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逼仄的通风管道里只有一点微光。季江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自己可能有幽闭空间恐惧症这样的毛病。双肘支撑身体，季江气喘如牛，冷汗连连。如果有一面镜子摆在面前，他会发现眼睛充血的厉害。

即使身体如此，他仍然得慢下来，快了容易弄出动静，让底下的怪物发现。

中央空调还在运转，一阵阵冷风吹过季江。

爬了不知道多久，也许五分钟或者十五分钟，他终于看到了点儿不一样的东西，一块通风孔板。他小心靠近板子边缘，探头往下看——爬了这么久，竟然是爬到了病房门口。

季江觉得有些好笑，但事情发展正中下怀。

他耐下性子继续观察，陆续看到了几种怪物。蟑螂、老鼠、蜘蛛、飞蛾还有一种他不认识的虫子。数量不算很多，这也许要归功于医院的消毒工作。但每一只都大得离谱，像恐怖电影里的角色。

当其中一只怪物抬头露出寻找的动作时，季江就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余下的怪物们像嗅到鱼腥味的猫一样，朝季江离开的方向追去。

来不及思考，季江凭感觉在通风管道里横冲直撞。他拐过三个拐角，其中一个拐角因为穿墙的缘故，替他争取到了一点儿时间。

怪物的脚步声，吼叫声穿过管壁，变得更加沉闷而且更有力量了。季江满头大汗，汗水不仅浸透了他的衣领，而且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季江不懂生物学，生物课上从来都是走神的。但他此刻却明白，他的体液正对怪物散发出某种信号。使它们可以发现他，并跟上他。

如果甩不掉他们，那么他就不可能回到病房去和母亲汇合了。

突然，一根尖刺穿透管壁，季江距离开膛破肚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会儿，随后平缓下来。他遇见过好几次危险的情况，多亏那时的经历让他可以马上调整过来。

季江继续往前爬。

管道、管道、管道。

就像一个该死的迷宫。

天知道他现在到哪儿了，鬼知道他转了多少个圈，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他的胳膊在发抖，嗓子好像起了火，眼睛几乎闭上了。

季江哆嗦着，把揣在怀里的衣服掏出来。这些衣服不比他的额头好到哪儿去。季江在怪物追上来以前把其中一件衣服挂在通风孔板上。随后越过这块板子继续向前。

爬了又不知道多久，他故技重施，将衣服挂在板子上，然后继续前进。

直到他自己的衣服也挂上去以后，力气和意识就像潮水一样迅速退了下去，他瘫倒在管道里，就倒在自己的长袖边上。

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他现在只想睡觉。

但还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回去，回到母亲那儿去，她需要你。

季江自言自语道：“休息一会儿就回去……”

视野逐渐减小，意识正在沉入海底。

隐隐约约的，季江感觉自己被谁抓住了。后面的事情就像喝醉了酒失忆了一样……

只剩下一片黑暗。

……

仁明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住院部502病房。

季江母亲坐在病床上，望着通风管道。门外的吵闹与门下的黑影好像再也不能影响她了似的，她像一座雕塑般杵在那儿。她这幅样子叫大婶儿没来由的感到烦躁。

两人在病房里等了又等，钟表的指针走了又走。

像过去了一个世纪似的，门外终于出了点儿动静。

说是一点儿动静未免太轻描淡写了些。那些东西——怪物，突然发了疯一样冲过走廊，医院的地板和墙面随之晃动，如同一场地震。

大婶儿与季江母亲抓着床铺扶手稳住身形，以免摔到地上去。

这阵动静来得快，去得也快。低吼声没有了，黑影也消失了。

大婶儿略显呆滞道：“它们，它们是不是走了？”

季江母亲没听见她说话，也不关心这个事情，她想到了季江。季江现在在哪儿，刚才的事情和他是不是有关系？他是不是有危险了？

出于本能，季江母亲想要离开病房以确认季江的安危。

大婶儿拉住她，压低嗓子道：“你疯了吗？”

季江母亲说道：“季江……”

大婶儿把季江母亲的胳膊塞进怀里，紧张道：“你出去有什么用？还不如待在这里。”

季江母亲尝试把胳膊抽出来，但大婶儿拽的紧，季江母亲抽了几次都失败了。

“我得去帮他。”她说道。

大婶儿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祖宗啊，你是去帮他还是害他？而且你知道这扇门外还有怪物没有？”

季江母亲似乎在与大婶儿的对话中找回了自己，她不再挣扎离开，而是说道：“趁这个机会，我们把门窗堵起来。”

大婶儿悄悄松了一口气，赞同道：“行行行，按你说的做。”

然而，病房门忽然被人撞开。

两个男人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抓住季江母亲与大婶儿。

季江母亲剧烈反抗道：“你们是谁！放开我！”

其中一个男人砸吧嘴解释道：“俺们是来救人的，识相点儿跟我们走！”

季江母亲说道：“我不走！放开我！”

“诶！你这娘们咋这么不听话呢！”男人话音刚落，他的同伴便亮出刀来，威胁道：“安静。”

大婶儿瞪着刀身，捏着嗓子劝季江母亲道：“小季啊……冷静一点儿，听姐一句话，就算是为了季江，咱们也别现在起冲突，多得不偿失呢，是吧？”

季江母亲的反抗越来越弱，最后变得乖顺起来。她埋着头一声不吭，这反倒让男人心底有点儿发慌。毕竟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咬人的狗不叫？

男人清了清嗓子，介绍道：“俺叫王成，你叫什么？”

男人的同伴用惊讶的，仿佛在看一个智障的眼神看向他。

大婶儿也惊呆了，这个男人凭什么觉得小季会搭理他呢？

季江母亲却轻声说道：“季秀喜。”

男人傻笑：“好听好听。”

男人的同伴看不下去了，斥道：“闭嘴！”

王成想反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季秀喜与大婶儿跟着王成及其同伴把住院部五楼大致逛了一遍，分别在杂物间以及厕所又找到三个人。三人见到他们，喜极而泣，表现得好像已经获救了一样。

王成两人带季秀喜五人上了六楼，走的员工通道。

他们走到尽头，推开门。

数十人看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瞧着魄力十足，声音浑厚低沉，他说道：“欢迎你们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