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住客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后, 那道绷紧的弦顿时一松,也顾不得满地污臭泥浆, 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们被之前撞门的那只头狼给挡住了, 你们少主恐怕……”
话未说完, 楼下狼群忽然无端躁动起来。众人脸色一变,顺着木栏往下望, 只见远处沙雾中隐约出现几道人影,正合力拖动变形的大门, 尖锐的咯吱”响动在一片模糊的吞咽声中显得尤为突兀。
尸狼舔掉嘴边血沫,警告似的粗吼一声, 下一刻, 猛然暴起冲向缓慢关合的大门----然而就在将要临近时,猝不及防被迎面挥来的火剑削掉了耳朵。
大门要关上了!”郑溪转头一扫身后, 说:我们留在这的人太多了,必须马上引燃这些火油桶,不然它们很快会通过气味发现我们。”
公子和少主还在下面,”守卫抹了把脸,焦灼地走了两步,道:再等等……”
群狼似是意识到情况反常,皆停下进食,慢慢向大门方向聚拢。最前排的尸狼被胡乱挥砍的火剑逼退数步,只能躲在阴暗处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眼看着光线一点点变暗,周围住客也开始莫名不安起来,同身边人低声窃语。郑溪皱了下眉,跟守卫道:下面的狼群已经被激怒了,这些东西睚眦必报,若是发现了我们,我们很难再逃出去。”
再等一会,”守卫看向下面,后颈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衣领,他们应该马上就会回来,我们再……”
你没听到他刚刚说了什么?”郑溪指着瘫坐在地上的住客,他们被头狼截住了路,回不来了!”
计划又接二连三出现变故,自家公子又突然行踪不明,守卫本就心烦意乱,再看到郑溪顶着自己兄弟的脸,当即失控地攥住郑溪前领,暴怒道:大门还没关上,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迫不及待看着我们家公子出事……”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陈晔突然抽出长剑,剑尖遥指守卫侧颈。
苏合:你……”
剩下几个黑衣人和守卫立时拔刀,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躲在周围的住客后退两步,手按身侧佩剑,惊恐又茫然地看着他们。
守卫看着郑溪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狠声骂了句脏话,松开手后退两步,重重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点。
这群人已经连续和狼群厮杀数个时辰,体力的透支和心理上的折磨让他们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仿佛脚下的火油般,只需一点零星火花,就能让他们的理智瞬间决堤。
冷静点,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郑溪捂着脖颈,强忍住低咳,冷淡道:不管是老板还是叶少主,在进入这栋客楼前就说过,大门一旦关上,无论下面还有没有幸存的活人,都必须引燃火油桶。”
守卫目光落在楼下在风沙里攒动的狼影,闭上眼睛,片刻后沉声道:龙潭镖局的各位应该已经摆平了楼下那几只畜生,先带其他人撤离……”
大门划过青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和我在这里等着,”守卫睁开眼睛,拎着郑溪沾满鲜血的外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直到第一只狼踏上三楼,跑到你我眼前时,我会亲自引燃火油桶。”
昏黄的冷光一点一点被黑暗蚕食,低空飞旋的尘沙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般,坠落在地。群狼暴怒的粗喘在阴暗的角落里震动着尘埃,就在下一刻----
砰!
两扇大门重重关合,黑暗彻底吞噬一切。远处那些如怨鬼尖啸的狼嗥,仿佛跨越了生死与时间的天堑,模糊地回荡在宴离淮的耳畔。
幼年那段血腥过往在一片幽暗中清晰重现,画面是那样的真实,痛嚎、尖叫、鲜血、犬吠,它们混杂成撕心裂肺的声音不断撕扯着耳膜,又如同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狂浪,迅速打湿他的脚腕,淹没他的肩膀,把这副羸弱瘦小的身体沉进血海深处。
宴离淮捂着心口,剧烈喘息,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怪诞,犬舍半开的门、房间被砸穿的门……恶狗枯瘦的身体、尸狼半腐的脊背,画面不断重叠变换,宴离淮扶着门框,勉强走了两步。
快走!”
他透过那道缝隙见证着多年前的惨剧再次重演。
别进来……快去叫你父亲----”
他看到了恶狗的犬牙逼近他阿娘的肩膀。
小淮!”
阿娘的声音在嘈杂的狗叫下是那么的模糊。
关上门,它们会跑去伤害别人----”
它们为什么会突然从笼子里跑出来?
它们为什么要去伤害别人?
明明阿娘对它们那么好。
当年怎么也想不清楚的疑问在脑海里不断撕扯碰撞,他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恶狗扑咬她的母亲,那痛苦的哭喊声仿佛哽在了喉咙里,他颤抖地抬起手,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恐惧。
无尽的恐惧。
鲜血迸溅在他的衣摆,他低下头,看到的却是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臂。
他看着破袖上的图案,那是阿娘身边的婢女。
……淮,走啊----”
噗呲----!
浓血滚溅在半空,叶星用力拔出插进尸狼左眼的短匕,顾不上狼爪刺穿肩膀的剧痛,利落捅进它血肉脱落的侧脸。
尸狼痛喘一声,甩了甩脑袋,再次张口朝叶星咬去。
叶星偏头躲开垂落下来的粘液,在胡乱咬合的獠牙下果断放弃短匕,伸手去够摔在远处的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