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洗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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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岳王宝藏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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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内庭院深深,一条青石板路直通大殿,两旁树木掩映。刑小天进到院中,跪在地上,不住地朝四方作揖磕头。郝老六颇感不耐,问道:“你这又是作甚?”刑小天正色说道:“郝爷,我们来偷关爷爷看守的宝贝,我总要磕几个头,求求关爷爷莫要生气吧。万一他老人家生气,发威显灵可不得了。”

郝老六骂道:“他奶奶的,一路上装神弄鬼,再耽搁,看老子不宰了你!”他作势要拔刀,罗大胆偷偷拉了拉他衣衫,小声说道:“师兄,他说得也有道理。”说起来罗大胆原本想着趁其不备寻机逃走,等听到刑小天言及岳王宝藏,虽是将信将疑,终究贪念胜过了胆怯,便一路跟随而来,此时忙不迭也是跪下来磕头不止。

这时候刑小天一跳而起,在院中四处走动,这里在树身上敲几下,那里到石板边扳几下,口中念念有词。郝老六看着大感疑惑,问道:“你又在耍什么滑头?”刑小天面有不豫,双手一摊,说道:“郝爷,我在找机关消息呀。”郝老六问道:“什么机关消息?”刑小天说道:“宝藏人人想得,当然藏得极是隐秘,会有各种机关消息,否则不是早被人发现,还能轮得到你我?你以为这么容易找到的吗?”

郝老六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但只见到刑小天又是一通搜寻,依旧是遍寻不着,眉头越锁越紧,似乎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郝老六冷笑道:“找了这么许久,到底能不能找着宝藏的机关?”刑小天默然不语,只顾在院子里踱步,低头苦思。

郝老六心里焦急,几次张口要问,强自抑住,过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喝问道:“他妈的,你到底找到没有?”刑小天还没回话,罗大胆突然说道:“师兄,再让他找找。”郝老六瞪了他一眼,气呼呼走到一边,抬腿朝一棵树上重重地踢了一脚,骂道:“就算是把这关帝庙翻一个遍,也要找到宝藏。”

他这一脚踢得甚重,树身晃动,树叶飘落。刑小天似乎被他的话惊醒,猛地一拍手,说道:“有了!”就见他飞快跑到大殿前,转回身来,数着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走了九步,往左一拐,又是数着步子走了十八步,再右拐,如是者三番四番,不惟将郝老六和罗大胆看得一头雾水,就是小青也弄不明白他这是唱得哪一出戏。

小青心里也是暗自焦急,心想:这关帝庙我们平日里常来,哪里来的什么岳王宝藏?小天海吹胡吹,只能骗得一时,可不能骗得一世,等郝老六发觉我们是在骗他,说不定一气之下就会杀了我们。嗯,他连自己的同伙都能眼睛不眨地杀死,肯定也会杀了我们。她想到这里,却没觉得半分害怕,只因看着刑小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就是相信他一定会想出来办法,带着自己逃走。她幼遭变故,孤身漂泊在外,辗转流落到朱仙镇,遇着刑小天这一伙小乞丐才算稍稍安定,如今既是与刑小天互通情意,心中只觉温柔一片,忍不住又想:凭小天这般聪明,日后我倒是要央求他帮我找找那个人。

这时候刑小天终于走到一棵大树旁,伸手在树身上重重一拍,旋即侧耳倾听,喊道:“你们听到没有?”郝老六与罗大胆对视了一眼,俱都摇头,刑小天呼呼呼连着又拍了几掌,见他们依旧满脸迷惑,大喊道:“怎么还没听到?”他猛一挥手,喊着,“跟我来!”朝大殿飞奔而去,其余三人也都赶忙抢步跟了进去。

大殿中间立着三尊神像,当中坐着的是关帝爷,右手捋髯,左手捧着一本《春秋》,正在展读,关平和周仓一个叉手捧着金印,一个擎着青龙偃月刀,威风凛凛,分立两旁,正当中一块匾额上写着“义炳乾坤”四个大字。刑小天跪在关帝爷的神像前磕了三个头,旋即跳起,在殿内四处搜寻,一边搜寻,一边犹自说道:“孟去病只告诉我进门之后,数九步左转,再数十八步右转,我只道是从入口处算起,难怪找不着。亏得郝爷说要把关帝庙翻个遍,我才想起来,原来应该是反过来,该从大殿算起。”

他嘴里说着话,脚下走得飞快,绕到了神像的后面,只听得噼啪一阵响,显见得是搬开了杂物,旋即听到他大喊,“在这里了!”郝老六想着岳王宝藏终于找到,心头狂喜,紧跟着也到了神像后面,看到神像的台座下面露出来一个洞口,不问可知,正是宝藏的入口。

郝老六见刑小天将脑袋探入洞口,全部心思都放在洞穴里面,浑没留意自己站在身后,心中顿生恶念,想到:宝藏既是找到,可不能留着刑小天,这人太过狡猾,稍不小心就会着了他的道。他心里这么想着,手握刀柄,就要拔出长刀,挥刀砍之,再入洞取宝。

刑小天转过头来,冲他咧嘴一笑,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道:“郝爷,宝藏总算找到了,您快进去取。”这时罗大胆跟上前来,急忙说道:“不可,不可,我听人说过,藏宝的地方不光有机关消息,还会有各种杀人的陷阱,师兄千万不能冒失闯进去。”郝老六一听,心里大叫侥幸,心想:幸亏方才没把我师弟也一起杀了,有他提醒,否则老子肯定要上这小滑头的当。他转念一想,指了指洞口,对刑小天说道:“这还不算是找到宝藏,你先下去探路。”

刑小天听了,惊惶万分,急道:“郝爷,我不会武功,您让我下去,遇着陷阱可是必死无疑的啊!”小青见他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心想:这个地洞除了曲折幽深,有如迷宫,不知何人所建,多绕的几圈也终究能寻着路出来,又哪里来的什么机关陷阱?不过刑小天既是如此讲,虽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盘算,小青却是应变甚快,立时扑上去,拉住刑小天的手,喊道:“你不能去,你要是去,我……我和你一起去。”她一边喊着,眼泪在眼眶里转得几下,簌簌落下。

刑小天看着肚子里狂乐,心里想:好哇,这骗人的本事居然比我还厉害。他脸上却是愁眉苦脸,叹气说道:“你能说出来这样的话,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为了让你知道我比那个瘫子对你真心一千倍一万倍,今天小爷我就舍命去探一探岳爷爷的宝藏。”小青听了这话,心里来气,手上暗中使力一掐,刑小天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哀伤,凄凄惨惨地对郝老六说道:“郝爷,我求你个事,你答应了,我就去。”

郝老六问道:“什么事?”刑小天说道:“我现在就进洞去找宝藏,若是我命大没死,我们各自分账走人,就不用多说了,若是我死在了地洞里,找到的宝藏,我的那一份就留给小青,你可不许独吞。”郝老六看到小青哭过的脸上梨花带雨,娇艳动人,心里想:找到宝藏以后,就算你没死,老子也会一刀砍死你,至于小青姑娘那一份嘛,连她这个人都是老子的,倒也不必再麻烦分给她了。嘴里却说道:“好说,好说,只要找到宝藏,老子什么都答应你。”

刑小天转身刚要钻入洞里,罗大胆突然伏在郝老六耳边低语几句,郝老六喊了声,“慢着。”刑小天回过头来,不知他所为何来,只见郝老六猛地将长刀拔出,微微一晃,冲着小青说道:“小滑头去之前,你先把藏在身上的青蛇放走。”

小青眉头皱起,就想驱蛇去咬,偷眼看见刑小天朝自己默然摇头,无奈之下,吹了声口哨,小青蛇从她袖里游走而出,滑到地上,顺着墙沿,扭得几下,消失不见。郝老六横刀戒备,待青蛇离去,猛一抬手,将一条铁链锁在了小青的手腕上。

小青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郝老六举起自己的左臂,铁链的另一头锁在他的手腕上,冷笑道:“小滑头诡计多端,鬼知道进洞之后会不会躲在下面耍什么花样,老子总得提防一点。”他转过头来,对刑小天说道:“你若是躲在下面耍花样,又或者是寻路逃走,老子都会一刀杀了这女娃。方才你已经看过老子动手的,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可莫指望老子会怜香惜玉。”

刑小天苦笑道:“在您两位爷面前,我哪里敢耍什么滑头。”他从罗大胆手中接过一个火折子,迎风轻轻一晃,火折子点着,他举在手里,猫腰钻入了洞里,洞口逼仄,向下延伸,火光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再往下便是漆黑一片,似乎深不见底。

他扶着洞壁,小心翼翼往下攀爬,爬的几步,似乎心中害怕,忍不住抬头去看,看到郝老六凶神恶煞的面孔,便怯生生地说道:“郝爷,你答应过一定会把我那份分给小青的啊。”郝老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你先把宝藏找着再说。”刑小天口里答应着,再往下爬,爬得几下,往下一跳,双脚踩在了地上。

他举起火折子,朝洞口招了招手,似乎找到一条路,走了过去,火光渐渐消失。郝老六趴在洞口,想着偌大的财富唾手可得,一颗心砰砰直跳,又是狂喜,又是焦急,恨不得立马能看到刑小天跑回来,告知找到了宝藏,自己便可挥刀砍之,宝藏取之,美人抱之。可是他左等不见人来,右等不见人来,正在惶急当中,突然听到洞穴里传出来刑小天的惨叫声,声音极是凄切,喊得两声,便没了声音。

小青虽是料知这必是刑小天弄出来的古怪,只是关心则乱,猛地冲到洞口,其力甚大,险些把郝老六径直撞入洞里。她趴在洞口,大喊,“小天,小天。”洞里无人应她,她心里大急,扳住洞口,就要钻入洞里。郝老六赶忙伸手将她拦住,喝道:“你不能去!”

小青猛地抬头,双目直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怒气,看得郝老六不禁后退了一步,讷讷地说道:“你不会武功,去了也是白去,要去,就让他去。”他朝罗大胆指了一下。罗大胆吓得险些跳起,一时之间眉梢、嘴角都抖动起来,颤声说道:“我的武功平平,可不济事。”

郝老六哪里肯听,将长刀虚劈了一下,狞笑道:“好师弟,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你想要发财,总要舍命搏上一回。”罗大胆这时候心里的后悔真是说无可说,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却也知道,再要推辞,自己这位郝师兄怕是立时便要挥刀砍来,只得战战兢兢走到洞口,慢慢吞吞爬了进去,爬几下停一下,爬到后面,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就这么哭哭啼啼爬到洞底,循着刑小天方才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走出去一段,他的哭声犹自传将上来。

可是过了一会,他的哭声突然停下,郝老六俯身下去,大半个身子探入洞里,仔细倾听,只听得风声呜呜,再无人声。又过得一会,他还在犹豫,小青走上前来,举起手,将系在手腕上的铁链露出来,冷冷地说道:“你到底去还是不去?你若是不敢去,把铁链解开,我一个人去,你尽可以在这里等着。”

郝老六阴沉着脸,一语不发,打量着她,心里盘算着:也不知道这洞穴里到底藏着什么厉害的机关消息,小滑头和我那没用的师弟竟都是有去无回,若是就此放弃,这一番心思可就白费了。他到底为人凶悍,又是一腔的贪念,当下把心一横,嘿嘿笑道:“去,这一回老子陪你一起去。”

小青瞪了他一眼,走到洞口,往下就爬。她心中着急,爬得甚快,郝老六跟在后面,险些被她拉扯得直跌下去,急忙喊道:“你慢着点。”他心里想:这女娃疯起来,倒是力气大得很。

小青爬到洞底,往前疾走,郝老六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提刀,在后面跟随,一双眼睛不住地四下打量,暗中戒备,黑暗当中若是稍有东西飞出,便要挥刀砍之。

这洞穴越往里走,越显宽敞,每走得十几步,墙上便有一个烛台,只是年深日久,灯油早已燃尽,烛台也大多朽坏。郝老六一边走,一边心里盘算:这洞穴看着规模甚大,想必是岳爷爷有许许多多的宝贝要藏在里面。他越想心头越是热切,握着刀柄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小青大喊起来,“小天,你怎么了?”他抢步上前,从小青的身侧看过去,看到地上一动不动趴着一个人,看其装束,正是刑小天。郝老六正感疑惑,小青已经扑到刑小天身旁,抱住他的身体,将他翻转过来,只见刑小天双目紧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小青觉得触手粘湿,将手举到火光下,还没看到清楚那是什么,已经闻到一股血腥味,她旋即明白,那是刑小天身上流出的鲜血,不禁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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