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嫌疑,但终归个人的思想变化和顿悟,本就是自我的提升、身边人的影响和历史的进程共同影响的一场造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杜英感慨。
郗道茂瞥了他一眼,悠悠然说道: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以夫君的性情,若真做了那高高在上、一切都讲究礼法约束,与天地沟通而无人情的帝王,又如何能恬着脸拉着几位姊妹携手登榻?”
“噗!”正举杯喝水的新安公主,喷了杜英一身。
杜英瞪了她一眼,新安公主却笑哈哈的浑不在意。
反正夫君又不可能吃了她,便是要吃也不会在这里······
新安公主看了看刚刚还成为了战场的桌子,警醒并且担忧。
不过杜英也并没有真的有连吃两顿的动力,从蜀中千里奔波而来,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他也不是铁打的,方才和郗道茂见面,那是久别情深、难以自制。
郗道茂拿着手绢为杜英擦拭,而杜英指着新安公主,佯装生气:
“看看茂儿再看看你,既没有当朝公主的模样,也没有贤妻良母的觉悟!”
新安公主不以为忤,撑着桌子向前凑了凑,笑盈盈的说道:
“是是是,妾身处处都比不上郗姊姊。那又如何,夫君爱要不要!”
杜英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
郗道茂刚想要劝两句,便听到新安公主不知死活的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呀,惹人发笑的明明就是茂儿姊姊,夫君怎能只怪罪妾身呢?”
郗道茂登时柳眉倒竖,也盯着她。
被两个人这么一看,新安公主也只好举手投降:
“我错了。”
毫不拖泥带水。
杜英和郗道茂忍不住对视一眼,对于她这样又菜又爱玩的表现,也只能付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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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苻黄眉所言,其实早在杜英从巴蜀动身的时候,河洛这边就已经商议出了想要直接出兵南下淮西的策略。
为此,权翼还专门走了一趟睢阳,确保睢阳方向上的谢奕和荀羡这两个军中大佬能够理解并且配合他们的行动。
但是定策并且做好一切准备是一方面,是为将者应该提前做到的,而这个策略到底应不应该实施则是另一方面,应该是留给最高决策者来判断的,毕竟这并不是一场战术甚至战役级别的行动,而是可以直接上升为战略层次的行动,其所牵动的本来就是整个北方和东方战场。
青州、河洛和两淮,甚至江左的关中王师都要参与到这场行动中来。
苻黄眉制定了策略,那是他履行了职责,而他不贸然行动,则是对杜英的忠诚。
杜英点头了,苻黄眉当即率军南下。
此时,淮东已经开战,桓豁的去向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定,若是苻黄眉前进的太快,那么桓豁还没有来得及动身就已经知道苻黄眉南下,自然不会再行动;而如果苻黄眉前进的太慢,那么桓豁自然能够收拾了淮东,再折返回来对付他。
如今这个时间点,恰到好处。
但是这个空窗期能够持续多久,恐怕也要看两淮的关中王师能够坚持多久。
说实话,河洛这边对于两淮王师那点儿人手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他们本来就是一颗钉子,不是一面盾牌。
所以苻黄眉的行动也非常匆忙,连夜收拾行装出发,好在粮秣器械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有一部分甚至已经分批次提前向南转运,再加上这两年许昌、颍川等地没有战事,又是比洛阳人口还要更多、相对底子更厚的地方,所以粮秣这方面倒是不用担心。
杜英赶来送行的时候,明月高悬,黑夜之中一支支队伍正向南快速开进,火把不多以免暴露行踪,明亮的月色也足够为他们照亮前路。
苻黄眉带着亲卫骑在队伍的前军和后卫来回奔走,或是催促士卒,或是审视有无队形散乱,即使是在自家地盘上行军,苻黄眉也保持最高的戒备。
杜英的到来,倒是在苻黄眉的意料之外。
都督前来送行,这是苻黄眉本来就没有设计的环节。
此次南下,最重要的就是能出其不意。
如今正是双方都派遣了大量探子相互试探对方虚实的时候,六扇门和军中的斥候这几天为了防范大司马府的密谍,忙的不可开交。
因此现在黑夜之中犹然还不知道是不是有眼睛正在悄然窥视着一切。
杜英的到来,显然很容易引起军中上下的骚动,将士们见到都督亲临怎么可能不激动?
而这样热闹一起,自然更容易引人瞩目。
不过杜英还是来了,当然,杜英也尊重苻黄眉的计划,他勒马在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上,静静看着漆黑的队伍向南挺进,并没有露面。
苻黄眉匆匆赶来:
“参见都督,属下甲胄在······”
“俗礼免了吧。”杜英沉声说道,“最新收到的消息,大司马率军开拔了,将出青州。”
“所向何处?”苻黄眉一惊。
“兵分两路,一路指向陈留,一路则在青州便跨过大河,向清河郡行进。”杜英回答。
苻黄眉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桓温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招惹清河郡的慕容垂和本地世家,其前往清河,只能说明其有过清河的必须之处。
那么定然是为了沿河直攻枋头,从济南郡到枋头的路途上,北侧有清河郡守着,的确容易被人卡住咽喉,所以先打清河郡在情理之中。”
杜英微微颔首,他也是类似的判断:
“所以陈留这方向上很有可能是佯攻,或者声西击北,意图也在枋头?”
“属下以为然,但也很有可能真的是想要试探一下我河洛守军的虚实。”苻黄眉回答。
杜英了然:
“余即刻带兵前往鸿沟,亮明旗号,逼迫桓温先攻枋头。”
苻黄眉肃然说道:
“都督其实差遣一员上将便可,如今虎牢、鸿沟等地的守军也已经不多······”
杜英笑问:
“这洛阳城中能战之将,余几乎全部多调拨给你了,剩下的守城有余而应变不足,何来上将之说?
更何况余南征北战也算是小有经验了,还是能够应对的。怎么,要是信不过的话不妨你我换一换?”
苻黄眉一时无言,对于杜英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能开玩笑的心态,他也只能说一声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