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不知道的是,它和酋长开打之前,林安收到了一条来自梅佐的消息。
“林,我好像……成为神秘者了。”
“怎么了?你能感知到什么特别吗?”
被先知收入时间碎片时很是仓促,林安没来得及使用【编辑】功能,无法确认梅佐的原型,只知道按照树状图显示,她倾向于“预言家”介质。
林安一直对“预言家”颇为抵触,尽管公爵说过他并非纯粹的“求知者”,林安的思维方式仍是偏向这个介质。
将预言家留在身边,对他的精神和心理是一大挑战。
见梅佐对“柯默思”没兴趣,林安便没怎么督促她学习【世界树】系统的内容,或是研究让她觉醒的仪式。
只是最近的经历让她有所成长,无需帮助,便成了神秘者。
按照她的天赋,保底是传说级别。
梅佐简单复述一番米苏鲁被袭击时的场景,让林安眉头紧锁,连忙给他发了条信息,得到回复方才放了心。
对于高级别的神秘者来说,只要灵魂不受损的话,死亡真没那么简单。
“大概吸引‘柯默思’的辐射时拿到了【恩基塔斯】的面具,我可以变幻出奇奇怪怪的面具。”梅佐回答,“它们有‘融入’的效果。”
“融入?”
“我刚刚走在走廊上,都没有人察觉到我。”梅佐说,“连神秘者也能被我的面具瞒过去。”
类似欺骗思维、变相隐身?林安思忖。
“不仅如此……”梅佐欲言又止,“林,戴上面具的时候,我隐约能看见你——不是变形巫师,就是你本人。”
“什么?”
“非常朦胧,隔着一层纱网或者很脏的玻璃……但我看到的就是你。”梅佐顿了顿,“林,你没事吧?你怎么掉下去了?”
此刻恰巧是酋长冲入圆圈路口,先知将林安藏起来之际。
她真的看得见……
林安将意识沉入【上帝的独眼】,一边观战一边寻找视线,可惜他无法反向捕捉到梅佐。
“对了,既然能看见我。难道你在离变形巫师很近的地方?”
“大酒店五楼办公室的走廊上。门缝下面流出了血,我不敢进去。”
离先知只有一墙之隔?
距离源头级别这么近,还没有被对方发现,梅佐的隐蔽和误导能力相当强大啊。
“别进来了,梅佐,小心行事。”
和“战争皇帝”米苏鲁不同,预言家正面战斗力堪忧,林安生怕梅佐一旦死亡,就是真的死了。
“林,我总觉得我们像隔着一扇紧闭的门,只要试试看,就能推开它。”
看到梅佐的文字描摹出了那个爱做梦的少女,她天真伸手,抚摸着朦胧梦幻的能量交界点,就像抚摸清晨的露水似的毫无心机。
“等我回来再作打算。”林安连忙阻止,“你拿走了米苏鲁的‘面具’?”
“嗯!你需要它,所以连忙送来了!林,这个东西该怎么用?”
“一会儿有个神秘者来敲办公室的门。”
“不是‘一会儿’,是现在!他真的是神秘者,属于【四活神】的旧部!”梅佐掩饰不住兴奋,“林,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能看见我了?”
“说来话长,那个人没察觉到你吧?”
“他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你将面具戴到他的脸上……能做得到吗?”
林安之所以料到有位【四活神】的成员过来寻找先知,是因为他大致猜到了先知隐藏在表象之下的计划。
最初林安以为它猝不及防遭到齐塞克迪的暗杀,处于被动状态,是个趁机偷袭的机会。
诚如先知所言,“真理之神”死后将造成时间碎片固化,但只要先知一死,按照林安的实力,完全可以想到其他办法离开。
这番话更像变相刺激,勾起了林安的杀意。
这很奇怪。
雨林中,先知透过扎伊进行了长达一个多月的观察,他知道林安的性格。
只要影响到他行动的人,不管事后求饶、交易、威逼、利诱、道德绑架甚至是大局观都保不住小命,故而先知没必要在齐塞克迪袭来前,特意和他谈话。
反倒把自身的被动暴露无遗。
换作几个月前,林安只能从过往的线索中推测些许端倪,但连续阅览了两根创世神手指的知识,他将【四活神】的想法揣摩得八九不离十。
酋长齐塞克迪隐藏女身的气场,只为了有朝一日突袭先知,先杀了它寄宿的活人躯壳,随后逼迫它将自己拖入圆圈路口作战。
打败她很容易,可杀了她先知却必须得解除“在空中”状态,从和祖先同在的冥府,回归尘世间,而生者的世界是酋长的主场。
女身死亡前,齐塞克迪付出代价,使用了分离两性的神秘术,重创先知后离开。
他不仅掌握了先知的具体位置,又破除了“在空中”,最后只需男身前来收尾,先知极难翻盘,只能束手待毙。
对于先知本人而言,它不得不杀死齐塞克迪,否则总统将转头破坏它在姆班布卡的一切布局,大军临下后,【四活神】的覆灭在所难免。
这彻头彻尾的阳谋。
林安看得出来,先知自然不例外。
齐塞克迪惟一没算到的是林安的存在。
当年先知依靠一场女伯爵掀起的屠杀结束了性命,林安猜测重生mbutulukulu仪式的要求之一是让先知死于高级别的神秘者手下。
换句话说,他杀死先知的行为将它快速恢复“在空中”,说不定还会得到一定的辐射值提升。
在争斗面前,它保持了“真理之神”的中立。
回到冥界的先知还需另一名生者寄宿,所以它提前叫来了梅佐看见的那名【四活神】成员,只等林安动手。
吩咐完梅佐后,林安冲出水面,对先知施展了【尼尼微伊什塔尔的仪式】。
裂缝从蟒蛇的腹部蜿蜒而上,民众审判国王的冰冷的手将伤口拉开,生生在灵魂分开深可见骨的裂痕,让本就被酋长损害的灵魂更加摇摇欲坠,几乎快要四分五裂一般。
石块铺天盖地地砸向先知的头颅,它用尾巴紧紧缠住脑袋,三米长的身子扭曲成麻花,强忍着灵魂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剧痛。
“护林人,多谢你赐予我轰轰烈烈的死亡。”
然而那双爬行动物般细如针尖的眼睛一眨,反倒闪过如释重负的宽慰,先知不卑不亢地说。
“班图人民不会忘记你的贡献,哪怕你在我的引导下完成了你的使命。”
“不用谢,永别了。”
不详的危机感涌上心头,接踵而至的剧烈疼痛印证了它的预感。
“我的记忆!?”
先知千算万算也猜不到,林安的系统有个星球上独一无二的能力,任何被杀死后的神秘者复活时都将失去原有的全部记忆。
哪怕是掌握冥府、灵魂不灭的它,也难以抵抗记忆的流逝。
存在本身消逝,先知按耐不住恐惧,偌大的身躯“咣当”一声倒在地上,翻滚扭曲,吼声沙哑。
“我不能遗忘——这些记忆就是我的祖先的庇佑!四活神的——班图的传承不能断在我的手里!”
一口咬住自己的肉,疼痛令它恢复了些许行动力,先知死死瞪着林安,火焰从四面八方燃起,一群鬼魂从无边无际的虚无中走出。
“若能渡过这次意外,我会杀了你……哪怕同归于尽……”
“这不是意外。”林安说,“我在金萨沙做了不少‘工作’,而总统先生肯定会把一切怪罪于你……然后就是暗杀,老套路了。”
“什么?”
“你在死亡后重生时需要一名新的‘聆听者’,而我让它戴上生与死的面具,通过触觉彻底锁定你的存在……等着吧。”
“护林人,你这混账!”先知咆哮。
“只想告诉你,我从来不是你的猎物。”
“去死吧!”
冲出来的鬼魂有的驾驶坦克,有的推动迫击炮,更多的是持枪步兵,年纪小的眉心点着红色的“童子军证章”,年纪大的全是老伤,气势汹汹地冲来。
林安不止一次在扎伊的幻境见过这些鬼魂,如今他们不再像会动的电影掠过,而是将枪口对准了他。
士兵身影清晰,像刚从时间线上退下不久,还能在近代历史书上看见全貌的照片,他当即催动【贤者之石】,金属转变,所有的热武器成了闷闷的哑炮。
不等士兵发动第二轮攻击,记忆破碎,近代军像被信号干扰的电视画面,只剩越来越紊乱的雪花“滋滋滋”作响。
紧接着是骑大象的战士,他们身躯涂抹着酋长和国王的繁琐纹路,拿起长矛,趾高气昂地践踏着越来越浑浊的水面。
“轰隆隆——轰隆隆——”
世界颤动,天旋地转。
“系统,使用【原始化身的赐福】!”
脑海闪过念头,林安得到亚舍拉力量的赐福,撕下衣服打了个结,【贤者之石】能量转化成了黄金弯刀,他举起长刀冲向象兵战阵。
前方战士拿出涂抹兽血的盾牌,大象竖起鼻子狂啸,却阻挡不了化身为迦南地战争和生育母神的力量,它们的主人下饺子似的掉落在地,血肉模糊。
不等象兵重振队伍,先知的记忆第二次消失殆尽,他们如同被打着旋擦掉的壁画,淡化消散。
火焰仍在燃烧,一群穿金戴银的古代神只一个接着一个走了出来,他们吹奏乐器,拿着一根雕刻着蛇头的银仗,腰间围着贝壳腰带,和水晶手镯碰撞出动听的声音。
林安扔掉黄金弯刀,【贤者之石】收回能量,它轻飘飘地变成外套披回身上。
膝盖弯曲,他右手握拳,【割喉之器】虚影凝实,瞄准神只们投掷而出。
“咣当!”
来自各地的神只各显神通,无力阻止原始女神屠戮的利器,锋利的暗金色武器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首饰的碎片伴随飞溅的血肉,掉在地上,顿了顿沉入水底。
“祖先们选择了我,我无论如何也要对这片土地负责!无论如何——”
蟒蛇抬起头颅,泣血的吼叫挤出喉咙。
火焰突然高涨,林安抬头,两个巍峨的巨人举起火把,向他投来若有所思的一瞥。
林安漆黑如墨的眼睛和他们对望。
四周的光芒消失殆尽,变得极度暗淡,先知的身躯僵硬,变得神志不清。
这一刹那,它感受到尘世的呼唤,来自梦之丘陵的幽深歌声四处游走,明月高挂,银辉遍地,将它的神经像钢琴五线谱似的演奏。
先知抓住这束毫无歹意的、善良温柔的光芒,不顾一切地跟着她离去。
随着死亡的逼近,更多记忆灰飞烟灭,它犹如一个从年老到年少、逆向生长的孩子,每一步都变得更加纯净、年幼、无知且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凝视着林安的巨人出现油画纹路的龟裂,变成时间的碎片前,轻微的、怪异的、接近古代中文或俄文,又微妙不同的话语响起。
“仙女座0449、+4295°;猎户座044.3,+15.67°。”
“超新星天球坐标系统?”林安一愣,他惊异于自己居然听得懂两人的语言,“你们在穿过亿万光年和我传讯吗?”
系统的提示音在耳畔响起,巨人的身影同步破碎。
“条目《居于彩虹彼岸的灵体i:姆蒙玛·姆巴蒂兰达》已收录,你得到了介质‘真理之神’x11、‘农耕之神’x6,‘战争皇帝’x5,‘大地之主’x3,‘求知者’x1,‘欲望之母’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