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斋说是建在竹林里,越昭昭猜测,应该就是之前抓到竹鼠的竹林,刚才她觅食时顺便踩了踩点,方向大致是清楚的,离这里也不远。
不出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地方。
这书斋比越昭昭想象里要大些,光主屋就有三间,侧面还有一处柴棚带厨房,全是用竹子建成,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术,这么多年过去了,颜色仍旧碧绿可爱。
只是荒凉了些,连门里都落了竹叶。
越昭昭将凝玉安置在一棵大毛竹下面,自己去厨房找了两只木桶,在屋后的小溪里打了些水,又找来笤帚和抹布,把里里外外全部打扫了个干净,这事费时费力,等全部清扫结束,竟已经是傍晚了。
她走过去接凝玉,发现对方正百无聊赖地用竹叶编小玩意,手边放着一只编好了的兔子,一只蚂蚱,手里有个编了一半的,看不出是什么动物,见她过来,便把手里的一丢,道:“真慢。”
越昭昭走过去俯身把兔子和蚂蚱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还真栩栩如生,不由笑道:“这么可爱,送给我好不好?”
凝玉不置可否,只道:“收拾完了?”
“算是,还有些犄角旮旯没清理到,明日还得一天。”越昭昭把小玩意装进自己的乾坤袋,蹲下身将她抱起来,道:“今晚就先这样吧,你昨晚没睡好,该好好休息了。”
两人进了房间,越昭昭刚要把人放下,凝玉突然抱紧了她的脖子道:“这床不能睡人。”
“什么?”越昭昭看了看床板,这是她刚检查过的,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
“不行,下面全是虫子。”凝玉脸色凝重道。“睡上去不出一个时辰,人就会被吃得只剩下一张皮。”
越昭昭立刻退了一步,光听都觉得浑身发毛——要真按凝玉所说,难道这书斋竟是不能住人?
这时,凝玉抬头四处看了看,道:“其他地方都是经过防腐防虫的,只有这张床忘了处理,又多年无人居住,所以它们全都藏在床板下面。”
“那,那怎么办?”
“这个简单。”凝玉打了个响指,一道金光立刻从她袖中飞出,朝着床板飞去,那床本就是原木所致,沾火即燃,不出几息就变成了焦炭。
燃烧期间,哔哔啵啵的爆裂声不时响起,像是虫子被烧炸的声音,越昭昭听得浑身难受,光是想象那么多的虫子,都让她密恐要犯了。
“对了,那边还有一间房,也有张床,要不咱们过去看看?”越昭昭问道。
既然凝玉有法眼,还是让她全部看过一遍为好,不然以后两人住在这里,免不了会疑神疑鬼。
不过,凝玉怎么有这样的本事呢?
越昭昭哪里知道,凝玉袖中的金光,其实是她养的蛊虫,养蛊之人,对虫类最为敏感,只因蛊虫是最挑拣的东西,它们所在的房间,连半点灰尘都不能有,更别说是同类了。
所以凝玉烧床,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为自己的小宝贝们。
越昭昭抱着她把三间主屋全部看过一遍,又烧了一张床两张桌子,才总算清理干净,但问题又来了——没了桌子好说,没了床可怎么好?
造床虽然不难,但要防腐可是需要时间的,不然一两天又招来了虫子,岂非白费功夫?
立在原地半晌,越昭昭突然想起个事来。
她怎么忘了,自己出门是带了床的。
她把凝玉放下,艰难地从乾坤袋里抽出自己那张雕花大床来,这大床可不是凡品,乃是用整块的沉香木所制,从制成的那天就水火不侵,防腐防虫,还自带安神的香气,用在这里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尺寸也大,往那一放直接占了半间屋子,床上的飘纱和银铃还在,随着落地晃了几下,说不出的美轮美奂,悦耳动听。
凝玉瞥她一眼,目光中尽是责怪,大概是在怨她,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越昭昭解释道:“我都忘了,哎,你先别上去,我把床褥铺好了再说。”
凝玉停下爬床的动作,往旁边挪了挪,看样子竟是不打算下来,越昭昭还是第一次看她喜欢什么东西到这个程度,不由道:“你喜欢就送你,以后咱们分开了,你也随身带着,什么时候想睡就拿出来。”
说着,她把量床定制的床褥取出来往上一铺,这些床褥虽在乾坤袋里放了许久,但丝毫没有受潮变味,仍旧馨香软和,铺上去一按,舒服得很。
“好了,上去吧。”越昭昭转过身去扶凝玉,却发现对方脸色不大好,不仅躲开了她的手,还冷哼了一声。
又怎么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越昭昭实在想不通自己又哪里惹到她了,只能试探道:“你要洗漱吗?我去烧点水?”
凝玉只拿后背对着她。
越昭昭莫名觉得有些心虚,本想出去烧水,又怕这会不弄清楚,等会对方生气得更厉害,便坐到床边道:“你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没事。”凝玉终于开了尊口。
没事,就是有事。
“我刚才不是不让你上去,这不是还没铺褥子嘛,我怕伤了你的腿……”越昭昭想了想,大概是自己的这句话说得有点硬,有点指派人的意思,才让凝玉觉得受了屈。
可她也是一片好心,而且两人相处多天,感觉凝玉也不是会因为这点小事就闹脾气的人啊?
要是真觉得受了屈,凝玉肯定会直接拿刀架自己脖子,闹脾气还是第一次。
“你烦不烦?”不想凝玉的火气反倒更大了。“快滚!”
越昭昭:“……”
她往哪滚?
是屋子外面,还是迷知山外面,还是怎么着的,总得有个话吧?
“你让我往哪儿滚啊……”
“我管你往哪儿滚,反正别在我眼前,你不是要分开吗,不如现在就分开,也不必等以后了!”凝玉说了一大串,突然起身将她往床下一推,随即拉上了床帘。
越昭昭立在原地,半天才明白过来,她是为自己那句“以后咱们分开了”生气。
可……
这不是事实吗?
所谓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她俩不过萍水相逢,因为一些机缘相伴而行,虽说她已经决心帮凝玉养身体,但身体总有好起来的时候,到时,还要继续待在一起吗?
她并非不愿意,只是……
这几次遇袭,敌人全都是奔她来的,且处处是杀招,她身上负有业债,就算一时有所依托,得以藏身此处,但迟早纸里包不住火,行踪暴露也是时间问题,凝玉跟她待在一起,反而会更加危险。
不管怎么样,她绝不能连累凝玉。
越昭昭在地上立了一会,转身走了出去。
凝玉听到她离开的脚步,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了下来,直到彻底失去力气,胡乱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将手臂横在眼前,心里烦躁得很。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还说那种没意思的话。
凝玉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是个连毛贼都打不过的废物罢了,不过是个连做饭的手艺都奇怪的蠢货罢了,不过是个被追杀随时都会暴亡的累赘罢了,长得一般般,又没什么本事,还笨得要命,要分开不是很好吗?
自己真是求之不得!
只是……
区区一个废物,凭什么主动说分开?
凝玉锤了一下床,气得脑门直跳,她总算弄懂了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就算是说要走,也应该由自己来说,根本轮不到越昭昭!
这样一来,倒像是她非要赖着似的!
她还有何颜面!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更过分的是,越昭昭还就真的走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
凝玉心头火起,直恨得牙根痒痒,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越昭昭是成心跟她作对,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可要论起气人的功夫,真是绝无仅有,世间第一!
她一把拉开床帘,就要往床下去。
就算是爬,她也要把越昭昭找回来,然后将其大卸八块,不然,实在难消她心头之恨。
但就在她趴在床沿,准备咬咬牙扑下去的时候,忽听外面传来几声木头落地的扑通声,过了一会,就变成了沉闷的劈柴声。
凝玉停了下来。
怎么,难道她不是走了,而是去找柴火了?
好像说要烧水来着吧?
随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多,架锅声,点火声,燃烧声,水开声,凝玉算是放心了,看来人的确就在外面,正在烧水。
哼,算她识相。
凝玉又躺回床上,枕在松软的枕头上,偷偷松了口气。
随即她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可不是心软了,而是因为越昭昭还有用,等把身体养好了,肯定要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也算报今晚的一箭之仇。
凝玉越想越觉得美滋滋,不由微微勾起嘴角,在床上滚了几滚,然后她就发现,这床上全是越昭昭的味道,是种淡淡的香,很特别。
切,真是烦人得很。
她盯着顶上的纱帐看了一会,突然翻了个身俯下头去,凑在被子上偷偷闻了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