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沉,不知何时飘过来的乌云遮住皎皎明月。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烛火熄灭,霎时,小院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白狐如受惊一般跳起来拉住许采臣的袖子,冲他吱喳叫着,似乎想说什么。
“吼!”
伴随着一声兽吼,许采臣的院墙倒塌,一头庞然巨兽跨入小院中,两只猩红色的眼睛的如闪烁着鬼火的灯笼,骇人无比。
从黄黑色的条纹与额头的‘王’字,许采臣依稀辨认出这是一头老虎,不过与寻常老虎相比,眼前这头的体型至少是两倍。
“婴宁,你以为逃出卧虎山事情就算了结吗?背叛山神,从来没有好下场!”
白狐迎风见长,眨眼间便从可以把玩的宠物变成了与屋顶齐高的猛兽,洁白的皮毛、拟人化的狐媚脸与摇摆的狐尾,让白狐看上去像传说中的神兽而非凶兽。
“它已经不配被叫做山神,而是山魔。为了尽快复苏,居然用血祭这种残忍的办法。”
虎山君不屑道,“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山神早复苏一日,便多一分先机,仙佛蒙昧,诸神归墟,来日山神大人未尝不可取五岳大帝而代之。届时你我之辈,亦有机会蜕去妖身,成仙了道。”
婴宁口吐人言,声音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多说无益,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
话说完,婴宁一跃翻出小院,向茫茫山野奔去,虎山君怒吼一声,紧随其后,一白一黄两道身影你追我赶,逐渐远离许家村。
“这世上果真有妖?”
眼见为实,哪怕再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许采臣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或许已经在暗处发生了诸多自己所不知道的剧变,之前真真假假的鬼事怪语,恐怕不见得全部是假。
虽然眼下还不明白白狐与老虎是什么来路,彼此之间又有何恩怨,但只言片语间,许采臣隐约看出白狐可能是为善的一方。
休论善恶,白狐主动离去不将他牵涉其中,而且很可能是近一个月来一直为他洗衣做饭的富婆,许采臣无论如何都得追上去探个究竟。
也算是万幸,他住在临河的地方,与村子内其他人都有一段距离,倒是没有引动注意。
心思微动,他已提起长剑跟了上去。
兔起鹘落,几步之间就是十丈,快的不可思议,如御风而行。
去岁为他卜卦的道长想带着他修道,奈何他心在科举,俗缘难断,无奈之下老道传了他一套剑法一套呼吸法。
剑法名踏罡,暗合天罡变化,据老道说非天资纵横者学不会,呼吸法名吞日服月,不论资质持之以恒必有所获。
不过,踏罡剑法许采臣一学便会,练上百十遍后更是融会贯通信手拈来,而吞日服月呼吸法却始终难有寸进。
直至今年惊蛰之时,心血来潮捡起许久不练的呼吸法,竟然入了门,一连练出两道真炁,一道位于泥丸宫,为月之华,一道位于心脏,为日之精。
时至今日,小暑刚过,四个月的时间已经小有所成,炁随意动,身轻如燕,举手投足间都有莫大的威力。
按照吞日服月法所载,他这是完成了练炁的第一步,已经不算是凡俗之人。
以前许采臣只以为这是江湖秘籍,现在见到了白狐与虎山君,才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练的不是武功而是仙法?
他之所以敢提剑面对虎山君,也是因为练炁小成带来的底气,当然,他在虎山君身上没有嗅到任何危险的气息也是原因之一。
约莫一刻钟后,许采臣紧随两头妖兽到了一处小山丘上。
等他来时,小山丘上已经出现数个深浅不一的大坑,树木东倒西歪,如台风过境,一片狼藉。
“婴宁,随我回去见山神,或许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继续负隅顽抗,多年修行必要付诸东流水。”
虎山君皮毛上仅沾染了些许灰尘,而婴宁倒在地上,血迹斑斑,连起身都做不到。
婴宁本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不远处的许采臣,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
书生仗剑,不退反进。
“好胆色。”
虎山君一早就发现了缀在后面的许采臣,大吼一声,舍弃婴宁直扑许采臣而去。
老虎捕猎,一扑二掀三剪尾,招式虽简单,但配上老虎强横的体质,除非碰到武松式的人物,极少失手。
在虎山君眼中,它这一扑肯定会把这个有点胆色却没脑子的凡人扑倒在地,随便补一爪子人就死了。
而婴宁也已毛发倒立,挣扎着站起身,准备殊死一搏救下许采臣。
可没想到,虎山君居然扑了一个空。
许采臣脚踏天罡步,腾挪转移,身如幻影,在虎山君凶猛的攻击下如江海上的一叶扁舟,可任凭巨浪滔天依旧屹立不倒。
“吼!”
虎山君越打越是憋闷,越打心头火气越大,仰天一声怒吼,虎身周遭涌现出三只鬼影,带着阵阵阴风向许采臣袭去。
婴宁大声提醒道,“小心,这是伥鬼,速度奇快,可摄人心魄。”
许采臣不慌不忙,速度再次加快一分,在一虎三鬼间纵横往来,白衣飘飘,倒是比三只伥鬼更像鬼。
“你与山神相比如何?”
许采臣突兀开口问道,平日读书练字,他也没机会和别人交手检验一身所学,更何况是与妖物交手,一番试探下大致摸清了自己的实力水准。
约莫等于两个放出伥鬼火力全开的虎山君。
虎山君怔了怔,大笑起来,“不自量力,莫非你还打算去找山神的麻烦不成?不过,告诉你也无妨,萤火与皓月之别,山神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抛开可能存在的夸大的部分,现阶段山神不可力敌。
许采臣心中有了计较,宝剑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剑光闪过,三鬼一虎齐齐枭首。
“山神,不会放过你的。而我,终会复生。”
得益于妖物非同寻常的强大生命力,即便头颅断开,虎山君依旧挣扎着放了一句狠话。
许采臣归剑入鞘,抱起重新变成小狐狸形态的婴宁,“这段时间都是你给做的饭?听说狐狸掉毛很严重,饭菜里面不会有狐狸毛吧?”
“明天的生炒鸡能不能继续安排?”
本想说些什么的婴宁被许采臣一句话打断了思路,娇憨道,“普通狐狸才会掉毛!我可是妖狐,在泰山娘娘那里考过试的狐狸,已经不会再掉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