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打出的烟火将小小的天空染红,秋风又将其吹散。
海鸥在这个西方建筑风格的城市里,代表着一种幸福和宁静。
河道上架着桥,桥的那一边是高高矗立的钟楼,群楼拥簇。
桥的这边,是另一片建筑,河道从中间隔开。
沿着河道的栏杆,街道上未亮起的路灯下,一个穿着黑色打底,由金丝点缀的马面裙的少年,在长椅上眺望天空,似乎回忆着什么。
穿着凉爽的路人路过,见干净的少年微微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便也抬头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又继续向前走去。
清晨的凉意还未散去,但在夏秋之际显得极为凉爽舒适。
许久之后,一声长叹,是黑裙少年突然发出的。
他的胸口觉得很难受,微微轻抚那处。
“明明可以一起走的,又干嘛把我丢在这里?即便这份感情寄托于这片天地,又怎么能忘记那边的那份记忆。就算你再回来,这水也不是当初的河水,钟楼上的时针指的早已不是当初的位置,十年后又如何能够笑着讲话?哎,真不该丢下我的,玩大了。”
黑裙少年摊起手摇摇头,又叹出一息,这一叹有些女子的幽怨,眼神更多的还是一股子老道的无奈,与稍显年轻的那张脸格格不入。
摇曳的风渐渐吹起,黑裙少年站起身来扭头,迎风望去街道那端地平线的尽头,隐隐有红光若隐若现,好像天空要裂开露出青色裙子里面的红色亵裤。
黑裙少年目力极好,他看到那片天下的人群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换上了一张先是茫然,然后惊恐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该动身了。
因为那东西来了。
那边的天空终于忍受不住一般,红光爆裂开来,玷污了桥下那条宽敞河道里的河水,也染上了上面的天,周遭空气与事物尽数在一息之内染上血红。
钟楼与群建筑笼罩在这片红天之下,上一秒还洋溢着城市复苏的慵懒,下一秒便变得有些骇然,像是戴上了骷髅面具,从空洞的眼窝里流出了血与泪的混杂粘稠物。
黑裙少年皱了皱眉,相较先前的那份清爽,即便长久不变,存在的意义也是等待着这个家伙的到来,然后被改变,他极为不喜欢现在改变后有些恶心的模样。
他不喜欢这片天,觉得还是先前的好,所以他不喜欢那个家伙,因为他走到哪,哪里就会染上这抹象征着死亡与诡异的红。
于是,黑裙少年动了。黑裙下的勾尖黑靴从裙中踢出,一息后,少年化作一道带着幽幽金光的黑影快速移动,速度奇快无比。
天上弥漫猩红,街上人群伴随着惊声尖叫落荒而逃,只有这一道有些诡异的黑影,化作记忆中先前世界里那阵风的模样。
他要拯救世界吗,要迎上那个身未至,血先啼,即将出现在视线中对城市进行大肆破坏的家伙了吗?
不,他不会。
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也正因为他的速度太快,那个家伙绝对追不上他。
黑裙少年所化的黑金风影,完全向着突发灾难的反方向远去,丝毫没有要迎上去战斗的样子。
正如先前这些年过来的那样,黑裙少年一次又一次地跑过了那个家伙,那个家伙拖着臃硕大的身躯以吞噬世界,吞噬一切的架势向这个方向蠕动而来,准确来说是冲着那道急速移动的黑影而来。
黑裙少年知道这个世界的傩,无法打败。
先前那群不知他还活着,便以某种手段强行离开了这个世界,直白些说就是抛弃了他的那群家伙如果还在,也打不过。
或许这就是他们离开的理由。
所以,群架都干不过,仅仅依靠黑裙少年一个人,更是打不过的。
更别说他又手无寸铁,能耐高他数万丈的肉山如何?
是的,他的武器也没了,那把剑现在正在肉山里的某个地方,无从判断。
他尝试过,却根本不能靠近那种温度,所以他只有不断地跑,逃跑。
而跑,他一定是最快的,即便先前不是,但现在一定是。
哪儿还看得到那唉声叹气的幽怨少年?即便站在黑裙少年先前所在的长椅上眺望,也丝毫不见他的踪影。
一溜烟儿早没了。
......
......
先前黑裙少年所在的桥头长椅处,河水蒸发成一片片白雾,空气变得无比粘稠,高热的温度烘烤着周边的事物,扭曲了视线让这里的所有生灵都化作了蔫儿蔫儿的状态,被随后而至的肉墙包裹,吞噬殆尽。
顺着本身同样在蠕动的肉墙而上,逐渐拔高的视线让人可以俯瞰到这个城市的全景,似乎是欧洲的某个城市,让人不禁感慨这等西方文化原来也颇有一番美意,但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是欧洲,有时是宇宙的一角,或是大陆极深的某处,总之今年的傩物所在,相对于出现在地面挑战的难度会更大。
来不及欣赏城市景色,只有面露惊色的份。一张巨大无比的肥大臃肿的成年人的脸出现在了肉墙的最顶端,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喝醉了的半睡半醒的胖子,钻进了温度极高的冰沙泥饮料,浇灌上色泽上好的葡萄酒,葡萄酒从胖子的脸上滑落,看上去更醉了。
有点恶心。
它用他庞大的身躯摧毁了所过之处的一切建筑,将文明全部吞噬进自己的身体,乐此不疲。它快速蠕动着向前,仅仅片刻便将城市的全部摧毁殆尽,尾端拉着粘稠的肉丝带过后,留下一片破败不堪的狼藉,干涸的河水渠壁里还有腐烂的肉快,甚至硬生生的砖地铺设在脚下也被临幸了一个遍,天空上的异态红也久久难以散去。
似乎这个肉块不知疲惫,就这样一直向前做一个快乐的追赶者。
显而易见,这一大坨肉就是这个世界的傩——肉傩。
许久年前,一群带着自己傩剑来到这里,如先前那些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幕一样,将那两人大小的肉傩斩杀。
那位最先斩杀的人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用自己最骄傲的巨剑,五龟傩剑,亲手送这个世界的傩物下了地狱。
那是他第一次终结傩物,激动之情难以抑制,眼里闪烁着光芒,长出一气,豪气横生,何其潇洒?
就在他以为今年的傩剑台将以史前绝无仅有的速度结束,震惊世界各地的傩剑拥有者,自己也将回到原世界潇洒走下傩剑台,就此走上前途一片光辉闪耀的人生时,少年的人生结束了。
被斩断的肉墙仅仅被斩断了,被斩断的事物需要合成一处,于是它趁着眼前这个人不注意,在少年的身上融合了。
惊恐声响起,很快便再无声响。
最先在这片草坪上发现肉傩痕迹的少年,以最快的速度丧命,肉傩“假死”,又借助少年的血肉“复活”,向着下一个又将它斩杀成两段的少年,蠕动进发。
五龟傩剑就半插在三人大小的那个肉块里,渐渐向里面被吞去。
就这样,三人肉傩遇见了第二位发现它的人,紧接着是第三位,第四位......
肉傩的体型在极短的时间内增长到堪比一座小树的程度,然后是一栋小楼,一座小山......
直到成为现在这个模样。
傩剑大陆上的傩剑拥有者们尽数葬送在今年的这次开启的傩剑太中,少数存活者是精英中的贵族,身份极为尊贵,手握着一把通体灰黑,手感磨砂的小短剑,便笼罩着“最后的幸存者”们,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然,黑裙少年不属于最后的幸存者,当时正在尝试将那把嵌入且渐渐没入的自己的傩剑,从那坨肉中弄出来,便被大到自成山脉的肉山阻拦,留了下来。
而他的傩剑也在那时彻底没入肉傩的躯体中,与众多傩剑士们融为一体。
从此,傩剑大陆的人们失去了在傩物世界抵抗的最强大的手段,那把通体灰黑的小剑,是自古以来极为稀有的傩物,能够破开同为傩物的傩剑台的禁制,将人带出。
黑裙少年之后成为了肉傩的唯一目标,但因为肉傩的身躯太过庞大的缘故,前进速度并不是太快,但也很快,但黑裙少年的速度要更快,而且越来越快。因此他在那个能在那个庞然大物追上之前跑出老远,去到这个世界相思风景的其他地方,稍作调息,等待下一次的奔袭。
久而久之,肉傩的速度有所提速,这正向促进了少见的脚力突破极限,爆发出人类的潜力。
距离危险最近的一次,是在他的身后将他要烤成人干儿的那次,就像一个散发着热浪的烤炉一样,危险至极。
也就是那次,黑裙少年的双腿感觉就像突破了什么附在上面的桎梏,在黑裙少年一阵狂喜中,就此化作一团黑影,奔袭千万里,甩开有些惊讶的肉傩,一步绝尘。
那次之后,肉傩便没日没夜的追赶,却再也没能见过那道黑色马面裙的少年的身影一眼,一次都没有。
少年就此练就了一双强大的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