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约了崔总见面,她们公司和宜港电视台有一场联合直播活动,电视台的位置和宜大一东一西,搭地铁过去就要一个多小时。
她忙得不可开交,叶嘉宁到电视台附近时给她打电话,她直接叫叶嘉宁到电视台找她,到了地方,她派小助理下来接。不知是因为大型活动期间事情繁多,还是平常的工作节奏就这么快,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在小跑。
还遇到几个有保镖跟着的明星,小助理说都是来参加晚上的活动的。
崔总正忙中有序地指挥着直播开始前的准备工作,叶嘉宁被小助理领过去时,她还没忙完。叶嘉宁在旁边等了一会,等她把事情交代完,过来领着她去买咖啡。
“今天实在太忙了,抽不出空出去。”她问叶嘉宁喝什么,叶嘉宁要了杯拿铁,她却点了三杯。
期间有个妆化得特漂亮的女生过来打招呼,喊了声崔总好,崔总简单跟她聊了两句,等人走了,跟叶嘉宁说: “这也是你们宜大的,好像是学什么轻化工程的,今年大四,已经自己在市区买了一套大平层了。”
她喝了口咖啡,”这行遍地是金子,不管有文化的没文化的,长得好看的长得丑的,谁都能来捞一把,赚快钱嘛。刚才那个女孩,本来是个贫困生,家里砸锅卖铁供她上了宜大,听说学习成绩挺好的,现在一年也不去学校上几节课,去年挂了好几门,今年毕业证我看都玄乎,说要考研的,也不考了。
“你说她有出息吗,确实有,她现在赚到了她父母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她的同学还在问家里要一个月一两千块钱的生活费,人已经靠自己买了大房子,衣服也都是迪奥香奶奶,认识了几个名媛朋友,平时一块拍拍照旅旅游,一门心思想往那个圈子钻。
”也不能说不好,小姑娘也特别努力,不过我有时候看着她,已经能看到她的未来是什么样。我在这行见过太多昙花一现的人了。”
崔总说, ”你没来挺对的,这行太浮躁了,不适合你。当时你没答应来我就觉得你这孩子不错,不是池中之物。”
叶嘉宁这几天的情绪都平静到近乎淡漠: “你是不是高估我了,我没那么清高,我也缺钱。”
“说你傻吧你还不认,你缺钱怎么不从崔一哲那撬点,他零花钱可多着呢,又对你言听计从的。”
叶嘉宁: “你说的可是你儿子。”
“我瞅他样儿我就来气,这蠢货就得吃点教训才能长脑子。”崔总咬牙切齿地骂完,转而道,“你缺多少钱,我先借你呗,我对你很放心的,也不怕你不还,真还不上了正好来给我打工,我求之不得。”
“谢谢你好意,”叶嘉宁婉拒, ”但是这笔钱我需要自己赚到。”
崔总听得都好奇了: “什么钱还分自己赚的别人借的,能掌到手里不都是钱吗。”的确不好定义,说来话很长,叶嘉宁想了想,言简意赅道: ”赎身的。”
简得可能有些过分,崔总一脸“你他妈在逗我?”,门口有人进来,她表情又一秒切换,笑着把另一杯拿铁递过去: “嘉宁给你点的,她口味跟你一样,爱喝甜的。”
来人看起来很年轻,素面朝天的,穿一身宽松的休闲装,头发在脑袋后面用一只抓夹固定着,看得出来手艺不精,弄得乱七八糟发梢飞炸,但不掩美貌。
接过咖啡对叶嘉宁说了声谢谢,问崔总: “这就是你说的法医系花啊,比我想的还漂亮。”
崔总给叶嘉宁介绍: “这是台里最红的主持人,现在做节目制片,台里这几年出品的综艺口碑好的都是她做的,来,叫时导。”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对方打开咖啡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我叫时清庭,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叶嘉宁看见她锁骨上的蜻蜓纹身,彩色薄纱般的羽翼,很精巧。、
”你好。”
“我那还忙着,你们俩聊吧,晚饭我请。”
崔总给她引荐完就功成身退,叶嘉宁和时清庭在咖啡厅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后者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和真皮笔记本,抬头朝她一笑: “你好像人缘很好诶。崔总已经是第二个向我推荐你的人了。想做法医学这个题材的时候我就找一个法医朋友了解了一些东西,孟和夏,你认识吧。”
叶嘉宁有些意外,点点头: “见过一次。”
”见过一次,一有机会就推荐你,那你有点东西哦。”叶嘉宁说: “一般一般。”对方笑了。
这一聊就是半个下午,时清庭问了些专业相关的东西,还有她的日常,比较零散,想到什么说什么
,最后台里临时有事把她叫走了,约好的晚饭只能改期。
叶嘉宁坐上回去的地铁,前几站人少,后来人渐渐多起来,每一站都有不同的乘客上车、下车,有位瘦小的老太太上来,她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半个位置。
斜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瘦高的的黑衣男生,她余光瞥见那抹黑,下意识就看过去。那人的黑色T恤胸前印着绿色大号字母,脖子上戴一条粗项链,不是霍沉。
她收回视线,地铁上的冷气开得很足,胳膊被冻得发凉,进入隧道后,对面黑色的玻璃上映出她没有表情的脸。
这段以金钱交易开端的关系,她没有办法说服叶茵接受,她总是理智,所以清楚地知道结束是最快捷且有效的解决方法。这也是她最开始的想法不是吗,希望他对她腻烦,希望尽快结束然后两清。
她同样清楚地知道,如果她坚持分手是会成功的,因为她已经看穿了霍沉。有句话他说得没错,她现在能够拿捏他。
他足够喜欢她,这就是她能利用的,最利的那把刀。
广播里女声温柔地播放前方到站的站点信息,提醒乘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左侧车门下车。
这一站下车的人多,乘客在减速的过程里汇聚到门口,从开启的车厢门鱼贯下车,叶嘉宁脑袋歪靠在座椅旁的金属扶手杆上,不一会听见远处某节车厢传来小小的骚乱,她没动,一点都不好奇。
地铁重新启动,那边的骚乱好像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老太太伸着脖子一脸惊诧: “这是干什么呀?”
”不知道啊。”旁边几个乘客都在勾头张望, “是不是找人啊?”
”找谁要这么大动静啊。”
有人大胆猜测: “我们车上是不是有在逃通缉犯?””这看着也不像警察啊。”“来了来了!!”
那阵迅疾杂乱的脚步声从隔壁车厢过来,叶嘉宁抬头,看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穿黑色西装戴蓝牙耳麦,来势汹汹十分惹人注目。
他们进入这节车厢,面无表情地四处搜寻,惹得一众乘客战战兢兢无心玩手机,打瞌睡的清醒过来,整间车厢充斥一种坐立不安的紧张氛围。
起初叶嘉宁以为哪位明星在这列地铁上,正想事不关己地移开眼,一个国字脸保镖搜索车厢的视
线触及她后停住,一手按住蓝牙耳机说: “找到了。”
叶嘉宁还在愣神的时候,他已经大步走到她座位旁边,两腿分开双手放在身前,站定。
在其他车厢四处散开找人的保镖都在很短的时间内聚集过来,一共八个人,以同样的跨立姿势呈包围之势站在她四周。
旁边的老太太吓得拼命挪,被一位大哥扶着起身躲到另一节车厢,对面那排乘客同样满脸警惕,有的跟着跑了,有的要走不走犹豫不决,转眼间这节车厢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乘客,叶嘉宁身旁的座椅空无一人。
别说他们,她也没见过如此阵仗,懵了一会,问面前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身高一米九的保镖铁面无私不失恭敬地回答: “叶小姐,小霍爷在下一站等您。”
……”
她来不及问为什么,地铁上的保安在这时赶来,见到这几个人凶神恶煞地把一个乘客包围起来,顿时把他们当做危险分子,上前想把人推开: “你们干嘛的?”
他刚推操一下,就被训练有素的保镖反手拧住胳膊制服,列车上的另一名安全员迅速赶来,警告他放开同事的同时,手已经扶上警棍。
每辆列车只配备两名安全员,在这种情况下势单力薄,他拿起对讲机准备向站点汇报情况,眼看冲突一触即发,事态就要升级。
叶嘉宁深深吸气,先让保镖放手,然后跟人解释: “他们只是来找人。”
保镖放开了那名安全员,对方仍然保持着警惕,双方对峙片刻,安全员再三跟她核对是否认识这些人,确认他们真的只是来找人,才暂时收起警棍,但仍然防范地站在车厢里没有离开,地铁就在这古怪的氛围中抵达下一个站点。
列车快要停止的时候,叶嘉宁看到站台上的霍沉。
他满身笼罩冷郁低沉的气息,外面阴晦多时的天气入侵到地下来,明明已经入夏,却让人觉出一种料峭的阴沉,其他等车的乘客自动离他很远,他总是能在人群里第一眼就找到叶嘉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她,好像一个错眼她就会消失。
门一开他便大步迈入,目标明确,径直走到她面前。这状况让叶嘉宁莫名: “你怎么了,搞这么大阵仗。”
霍沉看起来很紧绷,不止神色,还有他浑身几乎已经僵硬的肌肉,直到看到她才得以松懈,鸦羽般
的睫毛朝她低垂下来,嗓音依然发紧: ”你三个小时没接我的电话。”
叶嘉宁愣了下,在电视台的时候一直在和时清庭聊节目的事情,没顾上,这会往帆布包摸了一遍,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地铁上人不多,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了。
“手机丢了。”她说。
霍沉唇线抿得很直,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紧紧盯着她清冷秀致的眼睛,好像在判断她是不是在骗他。
是不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是不是厌烦他总是打来所以才关机,是不是真的想离开。
叶嘉宁没料到手机会丢,更没料到会让他如此紧张,失联三个小时在她眼里不是大事,她不知道霍沉大动干戈翻遍了多少地方,才在每五分钟一班的地铁上找到她。
列车已经重新启动,她拉了下霍沉的手臂: “你先坐下。”霍沉在她身旁坐下来,牵起她的手,手指一根根穿过她指缝,扣住。
几天没见面,叶嘉宁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她沉默着,霍沉也一直没开口,只是坐在她身旁,陪她坐在这班他不知道也不在意开往何处的地铁上。
周围的乘客投来异样的眼光,他好似浑然不觉,只把叶嘉宁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紧到手心相贴的地方都有了潮湿汗意。
八个黑衣保镖如门神一般杵在车厢两侧,刚刚上车的女人背着包裹推着婴儿车往里走,其中一个大哥好心地伸手想要帮忙,对方吓了一跳,以为抢孩子,惊恐交加地把婴儿车往后拽。
叶嘉宁无奈扶额,霍沉抬眼瞥扫过去,几个人立刻走开,去其他车厢继续杵着。两名安全员戒备地跟了过去。
到达下一站后,叶嘉宁拉着霍沉起身下车。
收到异常消息报告的站点派来数名安保人员,叶嘉宁上前跟对方的负责人交涉,耐心地说明情况并对他们造成的影响道歉。
回头时看见霍沉抄着兜站在柱子前,执勤人员手里牵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警犬,佩戴防弹背心的拉布拉多往前拽着绳子,直勾勾地盯着霍沉。
他漫不经心地垂着眼,跟虎视眈眈的狗对视。
连日来沉闷的心情忽然轻快了一点,叶嘉宁走回来,对他说: ”遇到同类了?”霍沉抬眼,刚开始没听明白,走了几步才反
应过来。牵着她的手忽然收紧: “你又骂我?”
“你反应好慢。”叶嘉宁笑得厉害, ”有时候很像,你不觉得吗。”
霍沉看着她明艳的笑颜,在那几秒间不知想了些什么,沉默一会后竟然道:“只是你一个人的狗。”
叶嘉宁怔住,她只是开他玩笑,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下意识看看四周: “你怎么……”
他自己不避人,反倒是几个高大威猛的保镖目光纷纷躲闪,显然已经把他们的对话听个正着。
心情意外又复杂,很难用词汇来定义,她脸上发热,扭头快步走了。
司机已经将车开到地铁口等候,叶嘉宁跟霍沉一起上了车,两人坐在后排,她将头转向窗外,始终不看他。
窗外的景致从高楼大厦繁华街道,逐渐替换成环海公路外空旷的沙滩,阴沉天空下潮水涌浮的海洋,一切都是无声的。
霍沉几次投来目光,只看到她侧脸清秀的线条。
她没有抗拒和他回来,可一直不和他说话,车上是,吃饭时候也是。她好像并不高兴,不喜欢听他说那句话。
叶嘉宁洗完澡下楼喝水的时候,霍沉独自待在客厅,什么也没做,疏懒的姿势仰靠沙发,看着头顶的水晶灯发呆。
听见她下楼的脚步,他目光转去,叶嘉宁径直从他旁边走过,目不斜视。
他意兴阑珊地靠回去,冷倦的脸对着那盏讨厌的灯。
吧台的水流停止,那阵轻缓平稳的脚步重新响起,逐渐接近,他一动不动,以为会像刚才一样路过再远去,靠近只是短暂的假象,就像小时候,她只会陪他一段时日,离开才是永恒的结局。
脚步声停在沙发背后。
葱白手指抚上他侧脸,指腹温软,带给他不可抑制的颤栗,她从他身后低下头,潮湿清香的发丝拂过他脖颈,霍沉睫毛轻微地颤动。
叶嘉宁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晚安,小狗。”
她手握一把足以掌控他的刀,不舍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