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锁眸中微微一亮,躬身作揖,回礼道:“长乐郡主今夜雅兴,随奴婢走了许久。”
两侧宫檐低矮,压得长廊昏暗逼仄。
“江公公总拿玉遥取笑,老佛爷那么封,公公便这么叫,分明是拿玉遥寻开心。”
姬玉遥秀眉轻锁,声音如淙淙泉水,分外好听。
两年前,姬玉遥在太安宫外的花园玩耍,不慎被毒蛇咬伤,性命垂危。
江锁以金蛇惑心的毒液以毒攻毒,帮她捡回一条性命,也因此得太后垂青,亦得她感念。
出于这层缘故,两人关系还算亲近。
江锁说话也带着点打趣:“小亭主莫不是要嫁人了,欢喜得睡不着觉,特来寻奴婢消遣。”
“江公公越说越不像话。玉遥只知将嫁之人名为楼苍兰,连面都未曾见过。”
姬玉遥俏颜绯红,声音却哀婉:“玉遥出身皇室,长于闺阁,教以妇德,婚嫁之事从来身不由己。”
江锁听出言外之意,低声说:“既是深夜追出,想必也不是要跟咱家并肩散步的。小亭主有事,但说无妨。”
她说话间,注意到姬玉遥手中握了一个东西。
姬玉遥也不隐藏,手捧香囊,呈至江锁面前:“玉遥所嫁之人并非所爱之人。心向往之,虽近,却尤不可至。今绣以香囊相赠,还要烦请江公公代为转达。”
那香囊仅有半只手掌大小,绣有一粒小小的红豆。
江锁接过香囊,放入袖中,抬眼问:“祁溶?”
姬玉遥被一针戳破了心思,又羞涩,又慌张,双手互掐,问道:“我还未说,公公怎知?”
江锁含笑道:“小亭主乃天潢贵胄之身,能入法眼的本就不多,又是‘虽近却尤不可至’。江锁目力所及,唯此一人。不难猜。”
“我也不想心动的。”
姬玉遥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凤眸微转,似犯下滔天大错一般。
“太子殿下才貌独绝,世无其二。小亭主亦有爱美之心,此乃常情,咱家带到便是。”
江锁双手拢入袖中,俯手告退。
“有劳公公。”
姬玉遥轻轻一拜,娇俏模样,我见犹怜。
祁都城门前
祁溶骑马静候,阳光下,素衣若雪,缓带轻飘,风雪之中,如诗如画。
遥遥听闻不远处马蹄声起,一个暗红色身影一骑绝尘,直奔祁溶而去,将一票铁骑远远甩在身后。
高头大马还未停稳,那人便跳下马背,单膝跪地:“臣拜见太子殿下。”
祁溶也下马,双手扶起楼苍兰,笑说:“快要娶亲的人了,还是不见沉稳半分。”
楼苍兰乃楼氏嫡系独子,性子张扬,行事高调。
他听到祁溶的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姿态散漫:“太后一厢情愿,乱点鸳鸯,殿下怎的也跟着起哄?”
朝廷征召,他从浙东风尘仆仆连夜赶来。
二人一红一白并肩而行,竟然一般高,皆是身长八尺的美男,惹来路人垂目。
祁溶先一步登上马车:“太安宫深谋远虑,朝廷得内阁支持,此举恐怕并非太后一厢情愿。”
“我楼苍兰可娶天下女子为妻,却独独不能娶姬玉遥。”
楼苍兰跟着上了马车,在右侧落座,继续说:“我炽炼军为朝廷效力,可做大祁最坚实的盾牌,却不是她姬家的长刀。”
祁溶在东宫已闻风声,说道:“我听闻卧龙殿圣旨已下,太安宫还擢升亭主为郡主。太后为巩固兵权,可是花了大力气。你若是不娶,便是公然抗旨。你可想好了?”
楼苍兰闻言,有些泄气,微一皱眉,沉吟道:“那便不能让姬家女诞下我楼氏子孙。”
祁溶半开玩笑道:“我可听闻那姬家女样貌倾城,楼弟若是见色起意,为兄也尚能体谅。”
楼苍兰哈哈一笑:“祁兄入主东宫,若是纵情声色,为弟也尚能体谅。”
祁溶笑容顿时淡了,眉眼染上几分郁色:“你知我心的。”
楼苍兰见此,收起了笑容:“五年了,祁兄还是没忘?”
祁溶语意柔和,却坚定:“如何能忘?世上既无姜晚晴,我自无心于万物。只是大仇未报,祁溶未敢身死。唯恐两手空空,行于黄泉路上,难安故人之心。”
“姬党专权二十年,要报宿仇,恐非易事。”
楼苍兰静了片刻,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回京的路上我可都听说了,你要亲身前去浙东查案,还有炽炼监军随行,叫什么江锁?此人手段了得,心狠手辣,攀附太安宫上位。户部尚书秦粟、兵部尚书程继烈都死在他手里,太后如此安排,祁兄要早做准备才是。必要时,断不可留之。”
一提江锁,祁溶眼前便出现了那个阴鸷瘦小的身影。
此人长年穿一身玄黑莽服,面色白净,满脸无辜,眼神里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他的脸上永远挂着浅笑,让人放松。
可一不留神,他便如蛇蝎一般窜出来,那力道能戳断人的脊梁。
祁溶怔怔出神,呢喃着:“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