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裙女子的声音很好听,似乎是因为这个原因,不仅山里的枯树都不再因风摇曳,雨中的蓑衣男子的呼吸声也更加微弱,环境变得寂静,只有浑然不自知的声音,或幽怨,或憨笑,不断地在无林山中响起。
青裙女子她一直说着,直到他手中的骨棒微微震动了起来,她才闭嘴。
她没动,但她的视线在蓑衣男子怀里的那根微微震动的骨棒上。
雨下的更大了些,光幕涟漪着似要看不清里面的丽人。
他也没动,就像这么多年来发生很多事时那般,一动不动。
但他知道怀中的事物动了,于是自己也该动了。
因为它动了。
......
......
“晚点再聊。”
就像粗糙玻璃之间的缓慢摩擦,尽管有雨声的润色,也无法掩盖蓑衣男子嗓子的嘲哳难听,又何况是女子声音的对比下?
蓑衣男子最先动的是笠帽,咔咔声响起,那是脖颈在缓慢弯曲,笠帽下男子的双眸睁开,露出一双浑浊的眼,淡淡看着骨棒。
多久未开口了,自从师伯传给师傅,又让师傅传给我的那傍身了一辈子、甚至多少代人的棍子,在与被地底下那只半身青角恶魔的争斗中摧毁后,他便将这跟恶魔的小骨一怒之下给抽了出来。也是自那日起,他就很少说话了。
他觉得自己太弱了。
青裙女子显然不这么觉得,从这座山上植被枯萎的程度来看,这个人少说也是个魔头。
嗯,较为温顺的魔头。
咔咔咔咔咔咔咔,枯山中咔声一片。
听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感,反而清脆悦耳,是从那蓑衣里发出来的。
蓑衣男子站了起来,从坐姿到站姿,用了很短的时间,这也导致那一片骨头与骨窝间薄擦挤出的空气爆鸣声很密集。
青裙女子说道:“多晚?”
她在意的显然不是重点。
蓑衣男子想了想,说道:“很晚。”
他的声音依旧很难听,于是他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
......
“你干什么?”
“清嗓子,好多了。”
看着眼前坍塌突起的泥潭中,混杂着繁杂的树根和山体内部的泥土,泥石流摧毁了这一切,或者说山化作了泥石流。
青裙女子有些生气,说道:“以后去哪儿聊天。”
蓑衣男子没有过多耽误时间,化作了一道灰色的虚影,快速飘向远方,只留下一件已经从正面挣破了的蓑衣,和依旧有些难听的话。
“我找你。”
青裙女子看着远方已经飘到看不见身影的那个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有些泥泞的蓑衣,皱了皱眉,将其拾起,拍了拍,发现弄不干净,便一拍腰间铃铛,不知收到哪儿去。
......
......
雨下得更大了,这让没能及时赶回家中,收拾起衣服的少年很是糟心。
“惨了啊,全都白洗了。”
看着自家院子里,挂在架子上那些湿答答的衣服,正在往下滴水珠子,频率快的要跟瀑布似的。
少年有些自暴自弃的回到家中来,干脆不去管那些衣服了,喊道:“娘,俺回来了。”
小院并不大,有些清净,也有些凄凉,少有人的踪迹,除了这个斜挎着书包的少年。
少见从私塾回到家中,一路很是忐忑,因为这个雨就像是跟他作对般。
明明早上还是晴的,家中衣服都舒舒服服地躺着,他也安顿好腿脚不便的母亲后,匆忙去私塾报道。
谁知中午开始就有小雨中雨不等,下个不停。
到了放学时间,更是越下越大,怎么能不气。
屋中的门窗都紧闭着,少见早晨开开通风见光的,想必是母亲起来关上了。
推开房门,卧室里那个妇人正腿上盖着毯子,在床上休息。
她听着动静扭头看过来,发现是儿子进来了,便笑着回应:“小呓回来了。”
“娘,俺回来了,今天觉着身体好些了没,腿上的疾有没有复发?”
妇人脸色并不健康,笑容看着也很凄苦。
“娘都好娘都好。”
少年把包放在床下一旁的地上,情绪似乎有些低落说到:“我今天终于见到孟师了,我把您的情况给他说。”
说到这里,少年有些犹豫,妇人始终看着他的脸不曾移开,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孟师是私塾里的一位老师,学识颇广,据说可通天文,对于地理也是涉及颇深,还可知人文世事。
少年找孟师多日,就母亲腿疾一事,求指点一路,今日才终于见着,诉说家中之苦。
“这件事,你应当去问......”
孟师眉头一挑,看着少年有些怯怯的样子,他若能请到医师去,又哪里会问一个私塾老师?
想到这里,少年对着床上的妇人苦笑,很是艰涩地开口:“有法子能治,只是咱......请不起,也买不起。”
妇人听到这里,释然一笑。
少年抬头看着,眼眶微红。
外面的雨又大了,疯狂的捶打那些忍受着疼痛又孤单寂寞的晾架上的衣服,似乎还能再大些,听的少年心里很烦躁,所以他低着头。
“娘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哪里好的了。
“娘看着你,成长,现在也很快乐。”
哪里成长了。
“娘只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俺只希望,娘能够重新站起来。
“娘这个愿望,呓儿能答应娘吗。”
落雨渐无声。
......
......
娘,这样的请求,一点也不公平。
“我答应您。”
相视而笑,内涵着不同的意味。
一种释然,一种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