“哪敢接啊,没了银子,上等蚕丝咱买不起,如何伺候京中贵人?而今东市照猫画虎,赠礼相送,好些老客都去了那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空空一个绣坊,无银钱运转,有何用?
掌柜的忽而笑道,“不如夫人呢,支些银两来?”
讨私房钱养侯府?
这是她上辈子才会干的蠢事!
檀织许心事重重,巡视完绣娘的活计,前堂便传来了动静。
“找你们店家出来!给你们那么多钱,送上门的样式竟如此入不得眼,我要退货!”女子一席明艳的橘色衣衫,一进门便重重将图纸订单丢到了桌子上。
檀织许莞尔一笑,“小姐消消气,我们店中所售定制必属精品,退货的客人几乎没有,不妨先坐下来好好谈谈。”
“怎的,难不成我堂堂将军府大小姐还能讹你一个小小的绣坊?”徐莲气势十足,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檀织许不慌不忙地给她倒茶,浅浅一笑,“我并非此意,只是小姐订的款式价格昂贵,图示繁杂,上面的绣图精致巧妙,需得七八个绣娘一起完成。”
“这笔订单已是一个月前订下的了,如今说不要便不要了,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徐莲浓眉皱起,指责道,“若非你们拿个寓意不吉的图案给我,我又岂会退货?图上梅花落山,不是在暗讽我大龄待嫁,市场清冷?”
“绝无此意,是何人同你说此图寓意不好?”檀织许追问道。
徐莲下颚微扬,冷声道,“总之,今日我必定要将此单退了。”
将军府在世家宴席中可谓是上上宾,京中世家贵女虽背地里讥讽徐莲大龄剩女,面上还要礼遇有加,将军府都在绣坊退货,自然会影响旁的世家小姐对绣坊的评价。
檀织许皱了皱眉,前世她为侯府人情走动,她记得徐莲性格爽朗,明媚张扬,如今执意要退货,只怕背后有人撺掇。
估计是刚被责罚的大房背后给她使绊子。
她话锋一转,道,“不如这样,我若能将图案改成你所喜爱的款式,小姐便只需要付绣娘工钱,若不满意,小姐只管当场烧了便是。”
徐莲面上难掩惊讶,“图案上的金线和银线价格不低,当真说烧便烧了?”
“做生意,讲究的便是信誉二字。”檀织许应道。
徐莲眼底闪过一丝赞赏,道,“有魄力,那我便赌上一赌。”
而此时的大房之中,张氏一手拿着话本子,一手捏着瓜子,一阵一阵的笑声从院中传出。
身边的丫鬟刚从外面回来,张氏便一脸喜色的问道,“快跟我说说,那徐莲是如何在绣坊里闹的?二房的是不是脸色黑如锅底?我就说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能成什么大事!”
丫鬟眼神飘忽,支支吾吾道,“奴婢见二夫人与客人交谈甚欢,客人临行时脸上并无不悦。”
“什么?怎么可能!将军府那老女人最痛恨别人揭她的伤疤。”张氏甩手就把瓜子丢了,寒着脸道,“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细细道来。”
等丫鬟说完,张氏面色舒缓几分,冷哼道,“跳梁小丑罢了,夸下如此海口,乡下来的野丫头能有什么见识?”
她得意地弯了弯嘴角,只需要等着瞧,檀织许哭着回侯府求她帮忙。
回了侯府,檀织许搜刮一番与徐莲有关的记忆,大约是七日之后的一次赏花宴,徐莲会与众多贵女一同出席,要想让她脱颖而出只怕是有些困难的。
她眼底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叫来白露,“先前户部尚书千金也在绣坊定了一套衣服,将图纸拿来给我看看。”
白露看着檀织许将徐莲的图纸依着尚书千金的画了一份,末了还给胸前多了一缀珍珠,觉得奇怪。
“小姐,这法子莫不是二少爷托梦给你的?也太不靠谱了吧。”
檀织许在图纸上轻轻吹气,满意道,“此次不求神佛,算的是人心。先前让你购进的药材办得如何了?”
“药材已经买好了,如今放置在仓库之中。”
“做的不错,你去雇人将那些药都熬制成羹,一一储存好,看日子也该要用上了。”
檀织许搓了搓自己发凉的指尖,白露应了一声立马去办。
五日之后,檀织许亲自到将军府送衣服,管家在前方引着路。
将军府中戒备森严,每走五步便有一队哨兵,檀织许左右环顾,书房门口的士兵面色严肃,瞧着像是在商谈国家机密。
管家面容慈祥,解释道,“今日有贵客上门,府中走动便严谨些,稍后夫人送了衣服后切莫乱走,以免被当成贼人误伤。”
“多谢管家提醒。”
到了会客厅,檀织许余光中瞥见一枚麒麟的和田玉佩,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抬头,生生闯入那带着泪痣的眸子。
二人四目相对,她的心跳因着顾怀璟的目光异常躁动。
顾怀璟的目光只是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一下,脸上的表情不见波澜,二人便如此交错而过。
熟悉的兰花雅香钻进鼻息之间,惹得她的心头莫名惹上无边的落寞,错身之时,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衣服。
想必,他心中已经十分厌弃她了。
也好,从此以后他心中便再无羁绊,必会和心爱之人和和美美共度此生。
“夫人?”管家唤了她几声,“夫人可是身体不适?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无妨。”
檀织许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这才跟着管家进入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