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找不出节奏的敲击声,无尽的沉默席捲了整个厅堂。
卢氏想说让卢荷起身,但她的嘴仿若被浆糊粘住了般不知该怎么张口。心被那敲击声弄得纷乱,她甚至觉得王通敲的每一下都敲在了自己的心口。
卢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管耳边自个那如鼓的心跳声, 深吸口气, 抬头看向自个的儿子。
但王通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卢荷,他微微垂眸,眉头微锁, 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虽然王通没有看她,卢氏还是被王通多年累积的周身气势所慑,再次喏喏地移开眼。
执王氏宗法多年, 纵然王通身上无边关将领的煞气, 但身上亦积累着说一不二的慑人气势, 虽多年涵养修炼平日里并不外露,可此时堂下卢氏和卢荷的所作所为已然不值得王通为之收敛。
如今,气势全放下, 卢氏竟似乎在儿子身上看向了曾经丈夫的影子。
曾几何时,她不巧看见平日温润的丈夫周身冷凝的发作人, 被吓得夜里发了高热,丈夫知晓后自那后再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就算到了失望的最后, 也只是死生不复见。
死生不复见。
多么温润又残酷的人!
苍白地笑了笑,卢氏像是卸了周身的气力,她颓然地弯下身子,缓缓地走向一旁的座椅,瘫坐了下来。
许多事,自丈夫走后她都不愿去想,曾经的相濡以沫、夫妻美满被自己亲手断送,曾经的父慈子孝也将于今日做出了断。
可,自己是如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呢?
肃寂中,卢氏垂下了眼,不愿再去想。
由于王通一直没有说话,故卢荷还维持着下拜的动作。
就在亦浅都忍不住赞嘆卢荷定力的时候,只见她自顾自地盈盈起身,然后又笑着说:
「多年不见,表哥的官威是愈发大了,让人好生敬仰。」
说罢便西子捧心般捂住了胸口。
也许十多年前,卢荷还二八少女的时候这动作还能较合时宜些,但此刻她已是个中年妇人,虽也是能看出还是个美人,但到底岁月难挨,多少不合时宜。
亦浅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个脸蛋,心想怪不得古今多少人希求永葆青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美人如何能忍受逐渐凋零的自己。
暗搓搓想着有什么驻颜秘术,就听见上首王通的声音。
没有理会卢荷眼底的柔情蜜意,眼前的卢荷似是在王通眼底就是个草人,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轻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多年不见,表妹还是这般工于心计、蛇蝎心肠,实在让人害怕地紧。」
这类似的话卢氏在十多年前就听王通说过一次,但那时她愤怒地打了王通一巴掌,如今再次听到,实在五味陈杂。
这话说得实在毫不客气,但卢荷却毫不在意,她再次轻笑出声,将拇指放置嘴边,微微低头,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能让表哥畏惧,也着实是件了不得的事!」
不等王通说话,卢荷接着说:
「表哥如今怕是在心中早已将我千刀万剐,可到底要顾忌涣儿,但若只是白绫鸩酒又熄不得胸口怒火,能看到表哥为我百爪挠心的样子,我这辈子也不亏!」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是曾经她买通下人得到的王通给崔善清写得小诗,她还清楚记得当时她看见时的妒忌愤恨。
她这辈子既然不能让表哥为见她一面抓耳挠心,那不如让自己成为他心中最恨的那个!
这样,也不负她痴心一场!
第126章
王通被戳中心思, 也不懊恼,他平静地看向卢荷,目光深沉, 眼底就像无尽的大海, 没有一丝波澜,却暗藏波涛。
卢荷说罢便狰狞畅快地笑了出来,她等了多年,只为等这一刻,她要王通后悔!
然卢荷并没如愿在王通脸上看到怒火滔天, 甚至哪怕是有丝毫的悔恨。
她不由瞪大眼睛, 努力去观察王通脸上的细微表情,哪怕是眨眼她也没有放过,但是没有。
卢荷失望地发现,她竟从王通脸上找不到丝毫愤怒, 他的目光是那般沉静,仿佛自己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跳樑小丑,哪怕自己做的再多, 也不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哪怕是恨, 也不能!
卢荷收回了那本因兴奋而露出的略有些狰狞的笑容, 困惑地看向上首的男人。
为何,他总是这般无动于衷!
在卢荷的困惑间,王通方轻启薄唇:
「王涣是你子, 你可想过日后他如何自处?」
「我子?」
卢荷重复了一遍,然后看向王通:
「涣儿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孩儿不成!」
说罢便不由上前两步, 有些疯魔地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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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野种只知舞刀弄枪,野蛮粗鄙不堪, 如何能执掌世家大族!」
「哐当」一声,是茶盏落地破裂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卢荷脸上一片狼藉,茶水顺着发丝脸庞流了下来,混着白皙面庞上被划破了几道伤口流出的血液,颇有些悽惨的模样。
卢氏下意识站起身想拿手中的帕子去擦,但在王通如电般的目光中停住了脚步,然后再次颓然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