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前往南郡

厚重的城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天边夕阳的余晖。一个身穿灰色道袍的消瘦身影，带着一身尘土，赶在沉重的朱漆大门合拢前通过了哨卡。

正是从平冈治下山的元惜年。

自去年锦官窦大人遇害后，原本夜不闭户的锦官城，如今虽仍未施行宵禁，但一过酉时便会关闭城门，派出军士巡更。让这座繁华的城池中徒添了一份肃杀之气。

元惜年走在锦里街头，心中思绪万千。

下山后这一路他奋力狂奔，想用身体的痛楚麻痹心里的创伤。

时间界依然只能追溯十秒的画面。但经过二师兄的叛逃后，自己坠崖前的真相已水落石出。

当初在山崖上跪着的黑袍人，正是二师兄李彦，而将他打下山崖的，便是刺杀师父的面具人。只是不知道面具人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一世，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找出来碎尸万段！

元惜年心中发誓，身躯的疲惫也无法压制住他滔天的恨意。

嘭，元惜年身体一顿。一道身影撞到了他身上，而后又飞快地跑了。

元惜年此时正魂不守舍的，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摸怀里的钱袋。糟了，遇着贼了！

心中一时火起，这个节骨眼上，敢来偷自己的东西，真是嫌命长了！

元惜年暗骂一句，掉头便朝那快要在巷尾消失的身影追去。

这贼人显然是锦官城的老贼了，在这锦里街上七拐八绕的，险些让元惜年给追丢了去。

可元惜年毕竟是三品武夫，这感知力可不是盖的。半炷香时间，便将这贼人堵在了个死胡同里。

“老大，这小子我实在甩不掉，只能引回来了。”贼人呼呼喘着粗气，他身后棚子里的人听到动静，缓缓走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汉子。

为首的汉子骂道：“真是废物，等收拾了这小子，你今天家法伺候。”

听到“家法”二字，贼人眼中闪过惊惧，却是不敢反驳，只是转过头，恶狠狠盯着这害得自己受苦的小子。

贼人头目见元惜年一身道袍，也不敢过于放肆，冲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到：“呵呵，小道长。钱财乃身外之物，我劝你就当自己不小心遗失了，免得待会撕破了脸，说我邵勇不给天师教面子。”

元惜年冷冷望着邵勇，淡淡骂了一句：“煞笔。”

听到“煞笔”二字，邵勇面色立刻沉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煞笔是什么意思，但跟傻字挂钩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赞美之词。于是招呼起其余几人，提着棍子就朝元惜年打了过来。

市井的泼皮无赖能有几分战力？只是短短一分钟，巷子里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哀嚎的混混。

这贼人抓住了，自己也拿回了被偷的钱袋。元惜年想了想，还是决定提着这些混混去报官。一来自己现在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二来这锦官城如今还有个熟人，正好去他那找找看有没有二师兄的下落。

于是，一干鼻青脸肿的混混们排成纵队，由邵勇带头当路队长，元惜年拿着铁木矛守在后方。在街坊邻居窃窃私语中，穿过大街小巷朝着锦官城的辅衙走去。

这锦官城的公衙也是才修好不久，亦是得益于那位窦大人死后产生的影响。自从那次锦官被害事件后，蜀郡太守向朝廷禀报了此事。鉴于锦官城的特殊性和经济效益，朝廷特批了在这锦官城修建辅衙，受蜀郡直接管辖，不增设其他官职。

辅衙修好后，锦官城里偷鸡摸狗的事情立马得到了控制，商贾之间的纷争也有了说理的去处。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确实是件好事。人固有一死，这窦大人生前不做善事，死后却成全了锦官城的治安，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没走多久，一脸苦瓜相的邵勇告诉元惜年，辅衙到了。

门口并未挂牌匾，一般外地来的还真不一定找得到此处。

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衙役。在弄清了元惜年的来意后，急匆匆跑了进去。

不一会，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辅衙内传来：“哎呀，元小兄弟，好久不见。你这个头长高了这么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哈哈哈”

汤林身着一身官袍，脚步轻快地从里面迎了出来。

元惜年闻言也是礼貌一笑，向汤林行了个拱手礼。待汤林走近，元惜年才注意到他一身官袍的样子，和自己印象中黑衣劲装的干练形象大相径庭。而且似乎肚子都比之前大了一圈。

汤林见元惜年如此打量自己，也是一脸苦笑，解释道：“如今老哥我已经不是贼曹史了。自窦大人的案子破了后，太守大人便给我换了个位子。如今我是这蜀郡的仓曹史，管着这锦官城大大小小的事情。”

摸了摸已经胖了一圈的肚子，又继续到：“不瞒你说，自从我接管这锦官城后，天天有人请我喝酒吃席。这肚子也就跟着大了起来。”

元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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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也是心中感慨。看来这当官自古就油水多，哪个朝代都禁止不了。他原来觉得汤林也算是有勇有谋的侠义之士，存了深交之心。这次再见却发现对方少了当年豪侠的冲劲和正气，多了官场的圆滑和世故。

将自己来意与汤林说明，后者吩咐两个衙役将这群混混压去监牢中关起来。而后又拉着元惜年，定要他在辅衙的客房中住下。元惜年推拖不过，只好答应。

夜里汤林推掉了其他安排，差人去醉香楼买了酒菜，就在辅衙的亭子里与元惜年吃了起来。

此时乃是夏日，汤林事先反复问了元惜年想吃些什么，但元惜年这一段情绪低落，哪里有什么胃口，只让他少搞点荤腥，随便吃点就好。汤林最近也是大鱼大肉吃腻了，索性随了元惜年的意，上的七八个菜里，只有两个荤菜。只不过菜虽然不奢侈了，这酒可是一点都不含糊。用来招待元惜年的酒，是从洛阳过来的商贾敬献的杜康酒。

这杜康酒可不是一般的酒，而是京都达官贵人才能喝到的宫廷用酒。盛酒的器皿，更是荆州产的羽觞，也就是木胎漆器的酒杯。汤林区区一个郡守下面的曹史，能享受这种档次的奢侈品。这锦官城的油水，怕是比元惜年预计的还要丰厚许多。

“元小兄弟，请。”汤林双手捧着羽觞，一饮而尽。

元惜年也没客气，喝酒他并不陌生。只是今日这酒，乃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喝闷酒，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酒过三巡，汤林问及了元惜年此番来的真正目的，刚才在门口他也看出这位小兄弟有心事，这会几杯酒下肚了，正是问话的合适时机。元惜年本来就是找汤林帮忙的，也没想着瞒着，大概说了下二师兄的事，并拜托汤林帮忙打探消息。汤林听完后自是满口答应，这位元小兄弟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这点小忙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问清了李彦的体貌特征后，便不再多话，只是陪着元惜年一个劲喝酒。

这顿酒喝到半夜，元惜年没有控制酒量，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醉，发泄出自己心中抑郁的情绪。

第二天晌午，元惜年才悠悠醒来，起床洗漱后，见到精神抖擞的汤林。

感叹一句锦城官员酒精考验，元惜年又问及了昨日托他打听的事。

这汤林也是个妙人，他告诉元惜年。早上他便去了牢房，把昨日元惜年送进来的那批小混混一人抽了几鞭后，掏出一张画像，又摆出十锭银子。告诉这些混混，只要打听到关于李彦下落，大牢就可以不用蹲了，银子也归他们。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专业人干专业事效率就是高。果然只是一上午时间，就有了消息。

有人在码头见过画像上的人，并且依稀记得上了去往南郡的客船。

蜀郡有内江穿过，最后汇入长江一路向东。从蜀郡往东，走水路是最方便快捷的。唐代李白有诗为证——“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寻到了线索，元惜年也坐不住了，准备收拾东西便往码头赶。

见他如此急切，汤林忙拉住他忙说不急，自己也准备今日启程，押送一批进贡的锦缎前往洛阳。方才也是陪他一起等消息，既然已经有了消息，还是顺路，汤林便邀请元惜年一同前往，正好也帮自己解决个问题。

没错，汤林也遇到麻烦了。

今早才从监牢出来，便有人拿了郡守的急令过来。原来，蜀郡这个月进贡的锦缎，前几日在云梦泽被水匪给劫走了。货物连同钦差，一起落进了水匪的老窝。

郡守惊怒交加，又庆幸还好不是在自己地盘被劫了，只是损失了一个月的进贡。而能在蜀郡当太守的又有哪个是简单货色。收到消息后的太守，立马派人通知汤林，让他把每次进贡的备品准备好，并且在锦官城招揽人马，再次送去洛阳。至于会不会再在云梦泽被劫掉，他并不担心，因为此时南郡的太守比他更着急，在得知货物还有一份后，先不管钦差的死活，老早就派水军在云梦泽准备好接应了。

由于上次押送贡品已经损失了一部分官兵，这从蜀郡到南郡的一路又还得蜀郡自己负责，原本分出人马看管蜀王城、北小城和锦官城三城的编制内官兵就捉襟见肘了。刚刚一上午，太守也派了人在三个城的闹市骑马喊话，重金招录愿意押货的三品以上高手。可一上午过去了，也只招募到了区区十几人。一来是由于时间过于仓促，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或是没法一喊就马上出发，二来真正的高手又看不上这种江湖中最掉份的活。

元惜年听完也明白了。他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掉份的。不就是相当于保镖吗，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公平交易而已。当下答应了汤林的请求，也正好搭个顺风船前往南郡。

来到码头，已有三艘整装待发的艨艟停靠在岸边，码头上随处坐着、躺着疲惫不已的担夫。可见这一上午的紧急筹备，把这群贩夫走卒们着实累得不轻。

这艨艟乃是汉代赫赫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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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的战船。船体狭长，船头有冲撞的尖头，可以用于撞击敌船。船身有三层，底层甲板下设有舱室，供棹卒划桨之用。二层称为庐，舷边设有半身高的女墙，以防敌方的矢石。一般官兵士长居住在此。在庐上第三层建筑，称为飞庐，弓弩手就藏于飞庐内部。可以发射箭矢，是远距离进攻力量。最顶上一层为爵室，用于该船的指挥官观察和指挥作战使用。艨艟整个船舱与船板由生牛皮包覆，可作防火之用。每层船舱四面皆开有弩窗矛孔，可用以攻击各方向敌人。

两汉时期的汉朝水军世界第一。西汉武帝就曾发动了近四万人的水军开入交州，一路扫平蛮夷，奠定了汉朝稳固的统治地位。

走在前方开路的兵卒粗暴踢开躺在地上休息的担夫，为汤林一行人清出上船的路。

随汤林上了为首那艘艨艟，桅杆瞭望台上旗手令旗挥动，艄公呼喊着号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顺着湍急的内江出发了。

站在甲板上，迎着江上湿润的水汽，汤林给大家相互介绍起来。这艘主舰上除了汤林是最高指挥官外，还临时抽调了附近三个县的县尉，以及官兵五百余人。来的都是蜀郡的精兵强将，意图很明显，就是要确保这批备用的贡品能顺利送达京都。

三个县尉分别姓刘关张，元惜年听到三人姓氏后一愣。仔细看了看三人，又想了一想。看来只是巧合，刘关张这会应该都还没出生呢，虚惊一场。

接下来介绍的是十几位临时招募的江湖豪侠，元惜年看了过去，一群人形形色色，服饰也五花八门。人群里还有个熟人，正是千机阁的墨非明墨公子。见元惜年望过来，墨非明也朝他报以苦笑，一脸被抓了壮丁的无奈之色。

在元惜年观察众人之时，众人也在暗暗打量着他这位陪同汤大人一起到来的小道士。见他年纪虽只有十四五岁，却得锦官城目前实质上一把手的青睐，都纷纷猜测他背后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待介绍完毕后，就进入了自由活动时间。元惜年站在甲板上，享受着湿润的江风。墨非明走了过来与他主动攀谈。一番寒暄后，墨公子见对方似乎没有交谈之意，也就识趣地告辞回房休息去了。

元惜年也不知道为何不是很喜欢这个墨非明公子。对方虽然态度热情，但元惜年前世做过销售，总觉得这墨公子的热情中透着一股子虚伪的味道，让他不甚感冒。

双手撑在围栏上，听着江水拍击在船体上的声音，元惜年静静地等着思考着如果再遇二师兄后的场景。

咳，呸！

一声粗坯的声音传来。

循声望去，只见那群豪侠中的一名武夫，也在自身不远处撑着围栏，正朝着翻滚的水浪吐痰呢。

元惜年在汤林做介绍时就注意到了此人。这人身材不高，短衣束脚，腰系长刀，背负塔盾，一副典型的武夫打扮。但以武夫的平均身高来看，却略显矮小。肤色晒得黝黑，头顶的头发稀疏，脱得不成样子，既像个鸟窝，又暗合了地中海的绚丽风水。口中方才吐干净，又从怀兜里掏出一节葛根，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这汉子见元惜年朝自己看过来，知道是自己刚才吐痰的举动引了对方不满，吵元惜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抱歉了元兄弟，我这粗人就这幅德行，您别计较。”地中海虽然举止粗坯，但人情世故也还是懂的。何况这小道长是和汤林一同来的，与之发生冲突显然是不智之举。

“没事。”元惜年见对方道歉了，心中也便没了其他意见。前世学驾照时，那叼着芙蓉王喝红牛，脚踏人字拖嚼槟榔的群体他见得多了。对方刚才的举动，只是小儿科罢了。

“嘿嘿嘿。”地中海挠挠头，本就稀疏的发型被这一挠，更显凌乱，隐隐有种火云邪神附身的感觉。

见对方这形象，元惜年有点想笑，心情也好了一些。礼貌性地与对方交谈起来。刚才汤林介绍的时候，只是一句“各路英雄豪杰”就将十几个人带过了，这会聊天才知道，这汉子名叫薛定厄，武陵郡人士，在武陵郡当了几年募兵，后来嫌钱少，又恢复了自由之身。听人说这蜀郡锦官城遍地黄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来了锦官城后，发现根本没人看得上自己。若不是这次刚好遇到临时招募，怕是过几天就要流落街头去乞讨了。

元惜年听到对方叫薛定厄时，也是一愣，连忙插话问道波动力学的原理，想在对方脸上找寻同是穿越者的迹象，谁知观察了半天，对方一脸迷茫，才确认只是名字一样。后来又听得对方将自己在锦官城的窘境也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顿时又多了几分好感。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面子可是比啥都重要的。不信就看那其他的十几个“江湖豪杰”，自从最开始介绍时见了面，这会都躲在船舱里不敢出来。好像生怕旁人记住了自己这段为了钱而出卖劳动力的经历。

待天色暗下来，二人才结束交谈，各自回房歇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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