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要一回忆起往事,便忍不住会想起故乡,那片承载自己记忆的土地。无论后来的路如何黑暗和艰难,那难以割舍的故土与时光,却仍旧是内心深处残存不多的美好。
数念种种,悲喜交织,也许一切故事都有那么一个开始吧。
…………
那是一个渐行渐远的年代,在那么一个安宁的小村庄里,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普通。细细想起,也许是那一天开始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引得涟漪阵阵。
如鸿村一天里最高昂的乐曲便是清晨的那激扬一啼,暖人心脾,好暖,好暖,也有可能是全球气候开始变暖的错觉……
“哇呀呀呀呀!”
“咯咯~啊~咯咯~”
随着一道恍如蓝色闪电般的东西飞过,可怜的昴日星官的子孙“阿昴”一边惨叫一边扑棱着翅膀惊慌地跑到了一边。
阿昴顶着一头大红冠,个头雄壮,毛色比寻常公鸡更加艳丽,长长且油亮亮的尾巴,看得直让人想拔下几根来做成掸子,掸掸灰尘。
它用翅膀拍了拍身上的灰印子,仿佛刚才无事发生,咯咯了几声,两爪交替抬起,云淡风轻地打量着屋里出来的人儿。
打屋里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歪着脑袋,打着长长的哈欠,顶着睡得有些赛亚化的头发,一摇一晃地走过来,伸脚将掉在地上的深蓝色凉拖挪正,慢慢悠悠地将脚塞回鞋里。
少年抓了抓有点痒的屁股,然后便摆着一脸恶狠狠的样子,看着悠闲自得的阿昴骂道,
“老子硬是信了你的邪,你晓不晓得一个学生娃儿最金贵的就是周六周日的早晨?一个缺少瞌睡的祖国花朵是啷个样茁壮成长?这个年纪我不多睡会儿咋个长得高嘛?你替我长咩?”
阿鸡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它还是不慌不忙地啄了一口地上的小虫子,小脑袋摇来晃去。
“话说回来,有些日子没吃鸡了”,少年作思索状说着,“上次吃的那只叫花鸡也不错,哎哟!那个香啊!嘶~”。
阿昴大体是听懂了,似乎早已习惯了少年的恐吓,不过看到阳钰一脸馋相,决定还是不要低估人类的残忍,带着它那三五妻妾和宝贝鸡崽儿们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旁的竹林里,嘈杂的鸡叫声渐渐远去,院里顿时就安静了起来。
阿昴可是全村公鸡的颜值担当,异于常鸡,村里不少母鸡都被它给迷住了,是村里有名的鸡中霸王。
作为鸡舍的土皇帝,阿昴还被起了名字,少年也指望它多勾搭几个母鸡回来下蛋,自然舍不得宰了它,刚才也只不过是日常吓唬它罢了。
话头转过来,再说说这位少年,大名阳钰,绰号洋芋,字时鸣,同龄人有喊他钰哥儿或者别的。阳钰他老妈喜欢叫他钰子,但是阳钰挺反感叫他钰子,钰子玉子,听着就娘里娘气的。
“时鸣”二字则是阳钰那既文青又中二的爷爷从王维那首古诗中取的,反正阳钰很少用过这俩字,被小伙伴笑话过,羞耻度爆炸。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家一起上课,然后你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课本里,然后同学们就各种玩梗,梗玩得冷不冷尬不尬无所谓,反正尴尬的总是你。
人类的思想延伸能力可比他们的动手能力强得太多了。
“时鸣在哪儿?”“春天的山涧里头!”
“一鸣惊人,时鸣惊魂!”
“时鸣=老叫”
奇怪的绰号似乎又增加了。
没错,从那时起,学校的同学大多都开始喊他“老叫”。
…………
看着远方渐露未露的初阳,少年自言自语道,
“啊!赞美太阳!坡驴飞歌!”
此时阳钰感觉自己颇有当代诗人的风骨,并且摸了摸下巴上那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长长黑黑的胡须。
中二感叹过后,阳钰便换上了时下流行的钉鞋,打起了一套此时小学最常用最昂扬最霸道的炼体武学——第八套广播体操。
“时代在召唤!”
“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跳跃运动~”
打完一套广播体操,少年深吸了几口气,便开始打起了一套看似极其普通的拳法。
拳法是一个曾在村里暂住的外乡人教给阳钰的,大叔说阳钰根骨不错,不练武倒是浪费了,只可惜这个时代想练好武太难了,唯大毅力者方有所成。
大叔似乎怕打击到阳钰练武的积极性,说虽然条件有限,哪怕练不成什么名堂出来,也足够他强身健体了。
后来大叔给了阳钰一本拳谱,随手一拳锤断了一颗粗壮的大槐树,便潇洒中带着点落寞地离开了,一脸懵逼的阳钰甚至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能够有学两手拳脚功夫的机会,即使很辛苦,怕也是很少会有人拒绝,更何况阳钰这种正处于中二阶段的少年。
本着一腔少年热血,以及一拳一树反复的颅内刺激,阳钰每天坚持练习拳谱的招式。
练完拳,阳钰伸了伸腰,只觉全身舒畅,气力绵长。
从院里靠近厨房的老井中打了一桶清澈冰凉的井水,洗了把脸,顺便从阿昴的后宫里摸了两颗带着新鲜鸡屎的鸡蛋,准备给自己做顿早饭。
阳钰将水倒进了锅子里,又拿出灰面,加水搅拌,挤成一个个丸子大小的面疙瘩。往灶里点了一捆“草把子”引火,加了些枯木枝,最后又往里面扔了一个红薯。
等水煮开,将面疙瘩倒入滚水中,打入两个土鸡蛋,加入三勺胡椒粉和一勺盐,拿锅铲搅两下,盖上锅盖,等就完事了。
阳钰正等着疙瘩汤出锅,突然听到竹林里传来急促尖锐的鸡叫声。因为厨房是靠近竹林这边的,所以里面有什么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
阳钰心想不好,这大白天的,不会是那个该死的偷鸡贼摸到我家了吧。
这也不怪阳钰担心,因为村里总有几个缺德的混子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没少惹得村里的大婶大娘们绕着村子高声叱责。在一片闹哄哄的骂声中,他们失去了父母亲,他们的先人被反复致敬,他们的儿子失去了一种人体向外排出废物的工具。
甩开些许飘飞的念头,阳钰连忙从厨房出来,快步跑进了竹林里。
一进到竹林里,阳钰顿觉头皮发麻,脑子有些发懵。迎面就看到一条有三米多长,有普通男人胳膊那么粗,一身黑绿色花纹,嘴角挂着臭涎的大王蛇正盘旋在阿昴面前,阿昴身后护着的正是他的妻妾和崽儿。
大王蛇在乡下可是很常见的,而且是那种脾气暴躁的蛇精病,但是长到这么大的还是极少的。这玩意儿很凶,见过的人都是这么说的,阳钰估摸着阿昴怕是要吃亏。
话虽这么说,阳钰却也不急着救场,因为他实在不太想要摸蛇,回去拿了工具,再观望一阵。
双方紧张对峙,都没注意到旁边正看热闹的人类,一场激烈的战斗即将开始。
左边大王蛇的蛇头微微立起,头上黑纹密布,显得有些莫名的霸道,它张开腥臭的大嘴,露出獠牙,凶狠地嘶叫着,试图用气势压倒面前的敌人。
右边阿昴不为所动,平日里耷拉着的大红鸡冠倏然挺立,两只翅膀微微扇动,双爪弯曲,蓄势待发。
双方互相试探着,都在等待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时机。
这时大王蛇发动了攻击,它直直向阿昴的颈部袭去,动作很缓慢,显得很笨拙。阿昴也做好防御措施,鸡爪功蓄力,两爪向着七寸抓去,并准备用他那锐利的喙给这只蠢蛇的头雕个蔷薇花,展现一下村鸡的暴力美学。
大王蛇毕竟不是蜈蚣,不会任由阿昴拿捏。只见它突然调转方向,向着阿昴身后的小鸡崽儿扑去,母鸡们顿时有些慌乱了。
阿昴哪能让它得逞,愤怒地啄向了它的身上,在它身上啄了一个血洞,疼得大王蛇左右翻滚起来。
趁着大王蛇痛苦的时候,阿昴向着母鸡们叫了几声。阿昴是母鸡们的依靠,不然早就溜了,接到信号就连忙带着鸡仔们离开战场。大王蛇那肯轻易放走猎物,转过头就要去追。
阿昴也不会放走这家伙,扑棱翅膀,喙爪并用就去拦截。老蛇无奈,只得继续与阿昴缠斗起来。
鸡哥,出攻速啊!叨死它!阳钰在一旁暗暗加油着。
阿昴能在村里鸡界称霸,靠的可不是不错的皮囊,而是靠它那凶残的喙和爪子打倒一个个公鸡。别看阿昴在阳钰的面前温顺的样子,它的脾气可不大好,村里的狗可没少挨它的啄挠,哀嚎连连,正所谓恶犬更怵癫鸡,无赖也怕疯汉。
大王蛇想缠住阿昴,却被阿昴跳开了,还被狠啄了几下,皮开肉绽。而大王蛇也是恨意满满,回身咬了一嘴阿昴的毛,羽毛一向茂密的鸡哥也秃了几块,有些惨不忍睹。
蛇哥嘶嘶,鸡哥喔喔,两者互不相让。
鸡蛇争斗了一会儿,双方渐显颓势,只得互相对峙,谁都不敢轻易出手。
这时候大王蛇突然又来劲了,跟打了鸡血一样,可能是疯病犯了,阿昴危矣。
旁观看戏的阳钰终于动了,准备结束这场回合制游戏,只见他抄起靠在墙边的三齿长叉。
瞄准!蓄势!着!
这一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不等大王蛇有所反应,动作迅速且精确地将叉子插在地上,用叉缝将蛇头死死卡在地上动弹不得,并未伤到它。
伤痕累累的阿昴看到阳钰控制住了大蛇,想冲过来再给它狠啄几下泄泄愤,阳钰连忙伸手阻止它,摸了摸零零散散的鸡毛,劝道:“鸡哥,算了算了,消消气!饶它一条狗命吧!”
妈耶!这黏糊糊的液体不会是蛇涎吧!大意了!我都听见手在哀嚎了,这手不能要了!
摸完,阳钰就有些后悔了。随后又嫌弃地把手往干净的鸡毛上擦了擦。
鸡哥:你礼貌吗?
阿昴冲着阳钰咯咯的叫了几声,鸡头左摇右晃的盯着阳钰看,似乎是在埋怨他不早点动手,害得自己这么的狼狈。
野生蛇有多臭是众所周知的,更别提大王蛇这种颇有臭名的,阳钰可不想用手抓,早早地就回厨房拿了火钳,虽然手还是不干净了。
只见阳钰右手用火钳夹紧七寸,老蛇动弹不得,左手拿长叉挑起蛇身。
阳钰看着蛇禁不住吐槽,“好家伙,偷吃猪饲料长大的?也没见过臭蛇有这么长的这么粗的,劲也不小,真是怪了,难道你也想化蟒成蛟不成?”
不等它挣扎,阳钰脚步加快跑向村里最大的那个池塘,用力将大王蛇直接甩进了池塘里,池塘里涟漪阵阵,半天没见它游上来,也没当回事,反正它会游泳的。
“这钳子怕是也不能要了。”阳钰嫌弃地看了看手以及手里的火钳,好像依稀能看见上面浮动的臭气在痛苦的哀嚎。
送完蛇哥回家之后,好好洗了洗手和手里的钳子,阳钰又安抚了受惊的阿昴一家,随后准备享用早餐。
阳钰揭了锅盖,盛了碗疙瘩汤,掏出灶里的红薯,然后一屁股坐在院门口的石墩子上。阳钰拿勺子舀了几口烤红薯,就着疙瘩汤,心情有些妙了。
“钰哥儿,钰哥儿,你在家吗?”带着急切和惶恐的声音从院门外传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