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宠婢日常

太子宠婢日常

清莺,小盛,刘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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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莺转过弯,就见着小盛站在不远处。

她轻轻的低了头。

小云在一边问她,“主子,那是小盛公公,咱们过去吗?”

清莺摇摇头,“等他过去了咱们再走。”

小云便叹气,“小盛公公好像也看了咱们这里一眼,不过他行了一礼就走了。”

清莺低着头,她没看见小盛行礼。倒是一瞬间,想起了小盛之前跪在她的脚下叫主子。

他叫的轻。她听的心颤。

主子。她是主子,他是奴才。

清莺便等人走远了。这才走过去。

踩在他刚刚踩过的地上,悄悄的踏了踏,她眉心泛上一丝欢喜。然后一转身,就见小盛又出现在了转角处的小道上。

他看着她,她也看了眼他,他迅速的低头,她站着僵硬起来,没动,维持着主子的仪态。

小云道:“小盛公公,你去哪里啊?”

然后就听小盛道:“刚刚走到前头,又想起还要去小厨房里拿东西,这才折返。”

小云笑着道:“那你去吧。”

小盛便走到前头,又跪了下来,道了一句,“请清昭训安。”

清莺刚被封为昭训不久,还是第一回被他这般请安。她微微偏过了脸,小声的道了一句,“起来吧,你既有事情,便快些去,免得耽搁了。”

她的头一直偏着,依旧看不见小盛的神情,只依稀看着他起来,又转身,走了。

在此期间,他的目光没有在她的身上多一瞬,她的目光也没有看向他一瞬。

两个人守着礼。

这般守礼,小云都没有发现,没有一个人宣之于口,没有一个人多做一个神情和举止,但是清莺从不怀疑小盛的情谊。

她有时候想,她大概是疯了。

可她想到小盛也应当疯了,便有些高兴。

这是一种隐秘的,在这个东宫里,别有一番的心绪。

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活的很好。

回了饮琴院,她让小云出去,便一个坐在椅子上练字。太子妃娘娘是个好人,给她请来了教书先生,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认,首先把小盛两个字默默记在了心里。

然后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都记住了,但是没有用。她不能写出他的名字给他。

这是一份谁也不能知道的感情,谁也不能知晓的秘密。清莺只敢关起门来,在纸上蘸上墨水,然后小心翼翼的写上小盛两个字,然后又烧了。

她告诉小云,“写的不好,自己也瞧着不好,便烧了,只当时警醒自己要写的更好。”

小云笑起来,“昭训,您已经写的很好了。”

清莺便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去看小云将纸篓子拎出去倒。

只是等人走了之后,她打开窗,一时间怔了怔。白梅落在台阶上,已经落了一半。

清莺的院子里面,没有种桃树。太子妃娘娘问她想要什么树种在院子里面时,她想起了白梅。白梅之树开的晚,花期晚,她很喜欢。

但此时此刻,白梅树落,她想起了一首诗。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她以前不懂这诗的意思,如今看见白梅,想到小盛,倒是懂了。

她叹息一声,又关上窗户,坐到临窗的榻上,她将头靠在窗户上,窗户外面,风吹梅花落,窸窸窣窣,她听得真切,却又没有勇气开窗看看是如何的窸窸窣窣。

清莺有时候挺痛恨自己这般的,也恨小盛这般。

她想,要是他说一句绝情的话,她可能就不这般了。又想,自己要是说一句绝情的话,小盛也不会这般。

但是这句话怎么说,说什么,她一直不敢想。

小盛是不是也不敢想呢?

她叹息一句,又跟着女先生读书,这回读了下半阙。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她细细的读这两句,越读越伤心。那一日太子妃娘娘恰好从园子里面经过,见她拿着本书坐在花下落泪,忙问怎么了,她便道:“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这诗伤感。”

太子妃娘娘便笑着道:“你这是悟了——可惜了,我就怎么也感悟不了,想来我没有这个天赋。”

清莺低着头,对太子妃娘娘心虚又愧疚,索性便不读诗句了。不读诗句,便也没有那么多伤感。

那日小盛还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问她,“怎么突然不愿意读书了?可是女先生教的不好?”

清莺连忙摇头,她小声的道:“不是的。只是古来诗词,读了这么多,似乎只有悲戚之时才有好诗句。读的都是写悲戚之句,久而久之,便不想读了。”

太子殿下大笑,“那你是看错书了,便去看看其他的。”

太子妃娘娘却像是看出来她另有缘由,便不赞同的反驳太子殿下,“算了算了,不读就不读,咱们练字就好,何必要读这些诗句。”

太子殿下无奈:“那就不读。”

清莺便更愧疚了。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两人对她实在是好。说句不配的话,她心里已经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当做亲姐姐和姐夫了。

一个奴婢,能得如此,她再不识抬举,便是丧良心的。

小盛不对,她也不对。他们合该这辈子都如此。

一年又一年,两个人从东宫进了后宫。太子殿下做了陛下,她做了静妃。

日子好像这般过下去便对了。不曾宣之于口也不要紧,至少他们离的也不远。偶尔见一面,便也算是了却思念。

这种情绪,压的太久太久,清莺都没了什么感觉。这皇宫里面的争权夺利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就呆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外面出事了,就跟着紧张,外面事情了了,又跟着欢喜。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鸟。实实在在的鸟。

鸟儿可以飞出笼子外面吗?

清莺叹气。她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了。但谁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肯给她一个恩典呢。

他们真是世上最好的人。

她是世上胆子最小的人,他们却给了她最大胆的法子。

她去找了小盛,把事情说了给他听,又引出了玉容被杀的事情。

清莺当时想,死了便死了吧,只要小盛活着就好。她心存死志,却没想到绝处逢生。

陛下和皇后娘娘愿意成全他们。

那时候,清莺在某一瞬间,却怕小盛后悔。人到了一种境地,便会草木皆兵。

清莺也是,多年的愿望马上要实现了,她却在想,留在这京都里面,小盛是陛下身边以后的大太监,要是跟着自己出去,那他只能在乡野一辈子。

谁也不知道这种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但就是出来。

不是谁都喜欢自由。不是谁在笼子里面都是关的。

清莺当时极度的不安稳,什么都能想一想。但是她依旧什么也没有说,等出了宫的那一刻,她才道:“你后悔吗?”

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小盛却懂她。因为懂,所以心疼这个姑娘。

他笑着道:“只有你后悔的,哪里有我后悔的。”

他才不会后悔。他只是也怕过清莺后悔。

他艰难的道:“咱们从未好好说过话,所以,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很自卑,我是个太监。”

太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不能给她夫妻之事,也不能让她有一个孩子。

他才是该自卑的那个人。她这般好看,又心地好,等了他这么多年,愿意为他失去性命,这般的姑娘,他怎么会后悔。

清莺便知晓了。

他们两个人都很自卑。

两个自卑的人,在这场长达十年的暗暗喜欢中,日复一日的想着对方,在心里许是蔓延过无数的酸涩,但是面对面时,又是恭恭敬敬的脸。

清莺想起从前,也知道自己和小盛这是撞上大运了,才有了如此好的结果。她真挚的道:“小盛,咱们以后两个人要好好的过日子。”

小盛点头,“嗯,好好过日子。”

他们都经历过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相识相离相重逢,见证过他们轰轰烈烈的感情。而跟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不同,他和清莺的情一直都在心底,从未轰轰烈烈,从未确认,却又在此时,有了好的归宿。

这日子,要是到这里还过不好,便对不起之前一年又一年的苦。

两人都是长大后第一次出宫,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去岐州的路上多是山水,清莺刚开始还战战兢兢,小盛也警醒的很,遇见人多的地方就带着清莺小心翼翼的走,不敢有任何的疏忽。

他们太珍惜当下的日子了。什么闪失都不想有。

带的银子是足够的,却也不敢说万无一。于是清莺未雨绸缪的想着省银子。小盛见了,想要阻止,却又不知道怎么阻止。

他想说自己会赚银子的,可是他怎么赚呢?他什么都没有。

又自卑了。小盛一边自卑一边笑着道:“咱们一路上也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到了岐州再省吧,到时候我出去做生意。”

“要是到了村里有族学,那就给他们做个先生。能认字,应当不错了吧?”

岐州翁家和沈家的地界,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也能求助。但是没出什么事情,便也不用有交集。一辈子这般活着,倒是也不错。

在一个夏日,两个人快要到岐山的时候,却在一个小山村的道路上面捡到了一个孩子。是个姑娘,可怜兮兮的站在路边,应该是被人遗弃了。

清莺本来是不想管闲事的,但是当目光对上小姑娘眼睛的那一刻,她看向了小盛。小盛没有犹豫,停下了马车,然后问小姑娘:“你是迷路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看看小盛和清莺,然后忐忑的说出了一句:“老爷夫人,你们要奴婢吗?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会烧饭砍柴,还会带孩子,只要你们给口吃的就行。”

清莺愣了愣,觉得这没有灾荒的年,孩子理应不会被赶出来。被赶出来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在家里是遭嫌弃的,没想着卖她,只是想要饿一饿她,欺负人。

她不需要有人伺候她,但是这个孩子就这般不管,好像也不行。最主要的是,看见她,清莺就想起了小时候。

她小声的跟小盛道:“咱们……咱们家正好缺个孩子,不如买了她吧?”

小盛哪里会不同意。连忙点头,那小姑娘四五岁的模样,说的也是当地的话,衣裳破破烂烂的,连双鞋子也没有,既然清莺跟她有缘喜欢上她,那就带回去。

不过是多一双碗筷罢了。但是这事情却要办清楚。

比如说现在,他们就要找到这个小姑娘的父母,找当地的人作证,然后再把人给带走,这样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小姑娘叫做小水。很平常的名字,姓平。

这个村子叫平家村。她听说小盛和清莺要买她,还挺高兴,她带着两个人往家村正那里去,一路上也说自己的情况。

她是父母都死了,如今寄养在大伯家里面。村子里面,大家的光景都不好。就那么一点粮食,大伯家里面孩子也多,自然不够吃。

大伯和大伯母就使唤她做事情,小水觉得这倒是也没什么,她结结巴巴的解释,“我吃了他们的饭,肯定要做事情的。但是,大伯母说,从今以后就不给我饭吃了,她们家也没了米,让我出来把自己卖掉。”

清莺叹气,出来之后,就发现其实外面的穷苦人家跟宫里面太监宫女,根本没有什么两样。都是苦命人。

到了村正家里面,两人说明了来意,小水站在一侧,一张脸紧张兮兮,村正就叹气,“四丫头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之前老二两口子死的时候,我们把四丫头给了老大家的养,那时候是把老二家的房子也给了老大,他如今这样就是不义,这孩子呀,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卖给你们为奴为婢,实在是舍不得,说句老实话,既然老大家都不养,村里就选别的人养,但不会让咱们家的孩子,去做个伺候人的。”

小盛听了之后,就看向清莺,清莺想了想,犹豫的点了点头,小盛就说:“那我们就不买了,可不可以直接把她给我们做女儿。”

这话一说,村正首先怀疑的就是两个人的来路。小盛就说。“我和我媳妇两个人多年没有孩子,如今也没想过自己生,今日就碰上了小水。想来是有缘,反正去别的地方选一个孩子,还不如选小水。”

村正还是不乐意。清莺就说,“我们本来也没有住所,走到这里算这里,走到那里算那里,之前是准备去岐山脚底下定居的,离这里也不远,不过我刚刚一路走来,发现村子里面山清水秀,若是你们愿意,村里面还有地,我们就买了,在这里定下来。”

“正好小水也是村子里面的,你们不用怕我们虐待她。只是,以后怕有牵扯,我们还得去官府立个字据,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村正见两人诚心诚意,细细想来又觉得没有什么弊处。再加上看两人穿的富贵,看起来像是读书写字的人家,他连忙应下,“那我就带你们去官府把事情办了。”

等到小水的大伯和伯母来的时候,村正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敲定了。小盛就拿出一钱银子给村正,“今日这事情,多亏了您老人家。银子不多,却也是我们感激的心意,您就收下,以后我们在村子里面还要住,什么都得麻烦你,到时候请千万不要嫌弃。”

村正就觉得小盛会做人。他刚刚也得知了小盛姓刘,家里还有一个老爹,不过常年在外面也没有跟他在一起。

若是将来老爹来,这家里面就多添一个人。除此之外,应该这是这对夫妻和小水三个人了。

村正很高兴,叫了村子里面的男人帮着小盛和清莺盖房子。

清莺长得确实好,不少人都往她身上瞧,她有些不自在,但知道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坏心眼,可能真的是没有见过她这样的。

她就忽略掉身上的不自在,见一个小丫头使劲往她身上看,她笑了笑,问道:“怎么了?”

小丫头突然说,“你身上好香呀。”

清莺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习惯性的带着香包。她把香包扯下来给孩子们看,然后站起来看小水在哪里。

小水正忙活着给大人们送吃的。她觉得这是在盖自己家——好几天了,她都没有回过神来,有时候想起自己有了爹娘和家这件事情,还有些恍惚,但是每当醒来的时候,发现隔壁的灯亮着,她确确实实是有家的人之后,舍不得睡去,总是迷迷糊糊之间才睡着。

她兴头很高,叫着叔叔伯伯们,给他们送水送吃的,一点也不觉得疲惫。

有婶婶就说,“如今四丫撞了大运,找到了好人家,瞧瞧,身上这衣裳是新的吧?”

“这布可是好布,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那天看见清莺妹子带着四丫头去镇上买的成衣,又买了好些个布,说是以后慢慢的给她做衣裳。”

这可把大家羡慕的不行,但是也夸两口子做的好。她们这几天来帮忙,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顿顿是有肉的,带着孩子来也不嫌弃,能吃多少吃多少,一点也不觉得她们带太多的人来了。

倒是吃了两天,她们自己不好意思,摇着头道:“可别再买肉了,这几日把咱们一年的肉都吃光了,你们是好心,我们却还是要脸的。”

清莺就觉得这里的村民很纯善。人多了就是好,房子很快盖了起来,五六个屋子,一个给小水,一个她跟小盛住,还有一个给刘得福,剩下的两三个做厢房,有客或者是其他的时候住。

她和小盛又带着小水去了一趟镇上,买了很多吃的用的回来,凡是能买的都买了,一点也没有路上她说的省银子。

根本省不下来。

她晚上回来算账的时候就说:“咱们以后呀,还得要少买点东西了。”

小盛好笑的摇摇头,“你放心,银子肯定是够的。等明儿个,我就去买地,到时候雇人种地,咱们就不缺粮食吃了。还能卖掉一些,这也是银子。”

“我再去做点小生意,不就行了吗?反正咱们就一个孩子,将来给她准备点嫁妆,也就好了。”

清莺想来想去,也觉得好像是这样。实在是走的时候刘太监也给了一笔大的,放在外面已经够用了。

她就真的没有再担心起来。而是又开始操心起小水读书的事情。她道:“读书才能明理,咱们家里不缺你干活,你只管读书就好。”

小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读书。她又开始恍惚了。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而清莺和小盛也喜欢上了这样的日子。早上日头出来的时候,两人起来干活。小盛出门去买地,又把家门口的地收拾了出来,然后种上了菜,清莺就负责做饭。

其实说起来,做饭大部分时间还是小盛在做。小盛从杨太监的手里面可是学了一手的。

小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她问:“阿爹,我可以学吗?”

肯定是可以的。小盛教她做饭,却并不让她下厨。

“学一学是好事,但是你还小,只管读书就好,不用做饭。做饭是阿爹的事情,你阿娘就喜欢吃阿爹做的饭。”

小水欢喜的笑了起来。村子里面的人都说,她这是遇见了菩萨,她也觉得是。

有一天,她问阿娘,“你当时为什么决定要带我走呢?”

清莺就想了想,道:“没有什么缘由。就是觉得你合眼缘。”

她摸摸小丫头的脸,“其实,你对我和你阿爹而言,也是一个特殊的孩子。因为有了你,我们两个也更加没有遗憾。”

小盛但心结就是不能让她有孩子,如今他们有了,他的心结自然就没了。

如今的日子,她和小盛都很满意。

又过了两年,两人在这个小村庄里面彻底的住了下来。小盛也没有再出去跑生意,而是开了村学,教起了书。

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厉害的先生,只教人读书识字。

家里面穷,也不要他们的束脩,人来了就读,人不来也不要紧,孩子们各有自己的命运。

他不能强求别人一定要来读书。但是渐渐的,这座村学把邻近几个村的孩子都吸引过来读书了,他不得不又扩了一个屋子。

就是县太爷也听说了他的事迹,亲自跟他吃了一顿饭。

小盛那天还挺高兴的,他对清莺说,“没想到,被人尊着的滋味是这样的好。”

他很从来没有喝醉酒过,清莺还是第一次见他这种模样。她闷笑出声,一边让小水去打点热水,拧下毛巾,她接过来给他擦脸,然后就见他抱着她的手不放,呜呜呜的哭起来。

哭一声就喊一句清莺。清莺哎了好几声,最后也不应他了,只坐在他的旁边笑,笑着笑着,突然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们两个人走到如今,实在是不容易,如今日子过得这般好,他哭,她也想哭。

小水就坐在一边看阿爹阿娘哭的厉害,倒是不害怕。她知道两个人是高兴,喜极而涕这件事情,她也在遇见阿爹和阿娘时做过。

于是就静静的看着两个人哭,谁知道哭了一会儿,阿爹又耍起赖来,拖着阿娘抱着她睡,她就出来了。

她想,他们三个人,应当算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了。

后来过了几年,她也长大成人,嫁给了阿爹教的学生。

两个人是青梅竹马长大的,成婚之后,她操持家里,又生了孩子。

孩子都顽皮,回了家就去阿爹和阿娘那里闹翻天,玩起来没有一个轻重,常常把家里的笔墨纸砚翻的到处都是。

阿水要骂人,阿娘还劝着。她狠狠地打两个孩子手心,把他们打的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就斜跨着个去读书的小布袋。里面装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给的好吃的,有枣糕,藕饼,还有麦芽糖。

装了满满一袋子,两兄弟你牵着我,我牵着你离家出走了。

半道上,却碰见一辆马车。马车上面下来个老人,瞧着和蔼可亲的。

老人家问,“这里可是平家村?”

大的点头,拿出一块枣糕啃:“是呀,你要找谁?这里面的人我们都认识。”

老人家在他的枣糕上面看了几眼,道:“你叫小野对不对?”

老大手上的枣糕就差点掉下去。被一个陌生人叫出名字,他也没有吓住,而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老人家,问他,“你是不是从京都来的呀?”

老人点头,老二也明白过来了,大声的喊起来,“老祖宗,你终于来了,外祖父和外祖母等的你好苦呀!”

刘得福被这一句老祖宗喊得笑得合不拢嘴,叫车夫把两个小孩子抱上马车,道:“走吧,走吧,你们带路,老祖宗想你们也想的不行。”

两个孩子却还不想回去,一人一手拉着他的袖子,撒娇:“阿爹阿娘会打人。”

刘得福还是第一次被孩子这样缠着,这种感觉实在是新奇,便对这两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十分喜欢,拿出自己在路上买的小东西给他们,“你们看看自己喜欢什么,喜欢的都可以拿去。”

两个孩子就真的全部拿走了。他们都喜欢。

但是拿了这么多东西,两个人也是不好意思的,就把手上的枣糕藕饼都给刘得福吃,“老祖宗,这是我外祖父做的,可好吃了。”

刘得福就拿了一块尝,然后点了点头:“跟以前的味道一样。”

小盛以前学着做枣糕的时候就给他跟杨太监尝。刘得福吃着枣糕,叹了一口气,“如今真是熬出来了。”

小盛做了外祖父,他刘太监也被人叫了一句老祖宗。

马车走起来就很快,很快就到了家门口。两个小的先坐在马车里面喊老祖宗来了,清莺一个人在家,见了刘得福,有一瞬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才激动的笑着给他磕头。

刘得福:“……”

还别说,真有些不习惯。

他赶紧把清莺给扶起来,清莺就让人去叫小盛和女儿女婿回家。

清莺:“自从接到信要来,小盛便时不时就去城门口等,他不在的时候,还特意找了人看着。”

刘得福点头,“在城门口遇见了,要带我来,我就把车夫辞回,跟着他来。”

“正好在路上遇见了这两个小子。”

清莺便道:“是我跟小盛养的孩子生的,待会儿他们都来了,给您磕头敬茶。”

刘得福一听这个就笑,“在……里面的时候是个没亲的,谁知道一出来,好像什么都有了,儿子,媳妇,外孙女,外孙女婿,曾外孙……”

他说话不紧不慢,一点点的把这些人都数出来,然后就笑了,“合着现在我子孙满堂呀。”

清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直盼着您来,如今终于盼来了,屋子一直都是给您留着的,小盛按照您的喜好布置好了屋子,开门便可以看见山。”

刘得福便去看屋子,一边看一边满意的点头,“对,我就喜欢这种。”

他坐在屋子里的椅子上,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一侧,对清莺道:“你就不用帮我收拾了,待会儿小盛来,我告诉他怎么摆放。”

然后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封信,“这是……那位让我带给你的,你看看。”

清莺捂住了嘴巴,喜极而泣,“我就知道娘娘没有忘记我。”

屋子里面也没有别人,刘太监刚开始还谨慎,听了她这句话之后笑着道:“是,娘娘一直记挂着你。”

他感慨道:“咱们这辈子,也算是碰上了好主子。”

不然哪里有如今的日子。

清莺就躲出去看信了。信上面说,娘娘如今过的很好,就是偶尔有些无聊,想到曾经,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其实我的心里面还有些警惕,就怕你是来抢我位置的。”

这些话娘娘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她也随着这些话,想起了曾经的事情。

很久很久之前,她好像每一天都活的不安稳。这种日子离她实在是太远了,久到她已经想起从前的时候,只记起了那一日出现在这座小村庄上,遇见了小水。

她抱着信慢慢的哭,小盛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也顾不得上说太多,连忙问:“怎么了?”

清莺就擦擦眼泪水,推着他往里面去,“爹来了,我没事,娘娘给我写了信,我正感动呢。”

小盛就舒了一口气。他赶紧进去,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爹!”

刘得福一转身,就发现小盛跪在了地上。他好笑的过来:“快起来,好不容易见面,别跪来跪去的。”

他道:“来,替你爹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以后就要在这里养老喽。”

当天晚上,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刘得福晚上以为自己会睡得很晚,也睡不安稳,但是一躺在床上之后,却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有孩子在外面来来回回跑动,笑的咯吱咯吱,他打开窗户一看,发现是两个孩子已经起来了,正拿着竹竿在那边敲枣。

见他把窗户推开,大的跑过来,“老祖宗,你醒啦,我们打了枣,你要不要吃?”

刘得福刚要点头,小的就说,“外祖母说,老祖宗起来是要吃肉的。家里还做了好多肉呢。”

大的不服气,骂道:“那又怎么样,外祖母还说不能只吃肉,还要吃萝卜!”

小的就要说话,刘得福立马说,“吃,都吃,老祖宗一起吃。”

孩子们这才罢了不说话,然后扭着屁股来他屋子里说话。

清莺和小盛在外面听着只笑不说话,然后道。

“咱们心眼算能安了。”

刘得福就在这里安下了家。

安家之后,他经常这里走那里逛,在村子里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主要是走到哪里,哪里就叫他一句:刘老。

这个称呼是刘得福听过的最好听的称呼。他每次都会乐盈盈的点点头,“哎,你这是往哪里去?”

“吃了吗?”

“喂猪了吗?”

因为这个称呼,他对小盛也满意的很。因为大家之所以称呼他做刘老,是小盛做了这么多年先生的缘故。

刘得福的身子虽然不算是顶顶康健,但是比同龄的老人又好一些,在村子里面走时,还会被人问起长寿的秘诀。

刘得福笑着道:“还得要心宽,这人啊,就不能时常生气,心宽了之后,便什么都畅通了,人也活的久。”

老人们坐在一起说话,旁边的孩子们坐在旁边听。刘得福会随身带点吃点,用手巾包着,时不时就给孩子们一点。

他如此讲究,倒是让身边的人有些不自在,他没来之前,村子里面有一个年龄大的阿爷被人尊称为老祖宗,他来了之后,老祖宗的名字逐渐被刘得福夺了去。

于是便心里不是很痛快。每每有人打听小盛住在哪里,顺便提起他那位也很有学识,周身气度非凡的爹,这位阿爷总是撇撇嘴巴,“那个讲究的小老头啊。”

他指指,“山前面那座宅子就是,最大的,青砖瓦片,看着最好的就是。”

刘得福得知了自己的外号:讲究的小老头,也没有生气,只提着酒过去找他喝,“咱们年岁相当,咱们两个才能说的来。”

那阿爷喝了刘得福的酒,满意的很,“这辈子都没想到,还能喝得这般好的酒。”

他留了半瓶子,晚间偷偷的喝了,喝完之后,谁知道当天晚上就去了。

刘得福:“……”

这酒倒是喝出了人命。

好在对方也是讲理的人家,道:“本就是年岁大了,临行前还喝了您的酒,没了遗憾,也是好事情。”

刘得福却过意不去,将自己的好酒都给了他陪葬。那家的儿子见了,连忙阻止,“这也太过于贵重了。”

刘得福摇头,“他也是个讲究人,既然喜欢喝,便喝些好的。”

那家的儿子感谢不已。

等到阿爷葬了之后,刘得福恍惚了几日,然后就开始写信了。

人的年岁大了,谁知道自己哪天就走了,没准就像这个人一般,好生生的,一夜之间就没了。

就睡了一觉。

他这辈子啊,没有任何遗憾,该有的都有了。

身份,地位,金钱,儿孙……他都不缺。

他写好了信,两孩子进来,见了好奇问,“是要寄到哪里去?”

刘得福笑了笑,“京都。”

京都的人,会给他一杯酒遥祭。

能得陛下一杯酒拜祭,他刘得福这辈子真是比任何人都强。

刘得福将信收好,然后又讲究的用手巾掏出糕点,“吃吧,吃吧,老祖宗不会告诉你们阿爹阿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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