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忆的老家在本省最西边的小城——边州,坐高铁从D市只要2小时。
文忆的外婆前一天傍晚接水喝的时候摔倒了,打120拉到了人民医院。
文忆外婆家人口少,只有文妈妈在边州陪着外婆,姨妈全家在南方做小本生意,两家孙辈也都没有男丁,文忆一时慌了神,只有先找吴南帮帮忙。
文忆买了两张最早到边州的高铁票,凌晨五点就在校门口等着。吴南也早早赶来,叫了出租一起去了高铁站。
十点到了边州,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等他们到医院,文妈妈说已经拍完片子,股骨头骨折,外婆已经转往外科住院准备手术了。
文忆走向病床,拉着外婆的手,“外婆,我回来了。”
外婆摔倒时头磕到了桌角,此刻头上还包着纱布。
文忆很是心疼。
好在外婆只是骨折和皮外伤,精神状态还不错,“没事,骨头折了而已,你妈也真是的,吓得你又跑回来。”
文忆知道股骨头骨折可不是什么小事,劝道,“外婆你不要怕,做完手术好好养就可以重新走路了,我刚好放假,多陪陪你。”
外婆不放心她,“你还在读书,不要总请假。”
吴南一直在旁边看着,接着外婆的话,“您放心,我们学校会准她休假的。”
看着外婆疑惑的表情,他又自我介绍,“我叫吴南,是文忆的同学,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外婆就要准备手术了,文忆他们就在外面等着。顺便商量了一下陪护方案。
在吴南的坚持下,文妈妈早上看护,中午文忆来换班,晚上十点吴南负责,住院期间再请个护工。
文妈妈私下问文忆,“你们只是同学?”
“他还是我实验的负责人,就是事实上的导师。”
“那你们俩?”
“他不是我男朋友。”该避的嫌还是得说清楚。
“我觉得可以考虑考虑。”
“妈,你不能看着人家好就想招来做女婿,你女儿没有优秀到谁都抢着要。”
“他都跟你回来了,对你多好啊!”
“男人对你好是最靠不住的,说不定哪天就什么都没有了。”说完,文忆突然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叹了口气,她的全部感情已经在那天被判了流放,比死还难受。
“你自己掂量,我挺看好他的。”文妈妈看她似有心事,“我和外婆也会尊重你的意见。”
文忆不是不明白,吴南对她确实很是照顾,从一开始疯狂的文献和翻译训练,她对科研的敏锐度和文献能力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到手把手教她实验,甚至她两边工作有冲突吴南从来都是先协调开实验,不会要求她去教务办请假。
文忆敢说,这些她的亲导师许闻都做不到。
学业之外,吴南还会记得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空调开多少度,甚至生理期会给她放假。
这两年吴南的暗示也已经非常明显,他回来了,不是当年冷静无情的吴南,而是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为她守候的吴南回来了。
可是文忆不愿意,心里的伤痛了太久,久到伤口一直滴血根本无法愈合,久到那个伤口成为她的一部分。她无法带着伤口和那个拿利刃捅伤她的人重归于好。
她的自尊不允许,她的心不允许,她曾经流干的泪水,她无数个失眠与恶梦的夜晚,都不允许。
她不恨他,他是他唯一深爱过还依然深爱的人啊,怎么可能恨他。
她只是不能原谅,那个遍体鳞伤的文忆无法原谅。
三个人在医院的排班很快显示出了弊端。
按照医院值夜规定,吴南需要从晚上十点一直待到早上至少六点;文妈妈早上做好早饭去医院,换了吴南回家休息;文忆负责买菜做中饭再带去医院,换回文妈妈;下午文妈妈做完饭还要给文忆和外婆送了晚饭再回家。
看起来工作量差不多,可是自打第一天文忆做了一顿丝毫没有厨艺可言的中饭之后,吴南就实在忍不了了,早上回去路上顺便买了菜,等到快中午由文忆备好菜,吴南负责掌勺。等于一早上吴南没怎么休息。
文妈妈觉得不能如此对待客人,于是改成文忆早上去医院,文妈妈中午做好两顿饭,下午文忆把准备好的晚饭热一热带去医院。
虽然后来执行的时候吴南总会在下午多炒一两个菜,和文忆一起带去医院陪外婆一起吃。
一个病房的病友看到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羡慕不已,跟外婆夸赞道,“你家孙子真孝顺,天天给您送饭,还照顾起夜。”
外婆笑得更开心了,“不是孙子,是孙女婿。”
“您老真有福气,您孙女也有福气,孙女婿一表人才还这么体贴。”
外婆心情很好,等吴南回来让他把水果都分给了病友们。
又获得了一轮夸奖。
外婆看别人夸奖时吴南面色没有丝毫不愉,从来也不解释,心里逐渐有了底。
一天晚上,外婆白天睡了太久怎么也睡不着,把吴南叫到床边。“小吴啊,我家文忆命苦,被我们一家子拖累到三十多都没有结婚,也不敢谈对象。”
吴南轻轻握上外婆的手,恳切地说,“外婆放心,我会娶她。”
外婆等的就是这句,“你把抽屉里的布袋子拿出来给我。”
吴南照做,外婆在袋子里翻了半天,拿出一个红本本,“这是户口本,文忆的户口没在学校,你要是真心待她,这个就交给你了。”
吴南哭笑不得,原来外婆早有准备。于是开心应下,小心地收进口袋,又小声陪外婆聊了会天,把外婆哄睡了。
外婆心情好恢复很快,一周后就达到出院标准回家了。
可是文忆家只有两室,平时是文妈妈和外婆一人一间,文忆回家时家里人怕她又失眠,都是文妈妈跟外婆睡,文忆单独一间。
吴南来了,就把文忆常住的那间给吴南睡,她们娘俩睡外婆房间。
可外婆出院了。
祖孙三个商量决定,文妈妈跟外婆一间房,吴南还睡文忆房间,文忆睡沙发。
吴南自然是不同意的,既然外婆恢复得好,不需要他守夜,他就买第二天的高铁票回D城。外婆还要卧床休息好一段时日,文妈妈觉得再留他也是伺候病人,实在不是待客之道,就准备了一桌子菜以示感谢。
吃完晚饭文妈妈早早回了房间休息。晚上十点,文忆洗漱完也准备睡觉,去房间里拿第二天的换洗衣服。
“谢谢你陪我回来。”文忆看吴南还没睡,感谢的话还是要当面再说一遍。
“你妈妈已经感谢过我了。”吴南开着电脑,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转头笑道。
“那不一样。”文忆知道这次自己欠了多大一个人情。
“过来陪我坐一会。”连着一周日夜颠倒,还要重新安排实验,吴南脸上尽是疲惫。
文忆顺着吴南手指的方向,坐在了床边,吴南把椅子转过来对着她,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中缓缓摩挲。
“我想我的意思你也明白,但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我还是需要跟你说清楚。
本来想等项目结束,你回到许老师那边再说的,现在既然已经到了你家,我希望你知道我的意思。”
文忆任由他握着,这双手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早年他们从来不曾牵手过。
吴南继续道,“我回国就是回来找你。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因为我一点都不好,我拼命做实验,拼命发文章,可我还是忘不了你。
我很庆幸,你有自己的生活,有朋友有学校老师们护着。
但我很自私,当年我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以为很潇洒地离开,以为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现在我又自私地希望能让我加入你的生活。”
文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由吴南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
“我知道当年你很难过,我以为过几个月就好了。我不敢开口让你等我,因为我怕我不会回来。你也知道搞科研没有个七八上十年是没法做出点什么的。
你是我见过最乐观最灿烂的女孩,我曾经有一万个不跟你在一起的理由,可我还是爱上了你。女孩子的青春那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我身上,与其注定分开,不如不要开始。
可是我错了。”
文忆无声,任眼泪不断划过脸颊,她被吴南虚揽在怀里,更忍不住在他肩头大朵大朵地哭泣。
“我去看了世界,却忘不掉你。
我不介意一直等,等你能接受我。你等了我十年,我可以等二十年,三十年,你一辈子不接受我,我也可以一辈子守着你。”
文忆抬头,抽出被吴南握住的手,左一把右一把地抹掉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是我没有等你十年,我谈过恋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