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自己不住微颤的手臂,再次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烦躁地闭了闭眼睛。
我为什么要救他?
血腥激烈冲撞着所有感官,宴离淮好似被钉在了原地。溅在手上的热血灼烧着他的皮肤,浓重的血腥充斥在他的鼻腔,连带着喉咙里都仿佛被灌满了血。
鲜血。尸体。恶狗。
我救不了任何人。
他想要大哭,想要大吼,想要从犬牙下救出阿娘,救出所有人,想要拿着剑杀了那些该死的狗。
杀了宴知洲。
叶星用颤抖的指尖勾起刀柄,弯刀短暂弹起又落地,发出极其轻微的声响。
哐当。
那声音破空而来,犹如砸开四周血色冰墙的巨石,多年后的宴离淮与那幼小的孩童站在一处,矮小的身体迅速长高,消瘦单薄的肩膀也变得宽阔虬实。他垂眸看着眼前血肉飞溅的一切,眼中只剩下麻木到极点的冷漠。
----世子既然没亲眼见过乌洛部驭兽狩猎的场面,是怎么在乌洛部的基础上改造它们的?”
不,他其实已经见识过乌洛部驭兽狩猎的样子了。
阿娘和庄子里十几口人便是他推演”中的牺牲品。
杀了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血泊里的阿娘。
杀了宴知洲。
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翻转。那一声声刺耳的犬叫变成了低弱的狼嗥,浑身是血的阿娘慢慢隐归在记忆深处,那些断臂残肢也变成了住客们早已僵硬的身体。
杀了那些疯狗。
所有光怪陆离的画面尽数消散,头狼鲜血淋漓的身躯映在宴离淮微微收缩的瞳孔里,他目光一寸一寸僵硬地下移,看向身受重伤的叶星。
和幼年时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宴离淮推开房门,捡起尸体边的长剑,大步走向头狼。
与此同时,叶星终于握住刀柄,转头的同时用尽全力砍向头狼----
噗呲!
刀剑近乎在同一时间刺穿了尸狼的脑袋,伴着一声凄厉的嚎叫,黑血如瀑布般从伤口狂喷飞溅,叶星抬臂护住脸,忽觉压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
她艰难地撑地靠坐在墙边,还未等看清周围,一股腥甜漫上喉管,她捂嘴呛咳不止。
刀锋切肉的黏腻声响隐约传至耳畔,叶星蹙了下眉,侧头看向倒地抽搐的头狼,瞳仁微微一颤。
宴离淮居高临下地看着低呜挣扎的头狼,高举手中长剑,接着毫不犹豫地顺劈落下,肉碎在锋刃间争先跳出粘湿的狼毛,附着在宴离淮的衣袖上。
头狼剧烈的挣扎在数十次劈砍后开始变得疲乏无力,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落在身上的长剑仿佛并不希望它死得太快,只深捅进那些无关紧要的部位。
宴……”叶星张了张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到近乎听不出字音。
头狼身下的血迅速蔓延到房间各个角落,成了一方黑血池,只有那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它还活着。
叶星疲惫地蹭掉颊边鲜血,宴离淮……”
宴离淮手中长剑顿在半空。
屋内气氛诡异地陷入静止。
他慢慢转过脸,血珠沿着他的下颌一路划过,又被他沾满鲜血的手背蹭去。他在幽暗里轻轻牵动起嘴角,露出如往常一样散漫从容的微笑。
第081章 081
时间仿佛在黑暗中被无限拉长, 一时谁也没再说话。
楼下的尸狼还在不断撞击着大门,一声声震响宛如丧钟般冲荡着客楼每一处角落。
叶星背倚着墙边,偏头望向宴离淮。纠缠着腥腐的尘埃在两人之间浮荡, 像是浓黑的雾, 让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
长久的沉默里,叶星的声音忽然响起。
……沉洛给我的话本子里曾讲过,”她目光落在尸狼头顶的长剑上,说:这种时候, 我应该告诉你‘一切都过去了’, 或是‘一切都会好起来’之类的话。”
悬而未落的锋刃微微晃动,宴离淮侧过头,溅在颊边的黑血盖住了那颗小痣,他眼底浮起笑意, 问:你要安慰我吗?”
叶星按着左肩伤口,楼下尸狼环伺, 火油桶随时都会被引燃,我们现在又被困在了二楼……”
叶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 她不知该如何去共情那段她朦胧猜到的惨剧, 她像一个渴求知识的学生,在话本中寻找正确答案。
但很显然, 那些情深意切的话本完全不适用眼下的情况。
叶星止住了话。
宴离淮在阴影里与她对视,鲜血沿着衣摆缓缓坠落, 那你想抱抱我吗?”
叶星收回目光,静了片刻, 说:有那么一点。”
利刃无声落下, 微不足道的惨嚎转瞬被楼下的重响彻底掩埋。
叶星耳边听着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在黑暗里眨了下眼, 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半跪在她身侧,然后像个局促的小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轻轻抱住了她。
叶星将下巴搭在宴离淮的肩上,那冰冷坚硬的怀抱是那么的熟悉,她望着前方无尽黑暗,恍惚间想起了年少时常去的那片荒林。
宴离淮总是会出现在那里,出现在她从练武场回到寝所的必经之路上,斜倚在树边,有时会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柳枝,有时会托着本医书看得认真,但大多时候只是望着远处发呆。
那里是他和师兄师姐经常相聚的地方。
但最后活下来的只剩他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