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
闫明坐在一间牢房中,身前摆着各类刑具,面前还有一人,穿着内务府官服,不断换着手上的工具。
闫明一张脸小心谨慎,随着面前人手上一个动作,他面露痛苦,“嘶”了一声。
“你他娘小心点!剪到老子的肉了!”
闫明作势轻轻踹了面前人一脚,那人说道:
“闫副总息怒,牢中光线不好,您脚指甲都长进肉里了...”
废话!这些日子到处跑,都跑出甲沟炎了,还不是看你们慎刑司工具齐活,不然我跑哪儿去修脚?闫副总喝了口茶,转过头不耐烦道:
“挨挨挨!别睡了,一会儿还要面圣呢!”
一张鹦鹉脸的男子猛然睁开双眼,两颗眼珠子打转,神采斐然,一点儿看不出刚刚醒过来。
“我睡着了么?没有吧...这慎刑司采耳可真舒服呀...”
闫副总穿好鞋子。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敖主事聊会儿。”
“好嘞,闫副总记得常来阿!”
说罢便走,转身捏住鼻子,一秒钟也不愿多留。
牢中只剩下闫副总和敖主事。
“他娘的!都是那小崽子害的,老子回去非揍他一顿。”
提起俞明欢,闫副总忿忿不平。
“副总,别揍了,咱也揍不过呀。”
闫副总心中一虚,也是,俞明欢可是亲手宰了罗阳那王八羔子。想起那日世子刚刚进府,自己还想安排几个师傅教他习武,狗日的...
这些日子…
闫副总心中恨阿!他们顺着世子落水的线索,追查云台已久。世子去军营那日,收到密报说戍京卫指挥史和云台有染,正要去缉拿,出门碰见二公主,得知世子也去了!乖乖阿,云台本就想杀你,你还自己跑去送死,你若死了,总管不扒了我?
他只恨自己不是一匹马!终于赶到戍京卫。
结果世子没死!罗阳却死了!
哦豁,线索断了。
总管扒不了我了,可陛下要扒了我阿!
当夜火急火燎赶去江南道,一行人跑了好几天,跑死了十几匹马,再回到陵州,哪还有新的线索?陵州太守阿,你特么祖坟都被刨了个干干净净阿!
闫副总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坟前。
“我日你老母阿...”
敖彦眼珠子一溜:
“闫副总节哀,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闫副总一个暴栗,敖彦忍气吞声道:
“副总你想,罗阳和世子并无交集,只不过因为其弟内城纵马,被世子杀了,他才想报仇。可哪有这么巧,偏偏世子就碰到了罗狄,还撞了他的侍女?”
闫副总严肃起来,若有所思:
“这么看来,云台不像想杀世子,倒像是想杀罗指挥史?”
两人异口同声:
“灭口!”
敖彦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闫副总大吃一惊,这家伙长进了呀!侧耳愿闻其详。
“在下觉得,只要查出谁想杀罗指挥史,谁就是云台奸细!”
闫副总目瞪口呆,心中万马奔腾!
不愧是个傻逼阿!
“敖主事,罗指挥史是谁杀的?”
敖彦摊开手,这还用问吗?
“世子阿!”
“那世子查不查?”
敖彦心中咯噔一声,长吁一口气,恍然大悟道:
“难道闫副总怀疑...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嘭!又一声暴栗!闫副总一个过肩摔:
“我想你老母!”
敖彦从地上爬起来,凶狠道:
“闫副总,打人不打头,骂人不骂娘!莫要以为你是我上司...”
嘭!
“闫副总...你揍我不是一次两次了,欺人太甚了!”
嘭嘭!
“呀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和你拼了!”
...
两人走出慎刑司,狼狈不堪。
“小敖呀,其实我觉得你刚刚分析的很有道理,除开世子,谁想杀罗指挥史,谁嫌疑就最大。不错不错,以后我的班,只有你才能接阿!”
闫副总衣袖里双手颤抖,虎口间鲜血流淌,安慰敖彦道。
“哪里哪里...都是闫副总栽培的好。”
敖彦边说边吐血。
“嘶...敖大人这...这是怎么了?”
敖彦忙摆摆手,
“没有没有...只是一时有些感动罢了...
咦?闫副总您这手怎么了?”
啪啪啪,闫副总举目四望,拍打着双手:
“大热天的,这不给蚊子咬了嘛...”
这蚊子装了抽血泵吧...
...
忽然之间,天地变色,皇宫上方雷云滚滚。敖彦抬头道:
“闫副总,我想起来了,家里衣服还没收。就不等您面圣了!”
嗯?想让我一个人背锅?这阵仗我见过好几次,雷声大没雨点!
闫副总卷几个花手道:
“去吧去吧,路上当心哟!”
“好嘞!”
敖彦连滚带爬的远了,片刻之后,头顶的雷云消失不见,天地重新晴朗起来。
闫副总望着他的背影,喊道:
“快回来吧!”
敖彦应身而倒,装起死来。
...
御书房内,皇帝面前跪着两个血人,皆是衣衫不整,埋头不语。
皇帝皱了皱眉,
“吴公公,你给敖主事拿个痰盂来。”
“你们从哪来?怎会这个样子?”
“陛下,我们从慎刑司来...”
皇帝有些心疼,闫副总继续道:
“陛下...我们此行江南道,一无所获,实在难辞其咎,我身为内务府副总管,自当以身作则,陛下不必担忧。”
“是阿是阿。”
敖彦抱着痰盂道,吐了一口血。
皇帝知道,这次同以往一样,云台的线索又断了,见他俩如此狼狈,不忍心再呵责。
“云台的线索断便断了吧。”
迟早会出来,他们该下第二步棋了...
皇帝又说道:
“京城之中,也不用再深查了。”
闫副总心头一惊,没有说话。皇帝站起身,沿书桌走了一圈。
“内务府现在开始,做好两件事。
其一,保护好世子。
其二,丰朝的小金帐过几日便会来京,内务府做好安保。只要在我大禹朝的版图,他们绝不能有失!”
丰朝进京朝拜闫副总早有耳闻,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想必我们那位燕北王下手没个轻重,丰朝不得不进京求和,这样大快人心的事闫副总反而没放在心上,倒是陛下先说要保护好世子,那世子比丰朝小金帐还重要?
“此次丰朝小金帐进京,同行的还有蔡子炎。”
“蔡子炎!?”
闫副总大惊,十八年前王朝大战,大败丰朝,威武大将军燕北王俞煊率兵直入丰地三百里,便是被此人拦了回来。
那可是当世风流人物,丰朝最后的牌面阿!
皇帝不屑道:
“求和就求和,舔着个脸,搞的牛逼轰轰的!”
“陛下,那由谁来接待丰朝一行?”
闫副总心中掂量,自己肯定没这个本事,估计陛下会安排个文渊阁阁老,规格便也差不多了。
“蔡子炎年岁大了,一路奔波,露面不会太多。既然是小金帐和蔡子炎一众门生,自然交给年轻人接待了。”
皇帝想了想:
“让燕北王世子俞明欢接待。”
闫副总点点头,倒也还行,毕竟是燕北王嫡长子,王爷余威犹在。只不过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寒碜?
“哦,那个谁?什么蔚?”
吴公公开口道:
“陛下,是南宫蔚。”
“嗯,让他也去。”
闫副总这才满意,毕竟太子府首席客卿,京城第一才子,翡石记作者诸多名头在身,也算是青年翘楚了。
“由俞明欢做主官,南宫蔚做副使协助。”
阿?
“这...陛下您是不是说反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征询的看向吴公公。
“朕说反了吗?”
吴公公赶紧给闫明使个眼神,恭恭敬敬道:
“回陛下,没有。陛下英明!”
皇帝颔首,随即又皱起眉头。
“吴公公,你再去给敖主事拿个痰盂。”
...
皇城,少府。
长公主一整日恹恹不乐,她如何也没有料到,一个废物质子,一场楼会,出了三首必然流芳百世的诗词。小公主与他同坐一阁,那首咏鹅是谁作的,她能不知道吗?
她仍是一身男装,案牍上的折子摆得像小山,今日却一本没有动过。
昨日,明明父皇已经定下心意,只等户部侍郎登高,便将二公主许配给他。二公主待嫁,少府的其他产业,自然也归自己了!
又是他!
长公主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待她千万般好的嬷嬷...
她自小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份不重要,实力才是最重要的!母后哭成泪人又如何?父皇视若无睹,还有她那个太子弟弟...世上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她努力跟着太子一起念书,得到父皇赏识,她有了少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处理起公务,她得心应手,看问题一针见血,连吴公公都说,陛下这么些个孩子,只有自己最像父皇...
她越是努力,越发现父皇的不易。天底下那么多事,一团乱麻,陛下却能穿针引线,缝缝补补,让一个三百年的王朝重新焕发生机!
她以父皇为榜样,书房上面也挂着一张文匾——天道酬勤!
每每夜深人静,她就想,父皇现在一定批着折子,父皇不停下,她就不停下。
父皇停下了,她也不能停下!
在无数琐事的磨砺中,她终于体会到了父皇所说的——浩然之心。
天下苍生,以人为本!
她也能的!只不过...
想着想着,两行泪不知何时挂在她凄凉如玉的脸颊。
她感觉到寒意,起身要去关窗。
一张宽厚温柔的手搭在了她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