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故事，总是会这么说，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

为什么一定要夜黑风高呢？

不清楚，但故事的开头，总归是夜黑风高的。

枫守强撑着睁开了一丝眼睛，冰冷的石头枕着真不大舒服，他有点想念客栈里会提供的那种，里头塞着厚厚的棉絮，还有一种叫什么黄粱枕的，那是故事里才有的东西。

他翻了个身，让自己躺着能更舒服些，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很容易让他想起说书的先生里口中会经常提到的，月黑风高的夜晚。

但他的故事里，只有身上随处可见的伤口，和一道道有些麻木的疼痛。

伤口，是滚下山崖时不知道刮着哪还是蹭着的。

滚下来的时候神志不清，被刮伤的地方渗出血来，滴落在河床上，掀起一丝不大不小的血腥味道。

枫守抬眼看了看，沉昏的夜里，看不到山崖有多高，也看不到这周围有啥吃的没有。偶尔，能够看到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挂在黑漆漆的天上。

他就会胡思乱想，想着等自己死了，会不会也挂在天上，成为那不大不小的一颗星星。

好在，耳边还能听到水流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有些粗重的呼吸，夹杂在了水流里，枫守愣了愣神，惬意的眼睛，终于从看星星那挪了回来。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隐约间，好像能看到一双发光的眼睛，转眼又隐没了，潜藏在黑夜里，顺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在一点点的接近。

他支撑着坐了起来，这时候便会埋怨起月亮，好好的月光洒不进来，就连对方是谁，他也摸不清楚，只能模糊感应出应该是犬或者狼一类的。

但绝对不是好的消息。

惬意的山风，从崖底吹来，枫守打了个寒颤，不过是刚立春的时分，空气中还夹了些冷，吹过来的时候，总觉得是一柄柄冰刀子，刮得人生疼。

喘息的声音更加清晰了，他有了点估计，手下一阵摸索着，摸到几个冰凉的石头，也不管能不能砸中，对着那头的黑暗使劲地扔。

边扔着，脸上还做出个凶神恶煞的样：

“走！赶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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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管能不能看见。

但，坐以待毙的话，可不是他的性格。

过了半晌，听着那头没了动静，估摸着应该是被吓跑了，他方才解下神来，之前的伤口牵连着又渗了点血，疼得他龇牙咧嘴。

睡是不可能了，经过这一档子事，枫守可不敢保证，没人守夜的晚上，自己不会被这些吸引过来的狼啥的给偷偷吃了去。

于是闲下来的时候，枫守会不由自主地回想，他是怎么下来的呢？

他记得自己是跟女朋友一块旅游的，这块地头他们不熟，却也听城里人说过，乱葬岗，鱼龙混杂的地方。

末了，他拍了拍额头，恍然又想了起来。

麻匪！

自己是遇到了麻匪，被追着赶着，走投无路了，这才跌落了山崖。

他又想起了女朋友。

所以说回忆像个漏风的房子，风来的时候，都是不请自来。

那边的天吐出了一抹鱼肚白，清晨的曦光里，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枫守就这么坐着，脑子里是挥之不去的身影。

偶尔他也会想，好好的，怎么就吵架了呢？

好好的，又怎么会要分手呢？

他想不通，就像想不通为什么溪水会从天上来，河床的石头摸起来那么的凉。

像极了某段已经凉透的感情。

清晨的溪水透着欢快，一抹阳光洒在了他的肩上，换来一点立春的暖，枫守俯下身子，喝了几口山泉。

更多的时候，他也会琢磨，要怎么离开这个地方。

旋即又是无奈。

他看了下无法动弹的双腿，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麻木，周围的山崖不算陡峭，却也是有点坡度的。

以他现在的情况，枫守摇了摇头。

或许，更多的是会饿死吧。

又或者，上头的人觉着自己没死，会一寸寸的找下来，直到看见自己的尸体，或是某个不知被挂在哪的衣裳，方才死了心，一个个的举着火把回去。

早些年听别人说，若是真到了快死的时候，不妨诚心的拜拜佛，拜的多了，就会如愿以偿的。

这些话，枫守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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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可眼下到了这个境地，也生不出什么旁的主意来，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崖底的河床足够宽广，枫守拖曳着身子，一点点的寻找着，寻找一块可以当做案台的石块。

每动一下，都会消耗一分气力，从昨儿起，他便没有怎么进过食，这才找了一会，就有些气喘吁吁的味道。

好在，没有白费。

宽厚的石头摸着光滑，背阴的一面，还长了不少浅浅的青苔，湿漉漉的，拿着不大舒服。

枫守比划着，回忆着那些只言片语的话，这会儿的风，就该有些不请自来的味道了。

“指染鲜血，立三为竖，蛇盘旋，脚走步。”

殷红的鲜血，在石头上描画着，枫守控制着力道，画成个“川”的字样，这地方没有沉香，也只能是拿这个暂且代替一下。

双手合十，到这一步，就该说愿望了。

什么愿望呢？

没来由的，脑子里闪过了女友的脸，一颦一笑，透着嫣然，平日里那些回忆，好的、坏的，一股脑儿都涌了过来。

枫守想，他大概知道想要什么了。

躺着的时候，他会到处看，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两只不认识的虫在那爬，一跳一跳的，像是河田里奔走的蛐蛐。

又看到脑袋旁边的青苔，从河床那一路延伸着过来，估摸着到了汛期，这里是都会被淹掉的。

不过还好，不至于被那些蛇虫鼠蚁给吃掉，被水泡腐烂，总比沦为它们的口食好吧。

旋即又高兴起来。

偶尔的，头顶会飞过几只大雁，但他也没什么力气了，就连抬手驱赶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也做不来了。

转头看到那拜佛的案台，他又会憋着一股气，大骂那听来的是骗人的鬼话，否则这么久了，自己怎么还没得救呢？

再多的，就是沉默了。

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消失在了河床上，河床的溪水依旧叮咚。

隐约间，能够听到几道交谈的声音。

枫守能听到吗？

应该是能听到的吧。

毕竟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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