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茹起床煮好一锅小米粥和一锅木薯,小米粥是白天一家人的吃食,木薯则是用来喂养家禽猎狗的,木薯有毒,人不能多吃,家禽动物却无事。
昨日进山,采回来的药材还没整理,今天苏茹不想再进山,若不然,她进山或许能碰见一个她从没见过的人。
这时的卫阳正凭着记忆,向白素山主峰方向前进。要是此时遇见山下的村民,定然会有人劝阻他不要再深入,因为他去往的方向是断头谷。
钟姓村长讲过白素山上的神仙传说,却没提及断头谷。卫阳当然也不会在意什么断头谷,赤手空拳时他都不惧,更何况如今长剑在手。
外山有小径山路,深入大山后路就没了,卫阳上次出山时留下一些标记,但他现在一个都没找到,只能凭借远处那座雄伟的大山判断大概方向。
待卫阳靠近主峰时,他进入了那片熟悉的平缓地带,这里很像以前有人在这栽种农作物的田地,后来荒废了,地面平整,树木稀疏,最大的树只有大腿粗,小的不如手腕大,与周边林木相比简直就是一片小树苗,他曾在这个地方打虎。
卫阳直插中间走过,巡视四周,没有发现那堆非常凸显的绿枝叶。
“难道被其它野兽发现拖走了?”虎尸被拖走,那堆枝叶不该消失不见!
卫阳换了个方向,斜角往上,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嗡嗡声,抬眼看去,不正是那堆绿枝叶吗!上面一群飞虫飞舞。
虎尸已经僵硬,散发出难闻气味。卫阳用枝叶驱赶飞虫,取出小刀,戴上手套。他早就在脑子里预演过肢解步骤,可真正面对这庞大虎躯又难以下手。
这身虎皮珍贵,但他不准备带回去。卫阳到宗教管理部门登记时,工作人员就说过会随时派人去检查,乾阳观是座小观,人少,又不是旅游区,许多程序都简化,但不意味着放任不管。
卫阳准备在山中找一处可以长期停留的落脚地,就用这张虎皮作床垫,背包中除了小刀,还有一把厚背柴刀、一把手锯和其它工具就是为此准备。
经过一个小时的努力,一张完整的虎皮被他剥下来,内脏就地挖坑掩埋,暗红的虎肉已经发臭,像是卖了好几天的猪肉。卫阳在边上生起一堆火,切几片虎肉串烤,烤焦熟透那阵臭味也没减轻多少,尝起来还带着一股酸味。
卫阳剔除虎肉,留下腿骨和筋带,脊骨取髓。家乡那群练气无门的家伙,琢磨出许多丹方,其中有一个就是用虎髓筋骨炼制的锻骨丹。
中午时分,卫阳已经离开打虎地,向上方山谷进发,虎皮被他挂在一棵大树上晾晒,此时背包被塞得满满当当,拉链都拉不上,他一手执长剑一手提柴刀,背包实在是装不下了。
卫阳要找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山洞,或是一处开阔向阳又近水源的地方搭建住所,所以他沿山谷溪流而上探索。
当他穿过谷口进入里面时,发现这处山谷外窄里宽,谷口就像个钳,紧紧咬住,里头山谷开阔,溪流变成小河,在里面饶了几个大弯。
卫阳止住脚步,眼前山谷,不知什么原因聚集了许多动物,其中不乏猛兽!一只大黑熊正跟几只野狼周旋,双方龇牙咧嘴。要找地方落脚,山谷里面显然不适合。
卫阳退出山谷,他记得谷口不远处有一片怪石嶙峋之地。
山坪村,苏茹趁着日阳初升,暑热未起,到田间打理作物。忙完回到家刚过辰时,院子中小海螺正在晾晒药材。
“阿婆起来没?”
“没有呢!叫过了,没应我。”小海螺手没停,自顾自地说着。老人经常卧床不起,她已经习惯了。
老人卧床已有月余,身虚体弱,有时候也能自行起来晒晒太阳。昨天归来,发现老人一反常态硬朗起来,还能拿粪勺赶跑下河村的媒婆,苏茹担心那是常言的回光返照。
苏茹站屋外叫几声,没有回应,进屋看见老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苏茹心里一惊,也不敢去试探,急忙去村里喊人。
村里有个会治跌打损伤的瘸腿老人,是半个大夫,不懂问诊,只会开几个普通的方子,与张家关系还不错。
苏茹把人请来,进屋没一会瘸腿老人就出来了。
“人走了,准备后事吧!”
苏茹闻言悲从中来,眼中起雾,虽然婆媳关系不好,但面对外来压力时还能一致对外,张家本就没剩几个人。
小海螺懵懂无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娘亲哭泣就和娘亲抱一起难过。
瘸腿老人见这孤儿寡母,又叹气道:
“这白事我会帮忙料理,让你少花点银钱。唉!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瘸腿老人转身离开,出门帮忙联系做白事活计的人。
很快事情就在村中传开,可能是死者为大,村中经常嚼舌头跟的村妇也没敢在这节骨眼上说风凉话。
“这瘸子倒是有情有义,只是那会儿人家看不上他。”
“少说点!晦气!”
穷山沟的贫苦人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丧葬流程,接白事活的人也希望尽快完事拿钱,有瘸腿老人的帮助,一个白天就把事情处理完毕。
最后瘸腿老人在苏茹千恩万谢下离开,院里就剩下披麻戴孝的母女两。小海螺看了一天人来人往,也意识到阿婆像爹爹一样没有了,这会儿紧紧的抱住娘亲,抿嘴不语,眼中透出的惊慌让人心疼。白天娘亲在忙,顾不上她,她就一个人蹲在院落墙角,不哭不闹。
小海螺在村里,一直小心翼翼地想要融入小伙伴群中,被人欺负不敢反抗,被说是没爹野孩,也只会偷偷抹泪。他们在哪玩她就去旁边默默跟着,有人差使她,她会高兴得蹦蹦跳跳帮忙,娘亲从山里带回来的野果,自己舍不得吃送给别人,自己在一旁咽口水,她只是想让伙伴们接受她,不骂她是没爹的野孩子,不让娘亲担心她没有玩伴!
每次出门她都要大声嚷嚷,让娘亲听到她要跟谁谁一起玩,可出门后她不知该往哪走,又不能回去让娘亲发现,于是,村中便经常出现一个瘦小孤单的身影,一人逛荡,自己与自己说话。
卫阳没有返回道观,他低估了搭建住所的难度。砍树搬抬没有让他感到劳累,但是要在三根两米多高的石柱上搭房,却不是一件易事,他找遍整个石林,就这三根相近的石柱比较合适。
天色渐暗时,他才搭好木屋的架子和屋顶,屋顶树枝夹层铺了一层膜,是他从道观带过来的,挡雨隔水不是问题,木屋就差四周直墙。没有木板,他想找竹子破开正反相扣做竹墙,可是周边转了个遍,连影子都没见着,倒是让他遇到两次野兽袭击,只能明日再往溪流下方的湿地寻找。
苏茹抱着小海螺在院中孤坐,两人都沉默不语,本就没有多少人气的张家显得格外冷清。家中积蓄今天已经花光,但让苏茹迷茫的并不是没钱,而是今后的处境。
村中张姓有五户,都是十多年前才迁进来的外来户。初来乍到,没有耕地就要开荒,原本同为外来户的张姓五家应该团结一致,但因为开荒田地起纠葛间隙,使得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白天按习俗简单办了个丧晏斋席,苏茹去请了其他四家,没有一人到场。五家张姓虽不是血缘近亲,但却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同族,如今形同陌路。
苏茹还在院中忧愁,村东的一户张姓人家,正提着小半篮鸡蛋往村长家去。来村长家拜访的人叫张有财,他是为村口河岸那半亩肥田而来。
“村口河边那半亩地,原本就是我先看上的,那时还是积水荒滩,我已经在堆田埂,要不是突然发大水给淹没,我早就修好田埂,开荒成田。他却横插一脚抢走,要不是看在同族份上,我早就要回来了。”张有财脸不红心不跳,说得头头是道。
新任村长坐在他对面,瞥了眼桌上那小半篮鸡蛋,心里忍不住鄙夷,这事村里不少人知道。
那处荒滩确实是他张有财先看上的,但他没有去筑过田埂,大水一来,看到荒滩水草都给淹没就不想要了,后来大水消退,苏茹的公公张有田先是问过他还要不要,他亲口说不要,张有田才挑石头筑起三尺高的田埂,最后才把荒滩变成良田。事后妒忌反悔,竟想要回来,上任村长出来主持公正,骂他不要脸。
今天张家那俏媳妇请他吃斋饭都不去,现在还有脸说同族之谊。村长心里暗骂,脸上却不动声色,因为他家同样因为田地之事与张有田家闹过不愉快。
“陈年旧事,各有各的说法,你们既然是同族,那你们就自己好好商量。”村长全然没有提及上任村长主持过公道,一副和事佬,两不相帮的态度。
张有财喜上眉梢,张有田家如今孤儿寡母,又是陈年往事,那苏茹有两张嘴也说不过自己。
第二天一早,张有财拉上另一个外来户张有宝,加上亲属七八人一同去苏茹家。
苏茹正在喂鸡鸭家禽,小海螺坐在院中小木凳上打哈欠,看清门口来人,心里头咯噔一下,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们怎么来了,屋里请!”苏茹强颜欢笑,对来人说道。
“里屋就不进去了,就在院子里说吧。”张有财直接了当,没有任何客套话,开门见山接着说道:
“村口河岸那半亩水田,原本是叔先开荒,后来大水淹了被你公公占去,叔是看在同族之谊份上不计较,现今叔要收回来。”
“叔,原由怎会如此?这事婆婆早就交代与我,老村长都作过公征的。”苏茹着急说道。
“你婆婆占了田当然说是自己的,当时你还没来山坪村,没有亲眼所见,总要听听别人怎么说。”张有财说完向张有宝使眼色。
“这事我清楚,那河滩确是有财先开荒的,只是还没有耕种就被水淹了,这时候拿回来合情合理!”
“你们不能如此欺我孤儿寡母,此事老村长生前早有说法公断,怎能不讲理?”苏茹气急带哭腔恳求。
她不能不着急,那半亩水田能比得上其余两亩地,水田靠近河岸,旱季不干雨季不涝,是上等好田。
“老村长那时不喜我家,办事有失偏颇,你要是不服就请现今村长出来评理。”
苏茹闻言更急,泣不成声,她怎能不明,自家和现今村长有旧怨,不可能帮她,看他言语旦旦的样子,说不准他们和村长早已合谋。
“何至于此!大家本是同族,何必苦苦相逼,我家就剩这孤儿寡母,非要逼死我俩不可?”苏茹哀泣道。
小海螺无助地抱着母亲,不明为何所有人都来欺负她们。
“你们都是坏人,欺负我还不够,还要欺负我娘亲,你们都是大坏人,快出去,不要进我家院子!”
母女俩哭作一团,院中的动静吸引了其他村民,没人站出来为她们母女说话,全都围在院外看戏。老村长家的儿子要过来,被他媳妇拉了回去,最后还是瘸腿老人得知消息赶过来相助,只是他一个残疾人,人轻言微,没人把他当回事。
张有财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清楚自家事,有些人知道事情原由,只是想看外来户的戏而已,他临走前撂下一句话:
“看在同族份上,我可以让你耕种到年底,明年要是还种,就别怪我直接拔秧苗。”
人散去之后,瘸腿老人问:
“水田可办了地契?”
“未办!”
别说开荒开出来的田,就算其他早有的耕地,也有很多被藏起来,没有地契,因为有地契的要交税。
苏茹即使有地契,她也不敢去官府。
“若是不行,就把水田卖了吧。”瘸腿老人离开时,给了一个很好的建议,他们只敢欺负孤儿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