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浅在一旁唏唏然,她看得再明白不过,方才那茶盏是直直朝卢荷面门而去,丝毫不留情面。
王通终是怒了。
哪怕面上再不动声色,心底也是恨不得将始作俑者千刀万剐。
然卢荷却兴奋了起来,舔了舔受伤的嘴角,不在意嘴里的血腥味,扭头将嘴里的血沫吐出,然后快活地拍着手,又笑得弯了腰,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架势,良久方停了下来,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方开口:
「表哥做甚么发怒,是嫌我说那野种的不是了?」
「野种?」
这两个字在王通嘴里重复,在卢荷得意的笑容中,说出了再冰冷不过的话:
「若论野种,涣儿才是真正的野种罢!」
「你怎么敢!」
卢荷脸上得意的表情瞬时被僵住,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王通,紧接着就大声尖叫起来,在茶盏再次砸到身上时方停了下来,目光幽幽,带着难以言说的古怪:
「涣儿是王家的嫡长子,如何是野种!你是涣儿的亲父,凭甚能这般说他!」
「我情愿我不是!」
王通站了起来,然后又温柔地看着卢荷以一种再轻缓不过的声音说到:
「自此,王涣再不是我王家的嫡长!」
「族谱上白纸黑字,如何能改!」
族老们只认王涣,这么多年,王涣早已成为王氏合格的接班人,若贸然取缔,族老定然不服。
不用王通嘲讽,亦浅都有些感嘆卢荷的无知。
只不过十数年,王通还正当壮年,身体又不向他爹病弱,又讲究养生,按这般再活数十年完全不成问题。
要是读史就知道,一旦一个皇上的寿岁延长,不管什么原因,那他的继任者十有八九不是最初立的那个太子。
天家无小事,况废除储君尚可完成,更何况王家一个小小宗子了。
亦浅小人之心地揣测,就算王通再不能生,说不定族老们也会欢天喜地地送上自家孩儿供其教导,将来「以承大业」!
想入非非间,白九一个脑瓜崩。
亦浅愤恨地捂住脑门:
「哥哥,你做什么!」
白九迤迤然地整了整袖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谁叫某人一直看着王公出神傻笑,贫道只好勉为其难帮阿浅你清醒清醒。」
偃旗息鼓般垂下了眸子,心虚地咳了一声,正要反驳,就听王通一声冷笑:
「想得美,我王氏的宗子能由你一个妇人左右。哼,我今日就是将王涣从族谱上除名,我看谁能阻我!」
第127章
「通儿, 不可!」
不等卢荷反对,卢氏当即站起出声阻拦。
这般,叫王涣如何自处!
王通淡然地将视线移开落在卢氏身上, 面露讽意:
「不可?」
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卢氏的话, 然后反问:
「今天这个局面,母亲可还满意?」
「我…」
卢氏下意识想反驳,但却说不出其他的话。
想想也是,难道要让她给自个的亲生孩儿说我确实是换了你的孩子,不过我实在是有苦衷:
我为了卢家, 为了卢荷, 鬼迷心窍,不得不…
低头惨然地笑了笑,心知自己着实可笑,但到底不能不管涣儿, 卢氏抬起头,又试着开口:
「涣儿到底是你的孩儿!」
「他从未做错过什么呀!」
这是第二次重复!
方才卢荷这般说,王通曾说他宁愿不是, 如今卢氏再次戳到他的痛处。
曾经他那么期盼这个孩儿, 这是他和善清的孩子, 他亲手将他养大,教他说话、识字,给他念书、释义, 教他礼义廉耻,又教他执掌一族。
王涣自来做地极好, 又极为孝顺,是他和善清的骄傲。
可纵然涣儿无辜,那适儿又有什么过错呢?
王通定下心神, 平静地看向卢氏,回答了他的问题:
「大抵他错在投错了肚子!」
杀人诛心。
卢荷猛然一颤,一时竟不可置信。
她收起方才的狰狞,恍然抬头,定定地看向王通,似是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他是否真心。
顿了顿,王通似是终于忍不住般咄咄说到:
「若母亲觉得涣儿没错,那谁又错了?」
「是我错不该对母亲不设防中了母亲的设计?还是善清错不该对母亲发善心解了母亲的禁锢?又或是父亲错在当初上卢家登门提亲?」
又是一抹诛心。
卢氏近乎站立不稳,她颤颤悠悠地努力让自己站直,心下极为悲哀,通儿竟决绝恨自己至此。
颤着嘴唇依旧负隅顽抗:
「涣儿自来优秀,你要他如何能…」
王通实在懒得听她们这般说,有些烦躁地反问:
「那我该如何?母亲你说说我该如何!」
猛地站起身,声音不由抬高:
「我就该如母亲所愿装聋作哑,让一个阴谋得来的庶子将来执掌我王家?让我和善清的亲子继续在外漂泊?让骨肉分离,让我和善清痛不欲生?」
一番连续的质问,王通停了下来,大口地喘气,第一次以一种看仇人的目光看向卢氏。
在卢氏无地自容地瑟缩中,突然嘲讽一笑:
「是呀,呵!母亲自来便是这般想的,母亲要我王家成为你卢家的附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