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师兄太可怕
虽说夜已深,但是靠着繁华的夜市街,我们好歹找到了间客栈。考虑到宋裕青在这地方颇有知名度,我找了块干净的锦帕将他的脸半蒙,书生又带着些文弱的秀气,加上中毒之后身体羸弱,行动时似女子轻柔,若不是书生身着男装,又身形高大,遮了面的他定会被认作是哪家的小姐。
客栈的老板是一半老徐娘,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我们进门时正听见她在训斥一个店小二,言语间很是厉害,“夭寿的,就这几天看看砸了老娘多少盘子?!再有一次领了月例给老娘滚蛋!……”
她训的起劲,我也不好打扰她,站在柜台旁等她骂了个够,这才问道,“老板娘,有房间吗?”
她兴许正在气头上,对着我话都没好气似的,“有!要几间?!”
我的脾气早就被三师弟那种没脑子的师弟磨得差不多了,听了她带着火气的话竟然还能面带微笑,并轻轻的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三间上房。”
银子是万能的。这位徐娘一见着那银子,马上变了脸色,脸上笑出了十八道褶子,“好好好,小顺,三间上房,领这位……”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连视线也飘到了我身后,竟然就回不来了。我盯着她突然顿住的目光,随着她的视线也朝着我身后望去。尉迟翊和书生正站在楼梯口等着我,他的眼神一直盯着我的受伤的左肩,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我忍不住开口提醒这位老板娘该给房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而且,声音变得比刚才见到银子时更轻柔,更动听,更顺耳,“这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老板娘的视线落在尉迟翊身上,那心动的眼神,我看再在柜台上放一百两银子她也是回不来魂了。我抱着半干的衣服冻成了狗,加上左肩伤势再不包扎我看就生疮了,于是十分不长眼色的敲桌子,“老板娘,他是我们一起的,三间上房,您是耳朵不好么?”
半老徐娘的视线回到我身上了,魂显然也回到我身上了,听了我这话,她微微一愣,有些失望的撇撇嘴,声音变了,变得不再温柔,不再动听,“哦,小顺,夭寿的,还不领人家上去?”
被骂作“夭寿的”小顺回了头,一甩抹布,在楼梯口迎着尉迟翊与书生,“客官,这边请。”
果真开了三间上房,相邻的,大家一二三排排领号进房,谁也没和谁争。回到房里洗了个澡,从包袱里取出干净的衣服,顺手将宋家的下人服扔到一边,又取了干净的纱布,准备自己包扎伤口。我左手拿药膏右手拿纱布,因为伤又在左肩,虽说不容易包扎,但是马马虎虎打个结还是可以的。才刚准备脱掉外衣,就被“咚咚”的敲门声打断动作。
这个时候,能来找我的人,我只认得一个。我还没来得及说“请进”,就见那人已经毫不客气的闪身进来了,一挪步一关门,身手矫健的什么似的。我一看见那人就忍不住两眼发黑,声音都低沉了些,“师兄,还不睡哦?”
他走到桌旁,坐下来,长眉皱的紧紧的,视线紧紧盯着我受伤的左肩,“我来看看你的伤。”
他垂眼,看见我手上的药膏和纱布,没有问我任何事,熟练地从我手上拿走药膏和纱布,走到我跟前,站定,“我帮你包扎。”
我:“……”我可以说不吗?
伤在左肩,上一点到脖子,下一点到……这种特殊的地方,相信大家都懂的。一想到他给我包扎伤口,那岂不是要我脱了半边衣服给他看?这画面想想我都是挺醉的,下意识就面红耳赤,“不用了,我自己来。”
我想去抢他手中的药膏,他却轻轻一抬手,我个子本就没他高,此刻又是我坐着他站着,更是抢不到。我是想不为五斗米折腰……但是这种时候如果我不答应,看尉迟翊铁了心要帮我包扎的意思,我很有可能被他包了纸扔油锅里炸了。再说我自己包扎又很难……迟疑半天,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让他包扎的时候,尉迟翊耐不住性子了,直接扯了板凳坐在我对面,就要动起手来,我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挡,被他一把拍掉,狠狠抓在手里,“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我:“……”
我知道,他又想说那晚了。唉,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怎么就被吃的死死地呢?要怪就怪那天不该衣衫不整的就从尉迟翊房里跑出来,撞上外面院子里正在晨练的七师弟和小九,事情就是这样被传开的,作为当事人,我真的很无辜啊。不过……到底看没看过呢?
但是,我是看过了。犹记得那天清晨,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小鸟还是叫的喳喳,师父也还是那么变态,我在醒来之后看见身旁熟睡的尉迟翊,距离近的我都可以清晰的看清他每一根睫毛。我大脑当机了几秒钟,下意识胡乱扫了下周围,就看见了不该看见的。
师父说,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会长针眼。可是我看见了,没长针眼。作为一个被世人崇拜的神医,我有资格拆穿他空口说大话的事实。
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又想起那天早上我的“匆匆一瞥”,脸渐渐的烫起来了,又顾及着旁边正打开药瓶的尉迟翊,不由得低了低脸,好让他看的不是那么清晰。我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脱外衫才能脱的恰到好处,既不多露又能涂药的恰到好处,却不想尉迟翊已经回了头拿着药膏正盯着我,持续皱了一晚的长眉终于动了动,舒展了,可是这舒展中却带着些揶揄,“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脸红什么?”
我一想到刚才在想什么,更是不敢抬头看他,“……师兄,其实我可以自己来,你千万别勉强。”
他答得飞快,“没事,我不勉强。”
这种理所当然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啊!!心里默默的吐槽他,我伸手慢吞吞的解外袍。虽然没抬头,我还是感觉到他在盯着我,桃花一样的眼中带着深深笑意。我低头,假装四处看风景,就是不看他。
外衫解好了,我伸手慢吞吞的将里衣松开一点,偏头不看他。
尉迟翊不客气的道,“看不见伤口。”
我默默的挪一点,他更理直气壮了,“只有一点点我怎么涂?”
眼看着大半个肩膀露出去了,可伤口还没到头,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一把拉上里衣,“不用了!小伤!咱们江湖中人,不拘小节!”
一只爪子毫不客气的挡住我的手。我盯着这只爪子的主人,这只爪子的主人也盯着我。尉迟翊眼神深深,深井的深,看得我毛骨悚然。“师妹,不如我帮你。”
我愣住,“……啊?”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的出手,电光火石之间,我甚至来不及躲闪,只觉肩头一凉,转头一看,伤口全露出来了。我简直无言以对了,我谢谢你啊师兄!感觉你胸前的红领巾越来越闪了哦。
尉迟翊眼神很正经,真的就是单纯的给我涂药。可是……
“我说,我的伤在肩头,你这宽衣解带的动作是不是太利索了点?”
“哦,一时顺手。”他回答这句话的时候正用纱布帮我包伤口,视线妥妥的纯良,我是真没看出来带着点揶揄或是别的情愫。
烛火摇曳,漫长的包扎伤口的过程终于完成了,我觉得如果六师妹在,说不定她又会说我创造了一个新高,这回我造我创造的是什么新高了——《半夜偷偷摸摸那些事之疗伤》,这标题长长长,一定有让人点进来的欲望。
尉迟翊收好了剩余的药膏,坐在凳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活动了下左肩,除了药膏涂上去微微的刺痛,一切安好,还挺暖和的。然而折腾了大半夜又是逃难又是游泳救人的,此时再不睡可就天亮了,但是尉迟翊身形稳稳的坐在板凳上,看着精神的很,在我眼里都快和精神污染差不多了。
我就是那么个过河拆桥又忘恩负义的人,纵使他帮我包扎伤口又救过我,但是在还是改变不了他是个贱人的事实。我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多谢师兄帮我包扎伤口,天色也不早了,师兄早点睡吧,晚安。”
说着动手去推他,他自斟自饮正怡然自得,闻言眼神闪了闪,唇角的弧度顿时勾的不正经了,“师妹,长夜漫漫……”
我一见他还有纠缠的架势,果断起身,“师兄晚安,我去你房间睡。”
“别别别,”他起身,不高兴的看了我一眼,眼神似嗔似怒,好像深闺怨妇,“师妹好眠。”
不梦见你的梦,我都好眠。这句话,我没说,尉迟翊虽然不要脸,但是还是得给他面子。
忙活了大半夜,此刻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我累成了狗,一沾床就睡的不省人事。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我敲尉迟翊的房门,他开了门我才发现书生和他正坐在屋里,面前摆了一堆饭菜。
书生不能轻易出去,饭菜放在这里吃也是合乎情理的。我看书生面前的饭菜还没动多少,又想到书生昨天的遭遇,唉,换我我也吃不下。书生正断断续续说着他们兄弟的恩怨,无非就是为了财产抢来抢去,只不过书生说,他是嫡子,所以宋老爷意外去世以后,宋宅应该由他主事的。二哥平日里对他挺好的,他还以为是好人,结果一出事,人家给他玩了个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都怪你太善良。
“我原是将他视为同胞哥哥,他却并不当我为弟弟……甚至,不当我为人,竟然给我下蛊!”宋裕青说着,怒气染红了苍白的双颊。我心里好奇的很,问他,“既是如此,他为何不直接杀了你?反而留你到现在?”
既然宋二哥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杀了他不是更痛快,何苦与他多费口舌。这当中一定有猫腻,书生从来不说,也是他从未把我们当自己人的原因。果然,我此话一说,书生垂了眼,似乎是努力思索到底说不说,我心下就有点生气,我们为了你的事还走过一遭地牢,千辛万苦赶去救你,现在换做你这样的对待?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比较委婉,就听见那边尉迟翊清冷的声音,“宋公子若是觉得我们信不过,大可找别人,实话说,要不是尊师的叮嘱,谁也不愿意帮你处理这事,你知道,我感兴趣的只有摄魂蛊。”
他一向唇角都勾着浅浅淡淡的笑容,此刻突然冷了声音,笑意也从脸上消失,可知也是对宋裕青不信任我们的事而生气。他极少当着外人的面冷脸,宋裕青也是一怔,脸上露出被当众拆穿心事之后的尴尬,嗫嚅到,“倒没有……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因而未曾及时告知,宋某真是惭愧……”
见书生的脸实在红的滴血,我看不下去了,出声打圆场,“宋公子不妨直言,也好看看我们有没有帮的上忙的地方。”
宋裕青沉默不语,顿了许久才开口,“先祖生前曾造一暗室,暗室内放我宋家祖传珍宝,暗室的机关图与地形图都交代给每一任的宋宅主人,若是没有机关图与地形图,得到宋宅也只不过是座空宅。先祖以为这样便能阻止兄弟间的战争,岂料为了荣华富贵……”
后面的话,书生没说完,但是我听明白了。我错了,土豪有智商不可怕,可怕的是土豪既有智商又是变态。每一任的宋宅主人传给下一任,也就是说,书生现在腰缠万贯?那他完全可以卷铺盖走人啊!
“要不这样,你进了暗室,运走珍宝,逃之夭夭,我就不信你二哥还能抓你回来。”
闻言,书生摇头,眼神黯淡,“没用的,暗室就在宋宅里,我若回不去宋宅,也得不到珍宝。”
哦,接下来的事情我就懂了。“所以你师兄给你下蛊,想要逼迫你用摄魂蛊交出地形图?但是你为何误打误撞进了我神医谷?难道是你二哥和我师父有什么深仇大恨……”
书生头摇的更欢了,似乎也被我的猜想逗笑,“诸葛姑娘真是……我只知道他给我下了蛊,但是指示我去神医谷,又不小心伤了姑娘的事,宋某就不知道了。”
我也不说话了,最重要的还是没告诉我,讲了一通鬼话。我们相对无言,我扒了一口白米饭,忽听得旁边沉默许久的尉迟翊开口,声线终于不是之前的清冷,“他派你去神医谷,是因为他没法救人。”
我:“……啊?”
书生也愣了,看着他没回过神。
“我救你之后,从你身上引出摄魂蛊的子蛊,已经死了。子蛊母蛊本为一体,这就说明母蛊也死了,而母蛊在谁的身上,这就要问宋公子你了。你二哥不过是想借你的手让我们帮他救人。”
哦,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子蛊母蛊死,用母蛊的人也只该剩下半口气了,可是我看宋裕青的二哥还精神的很,不像中蛊的人,而他初见我和尉迟翊时的确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现在细细想来,疑点重重。
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总归听了一点,还是有点问题,“既然中了蛊,自是活不长,我看宋二哥不像中蛊的样子,那他想借我们手救的人是谁呢?”
该不会真是他那个我们不小心偷窥到的相好吧?!想起那个相好,书生说不定认识,我急忙又道,“昨天我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屋子,屋子在宋宅稍微偏远的地方,里面有个中蛊的女子,很是漂亮,你有印象吗?”
书生沉吟片刻,有些不好意思道,“家父生前妻妾成群,个个容貌出众,不知你说的是哪个?”
我回想起昨天那个女子的样子,当真是一顾倾人城,还有什么遗世而独立,乱七八糟道,“最好看的那个!”
宋裕青皱了眉,“若说好看,当四姨娘莫属,可诸葛神医道苗人擅蛊,四姨娘是苗疆人,又怎么会自己中蛊呢?”
还真是!可惜了那么美的一个美人,竟然中了蛊。
尉迟翊又说话了,“看她衣着精致,该是四姨娘没错,若说她为何会中蛊,大概也只有你二哥能解释此事了。”
听起来头头是道的,但是……等等,昨天那位女子就穿了个里衣好么?尉迟翊看的可真仔细啊,果然是死性不改。还说什么自己看了其实是意外,虚伪!不过......难道我那个时候猜的剧情都猜对了?比如说那女子是宋二哥的相好,宋二哥为了救她引我们来也没问题,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女子是四姨娘罢了。
我才来了宋宅几天,他就给了我好多的万万没想到,真是醉人。
如遇断更,未更新,可到新站(玉米小说网)查看最新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