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场比赛开始,体育馆内暖昧起哄的笑闹被躁动的喝彩、怒骂取代,寒场上球员奔跑、带球过人、防守、盖帽、抢篮板、三分线外原地起跳——一个个敏捷矫健的动作牵动焦灼紧张的神经。
叶嘉宁的口罩已经重新挂好,耳朵上霍沉手指留下的温度却迟迟没有散掉,心脏高频跳动,似乎也被其他观众的热血沸腾带动。
她知道不是。
好像只有两三秒,或许一秒,她对时间的判断受到影响,只记得每一微秒都被拉长成慢镜头,其实
很短,第二次吻,霍沉吻得克制。
他吻完帮她戴好口罩,慢条斯理地退回去,沉着老练的样子看起比赛,眼睛装模作样注视着球场赛况,侧脸专注。
注意力全在身旁的人身上,叶嘉宁稍稍一动他就察觉,转过来问:“怎么了。”
她只是觉得背有点僵调整姿势,小声道:“没事。”
霍沉目光掠过她耳朵,停住,盯着看了会,说:“叶嘉宁,你耳朵是粉色。”
那里颜色又重,白里泛出生动的红,热气从耳廓他碰过的地方燎原般烧过来,蔓延至叶嘉宁脸上,她强作镇定:“看比赛,看我干什么。”
霍沉坐了回去,懒懒散散靠着椅背,心不在焉起来。
等下半场比赛结束,观众离开座位,潮水般从出口退场,后面的小朋友走之前特地跟他们道别:”哥哥姐姐再见!”
叶嘉宁轻轻挥了下手:“再见。”
她转头看向霍沉,他还坐在位子上,不见要走的意思。
“走吧。”叶嘉宁叫他。
“人多,等会再走。”他不慌不忙坐着,开了局游戏。叶嘉宁也没催他,拿出手机回复比赛期间没来得及看的消息。
麦穗给她发了一个视频,拍的是丁见霖,沙发上放着晾干后收回来的衣服,他一件一件叠成大小统一的四方块,操作熟练,态度认真,连角度都要精益求精保证直角,整整齐齐码成一摞,一边做家务一边愉快地哼着首英文歌,跟着节奏扭动身体,不时穿插一个四不像的舞蹈动作。
丁见霖学习能力很强,学什么都快,从小英语就说得溜,在数学上最有天赋,一年级的题目对他都是小儿科,开学前的暑假叶嘉宁就已经带他学了几何体系。唱歌也
还行,喜欢的歌听几遍就会,唯独跳舞的天赋技能为零,四肢不协调,麦穗曾经锐评,他这辈子在舞蹈上的最高水平只能是广场舞。
麦穗一边拍一边憋笑,笑得太大声被他听见,他回过头发现镜头,羞愤地跑过来用手捂:“怎么可以偷拍我!不许发给叶嘉宁!”
叶嘉宁看得发笑,回麦穗:【你礼貌吗?违背当事人意愿发给我】
麦穗回消息很快,给她发语音:“他后来同意了我才发的,我这人很讲武德,绝不做不正义之
事!”
叶嘉宁有点意外,丁见霖这小孩虽然年龄不大,有时候偶像包袱还挺重的。
【怎么说服他的?】
麦穗说:“我只是温柔地告诉他,你姐跳舞跟你一个样,他顿时就心理平衡了,主动要求我发给你,证明自己是亲生的。”
叶嘉宁反手一击【你好到哪里,左右不分同手同脚】
麦穗不以为耻地哈哈笑,笑完耍赖:”说明我命中注定是你们叶家的人,赶紧娶我!”叶嘉宁听完手机从耳边拿下时,手指不小心触到,麦穗铿锵有力的宣言外放着又播了一遍。
旁边玩游戏的人抬了下眸,不咸不淡的眼神扫过去,眉宇间压着几分微淡的冷峭,蓬勃生长的像素蛇失去方向,撞上自己盘旋的身体一命呜呼。
”她是同性恋?”
这问题引得叶嘉宁抬头,才发觉场馆已经空了,只剩一些稀稀拉拉的观众还没撤离,工作人员在收拾场地。
“不是……”朋友之间这种荤素不忌的小玩笑叶嘉宁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只是个玩笑。”
霍沉靠着座椅,没显露太多情绪,在人走后空旷的场馆里脸色寡淡得很:“无聊。”
确实是无聊的,亲密且无聊。他看起来就不爱跟人开这种玩笑,不理解情有可原,叶嘉宁倒没生气,背着包站起来,”再不走要关门了。”
霍沉将手机装进兜里,跟着她起身,慢慢悠悠的步伐跟在后面,从两排座椅之间穿过,踩着台阶走上去。
这块区域观众已经走光,无人拥挤的出口显得很宽敞,进去后通道有点暗,叶嘉宁沿着标识往外走,身后安静没声的人忽然问了
句:”口罩要摘吗。”
戴久有点闷,反正已经没人,摘了也行,叶嘉宁把耳绳从两边耳朵上取下来,口罩折叠起来掌在手里,
手腕被握住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原来是个陷阱,被那股力道拽得往后跌退一步,撞到一堵又软又硬的墙。
头顶落下一道清浅呼吸,她心跳漏一拍,强烈的预感跟后知后觉的醒悟一起冒上来——他特地等到没人才走,又半路叫她把口罩取下,是预谋。
”你干嘛。”她问了个蠢问题,乱掉的大脑作祟。
”刚才没亲完。”
可能是因为通道空间更封闭和狭窄,霍沉声线比在场馆里时低些,藏着散漫的深意在里面。
“亲就亲了,亲一秒也是亲,哪有没亲完这一说。”
叶嘉宁不懂他亲没亲完的判定标准在哪里,想抽出手走,没成功,霍沉虎口虚虚圈住她手腕,不太用力,却也不给她机会挣脱,拇指刚好压在她跳动的脉搏上,将她变快的心跳暴露给他。
霍沉也不争,从善如流地接受她的标准:“那再亲一次。”
怎么亲没完了。
“理由呢。”
霍沉不紧不慢说:“理由是没亲够,想亲你,想了半场比赛。”
叶嘉宁被他一记直球打得措手不及,反而底气不足,可以不用这么认真回答的……偏他答完还要有礼貌地征询她意见,垂眼直勾勾瞧她,要一个许可:”批准吗?”这本就黑,叶嘉宁抬头发觉他眼睛更幽黑,望进去深不见底,她知道这次躲不了。
“我要是不批准呢。”
霍沉默不作声盯了她一会,握着她手腕没放,指腹分不清有意还是无意地蹭过她皮肤,摩擦感带起细微的战栗。
理直气壮里透出无赖,让她自己选:”今天不保证不会强吻你。你自己看着办。”
叶嘉宁无语:”那你还问,装模作样。”
于是霍沉不装了,把她身体转过来,叶嘉宁没机会再说话,他偏头吻过来。
不同于之前在明光烁亮的场馆里吻得那么含蓄,他唇瓣贴上来辗转地与她厮磨,慢慢地一点一点含住,柔缓细致地品尝,她刚刚出来之前
喝过水,那水明明没味道,他却吻不够。
叶嘉宁脉搏被他指腹压得越来越紧,跳得越来越快,通道很暗,因此感官愈发敏锐,她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和霍沉的交错在一起。
她实在不擅长接吻,换气都不熟练,霍沉的吻技一样生涩,偶尔磕碰到她的牙齿,偶尔撞到头顶帽檐。
可能是缺氧,也可能是满脑袋都被他占据,叶嘉宁思维变迟钝,听见轮子滚地的声响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霍沉的唇离开,回归的氧气令她清醒。
是场馆的工作人员,两个人一推一扶地运送放满杂物的推车,进来看见里面有对情侣在接吻,见怪不怪地路过。
霍沉每次都会挡掉外人的视线,把她严密地藏起来,叶嘉宁什么都没看见,也没被人看见,她庆幸这里很黑,那种羞耻感才能少一点。
但只顾着庆幸,没看见霍沉比刚才更深的眸色,里面浓稠隐晦地裹着欲,她以为这就结束,低头小幅度地调整呼吸。
霍沉将她头上的棒球帽换了个方向,帽檐朝后倒扣着戴上,叶嘉宁正奇怪,渐渐远去的车轮声里,她后颈被按住,头被迫仰起。
眼睛微微瞪大,她想说什么,来不及,霍沉低头不由分说地又亲下来。
他吻得比刚才更深,叶嘉宁唇瓣被含弄得发热,清冽的冷雾气息形成包围圈,将氧气全部阻隔在外面,他进步太快,之前从未显露过的侵略性终于露出端倪,在这个无人经过的角落密切而深入地吻
她。
叶嘉宁慢慢招架不住,想喊停,齿关打开,却不慎给了他一个可乘之机,被他舌尖轻而易见地探
继而勾缠,密不可分。
心跳彻底没了节奏,重得像鼓点,乱得像暴雨天垂直砸下的雨点,她意识被搅弄得迷离,像坠入漩涡,听见霍沉气息也沉了两分,胸腔间砰砰的跳动一个比一个重,不知到底谁更慌一些。
她呼吸衔接不上,被亲得喘不上气,手指求生本能地攥住霍沉袖子,想躲,被吻得逃不开,断断续续地在他吻的间隙里说话:“够、够了..…”
怎么会够。
霍沉终于慢慢地、意味未尽地退离,叶嘉宁胸口因为呼吸而起伏,刚一分开就偏过头,不知道是想跟他理论还是转移话题,声音带着微喘:”你亲了两次。”
/>“嗯。”霍沉嗓音很哑,人没从她跟前离开,低着头,抵在她脑袋旁边的墙上,灼人的呼吸扑着叶嘉宁耳朵。
他道歉,听不出诚意:”不是故意。”
”你就是故意。”叶嘉宁还没缓过来的声音里带点气。”你说是就是。”他毫不挣扎就认罪,认得太干脆,让人不相信会悔改。
场馆出奇寂静,静得只剩他们的呼吸,暖昧地扰乱空气。就连工作人员都已经走完,门不知道会不会落锁,也不知道她的脸现在是什么样子。
叶嘉宁平复一会呼吸,松开手里被她捏皱的布料。“你起来。”她说。
他没动静。
”要锁门了,真的该走了。”
霍沉听见了,低嗯一声答应,声线还哑着,从她跟前离开的动作有点磨蹭,退开了,两只手揣进口袋,昏昏暗暗的光线里,他神色很淡,若无其事让她先走。
叶嘉宁轻轻呼了口气,重新把口罩戴上,帽檐从后面转到前面,往下压好才往外走。霍沉浸不经心的脚步跟着,错后几步,离得比之前远。
大概是缺氧导致智商下降,穿过昏暗的通道,从出口走到明亮的大厅,叶嘉宁一瞬想不起来体育馆的大门在哪个方向,转身问他:”你车停哪?”
刚转到一半,一侧肩膀就被扣住,霍沉手指瘦长,扣住她削薄的肩往回转四十五度,像摆布一只娃娃。
叶嘉宁毫无防备地被他转向前方,他语调莫名冷淡,在她身后硬邦邦撂下两个字:“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