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船上打坐度过了一夜。这一路风平浪静,让整个队伍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此时船队已经进入南郡地界,再往前行进三百里,就要到与南郡水军约定的汇合地了。折算时间,不过三四个时辰。
又往前走了二百余里,船队来到夷陵。
进入夷陵,江面明显宽阔起来,水流也逐渐放缓。
元惜年知道这个地方。三国时期最重要的三大战役中,就有夷陵之战。当年刘备为给关羽报仇,携七十万大军进攻东吴。东吴军在屡遭败绩后,派出了镇西将军陆逊。两军在此展开决战,最终以东吴军大胜终止了蜀军的凶猛势头。蜀国在此战败北后便一蹶不振,最终被魏国吞并。
临近码头,只见人声鼎沸,一片混乱。定睛看去,一群强盗正疯狂砍杀此处官军,不少老弱妇孺、贩夫走卒也丧命在砍刀下。
元惜年见状目眦欲裂,大喊:“停船靠岸!”
汤林也听到了声音,从爵室中走出来。
众官兵看到对岸情景,都望向汤林这个总指挥。
此时有知情的士族在甲板上高声禀报,对岸那伙强盗必然是武陵郡的反贼。前些日子就听说了武陵蛮反叛的消息,想不到短短几日,战火都波及到了南郡外围。
岸上行凶的反贼并不多,只有五六十人,但夷陵此处本就不受朝廷重视,又不像锦官城有着锦缎这等价值连城的物产,是以在此守卫的官军也不过寥寥数十人。此时官军胆气已散,被杀得丢盔弃甲。三座楼船靠岸,只需小半时辰,便能将这伙反贼歼灭。可是,此次出行押送的乃是备用贡品,容不得半点损失……
汤林心中盘算着,最终还是决定不予理会,对元惜年道:“元小兄弟,此番前往南郡,我军背负的使命重大,不可多生事端。”
言下之意便是不去管百姓死活了,还是自己的官帽子要紧。
元惜年一听就明白了,也不再想着能说服这个从豪杰变成了仕宦的家伙。一声告辞后,砰砰两掌打断了一节护栏,打水漂般地往水中一甩,身体拔地而起,稳稳落在这节断木之上。断木像艘加了马达的独木筏般,破开水面,卷起翻滚的浪花,托着元惜年直奔岸上而去。
汤林见状,无奈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在这位侠义心肠的元小兄弟心中,怕是永远也无法走近了。
一上岸,元惜年就提着铁木矛杀了过去,矛尖所过之处,必然留下一滩鲜血。
叛军见这少年勇猛,也丢下尖叫着四散逃走的老弱妇孺,纷纷围了过来。
一时间,元惜年便陷于围攻之中。
一矛挑飞一个叛军,那人在空中吐血后落在地上,没了生机。其余围攻之人见着有机可乘,一起攻了过来。元惜年回矛横扫,荡开一干武器,却仍有漏网之鱼,手腿各被长刀砍出一道伤口。
嘭!
一声撞击声传来,还伴着些许骨头碎裂的声音。
只见不远处的包围圈外围,一面半人高的塔盾迎面撞飞了一个叛军,一把长刀左劈右砍,几个呼吸间就杀了进来,与元惜年汇合在一起。来人正是地中海汉子——薛定厄。
原来,在元惜年踏浪上岸的时候,这个粗坯的武夫也坐不住了。嘴里不干不净骂了句干它娘后,将背上的塔盾当水漂,有样学样也从楼船上跳了下来,要与元惜年共同剿灭这群残杀百姓的叛军。
二人一汇合,叛军顿时觉得压力徒增。
这薛定厄也是三阶武夫,而且是武夫中的盾战士,与元惜年汇合后,二人一守一攻,配合相当默契。盾战士本就跟个铁疙瘩一样,除了动作稍许笨拙,攻击方式单一外,没有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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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显缺点。而元惜年所用的矛法,虽然也是攻守兼备,但更侧重于进攻。二者相得益彰,仅是一炷香的时间,几十个叛军就留下了一半的尸首,其余人见不能力敌后,都做鸟兽散去。
叮。
一张万胜符在空中闪烁着白光,元惜年等人在战斗中的伤口逐渐愈合起来。
呼呼喘着粗气,薛定厄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水。
“元兄弟,跟你一起作战真是快哉。老子就看不惯这些当官的,都是些没有卵蛋的怂包。老百姓都要在自己眼前被杀绝了,他们还关心着自己的官帽子。”
薛定厄上船本就是为了钱财,可如今还未到达目的地,自然不会将报酬给他的。而他能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放弃唾手可得的报酬,一往无前跟元惜年一同来营救百姓。这份隐藏在粗坯外表下的侠义之心,可是比一身官袍的汤林要强了不知多少倍。要不怎么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呢?
元惜年也跟着坐在地上,看着这位仗义出手的汉子,心中涌起了一丝敬意。
“元兄弟,你为何独自一人出来闯荡江湖啊?”薛定厄问到。
听到此话,元惜年心中又涌现出难过,思索一下,便将自己的事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土元珠的秘密。
“呸!你那二师兄真不是个东西。你师父养了他十年,他却吃里扒外。你放心,薛某虽然不是什么豪侠名仕,但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是讲义气了。这南郡我也熟悉,待会我们就启程,一起前去寻找他的下落。”薛定厄一脸的义愤填膺。
听得此言,元惜年默默点点头。二人又歇息了一阵,便共同踏上了去往南郡的路。
一日后,经过城门口守军详细的检查,元惜年二人进入了南郡城。
与锦官城相比,南郡城少了许多繁华景象,多了不少刀光剑影。
南郡始置于秦朝,位于江汉两岸,治所南郡城设在公安。先秦以前,此处皆是湖群泊泽。后因夷陵过后河床变宽,水流放缓,此处经长江和汉江不断冲刷,上游的泥沙大量囤积,形成了星罗棋布的冲击平原。因水资源丰富,此地终年烟波浩瀚、云遮雾罩,世人便给取了个美轮美奂的名字——云梦泽。而南郡城就在这水天一色的云梦泽中。
进入南郡城后,薛定厄问元惜年:“元兄弟,寻人之事,你可有计划?”
后者回道:“我这是头一回出蜀郡,人生地不熟。但临行前天师曾说,会在全教发起天师令,共同缉拿我二师兄。此处不知是否有我天师教治所?”
薛定厄思索了一会:“你天师道二十四治所我也知道,基本上都在蜀地。想必你那二师兄也是知道在蜀地藏不住,才跑来了这南郡。不过此处虽无天师教治所,但道观确是有一家的,不知是否与你系出同门。”
二人又讨论了一阵,都觉得没有头绪,索性先去薛定厄口中的道观去碰碰运气,看是否有线索。
随后,薛定厄领着路,带着元惜年穿过南郡城,一同来到了城北十里外一间道观前。
这间道观名紫盖观,因坐落在紫盖山而得名。入山前二人曾远望这紫盖山。在此山两侧立有万山、岘山,如二相佐君一般分立两旁。一泉檀溪从三山下淌过,将三座山峰更衬托得出尘脱俗。
三座山的山脚都是阔叶林,郁郁葱葱,待到了山顶处,却全是针叶林,色泽发紫。远远看去,如同紫气悬顶、威严肃穆的帝王,故而得名紫盖山。
道观不大,深得“垂钓坐磐石,水清心亦闲”的悠然韵味。大门留着一道缝,并未关紧。二人正待敲门,里头却有个警戒的官兵吱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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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门拉开了,呵声问道:“何人在外?”
不待元惜年解释,又听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贾因,休得无礼。让客人进来。”
“是。”随着这声应和,门被打开了。一个高鼻大眼的军士站在门口。看这架势,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发难。
随后院子里的三个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身着道袍,约摸五十来岁。头上随意扎了个发髻,略显邋遢。后面两人,一人身着官袍,面容儒雅,手中一把羽扇正缓缓扇动着。另一人一身红色锦袍,神色有些憔悴,目光和善地看着二人。
见元惜年也做道士打扮,道袍老者问道:“小道友,你有何事?”
元惜年赶忙上前行了拱手礼,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听得对方也是天师教门下,道袍老者展颜笑道:“原来是灵泉治的弟子。哦,如今叫平冈治了。前些天收到天师令,你刚所说的我也知晓。我紫盖观隶属北邙治,也是天师门下。你我系属同门,自当相互帮持。”
引着二人进院落座,道袍老者介绍,自己名叫苍明子,是这紫盖观的观主。手持羽扇的官员,是这南郡太守马融,另一红色锦袍老者,乃是正被罢官的黄琼黄大人。
元惜年两人依次向二位老者行礼。见二人机敏有礼,黄琼略一沉吟,朝马融开口道:“季长兄,你乃南郡太守,平日又最重三纲五常。这位小道长要寻的人,所作所为有悖纲常,想来季长兄必不能忍。不知愚兄所言对否?”
这黄琼之所以被罢官,正是因为天师教发布的天师令。
东汉末年,朝廷对地方的管辖越发无力,而天师教身处蜀地、偏安一隅。既无天灾,又少人祸。朝中一直有声音,说蜀地之民只知天师教不知朝堂。桓帝如何不知道蜀地的重要性,当年汉高祖便是在蜀地秣马厉兵后才打败楚军的。前些日子天师令闹得沸沸扬扬,有传言说天师令一出,各地官员也只能俯首听令。
而这黄琼,正是亲天师教一系的官员,因在庙堂上替天师教辩解了几句,就被大怒之下的桓帝一言罢免。既是被罢免,这背后便少不得政敌的口诛笔伐。不过此时的庙堂更迭频繁,黄琼自己也知道,罢免只是一时,这乃是桓帝的一个态度。过不了多久,又会让自己复官。此番前来南郡,就是想争取身为中间派的马融这个政治力量。府衙内不好谈事,于是只带了一个护卫,邀请马融到这紫盖观中细谈。刚才那一番话,也是利用马融素来好名的特点,给他扣顶不得不戴的大帽子。只要马融帮元惜年贴了告示寻人,就会给其他人造成一种中立派也在支持天师教的感觉。
坐在对面的马融一听,立即明白了其中门道。也不点破,淡淡地对元惜年说到:“元道长,李彦此人不记师恩,以下犯上,实乃大恶。我自是恨不得立即缉拿此人以正纲常。但南郡不是我马融一人的南郡,以权谋私之举实在非我读书人作为。现从蜀郡押送贡品的钦差朱穆,在我南郡内落入了云梦泽水匪之手,你若是能将钦差救回,便是替我南郡立了大功。如此替你缉拿李彦便无人能说三道四。你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黄琼也找不出理由再去反驳,心底直呼厉害,不愧是中间派,这连消带打的水平就是高。
当然,元惜年可不知道背后还有那么多道道,只当对方说的也有道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便是想也没想就接了下来。
见事情已经定下基调了,几人也不再多言。告诉了元惜年以后若是去南郡太守府,可以直接通报面见。
出了紫盖观,元惜年二人又回到了南郡城,随便找了家客栈入住,商讨起如何营救钦差的事情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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