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鸿羲这时向赋仟翊使了个眼色,抬手向周围的空气一撕扯,他们面前的空气即刻扭曲起来,趁着段鸿羲出手的空档,赋仟翊早已飞身上前,三下五除二挥剑斩断了束缚段鸿文的铁链。
在紫云石阴阳两极皆在的时候,三里以内的炎海人不可能用灵,而段鸿羲却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灵,他操纵更改了密度的空气重重击上冷觋和瓶雨的身躯,那二人蓦地被击倒在地,吐出鲜血来!
“不可能!”冷xi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你带着紫云石制造的兵器,怎么可能用灵?”
段鸿羲冷冷一笑:“这你就棋差一招了!”
赋仟翊正待打断德昌身上的铁链,却见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转眼间手上的长剑已然结出厚厚的冰霜!
段鸿羲显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冷风袭来,心下后悔不已!赋仟翊如果不知道紫云石的漏洞,他是在战场和炎海人厮杀过,怎能忘记,那攻击里程也足够将他们摧毁!
“仟翊!”段鸿羲扯动着赋仟翊面前的空气勉强为她挡住冰霜的再次来袭:“别救德昌了,带着我大哥走!我断后!”
赋仟翊怔怔看着自己被冻成沉重冰坨的、刻有赋家鹰之图腾纹路的佩剑,犹豫着该不该弃剑,怎知那冰霜再一次冲破段鸿羲的空气障,砰地打在段鸿文身上!
赋仟翊这才觉得从头到脚的彻骨寒意,果断扔了沉重不堪的剑,抓起段鸿文用出空遁移步,转眼闪到了城门之外。
段鸿羲见赋仟翊退后,心知必须和赋仟翊保持着三里之内的距离,一则自己能施灵,二则能保护他们不再次受到外界攻击。忙极速向后退去!
只见深空中仿佛被人撕扯出一道巨大的口子,那被扯动的空气瞬间凝结成直穿云霄的冰棱!阳光直射在冰棱上,流动反射着彩虹,如同悬挂在天穹的透光帷幕一般,宏伟而壮观。
在场众人皆为之感叹。
太美了!
天降奇观!
段鸿羲神色却愈发紧张。
在被深空壮景所震撼之后,他只来得及伸手抓起身边的空气在头顶布成一面厚重的屏障,转眼功夫那冰棱蓦地碎裂,变成了无数尖锐的刀刃,如雨一般簌簌而落!
赋仟翊见状下意识的抽出玉镯抛向空中,借着玉镯的力道迁出细韧的丝带在他们二人头顶织出细网勉强抵御着直插而下的冰棱!
周围密布着武器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和人们都惨叫声,转眼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又从地面升起,放眼望去,地上布满了成片的尸体。
幸好这攻击范围并不十分大。
赋仟翊在自觉抵御吃力的时候,早已扯着段鸿文转眼闪身到了安全的地方,不由长舒一口气。幸好早年和劭泽在蓬莱派和秦掌门学了空遁移步这一式有用的,否则遭此劫难她非得和段鸿文命丧于此不可。
段鸿羲此时的情况却不如赋仟翊一般有惊无险。那尖锐的冰棱在他头顶处触碰到空气障的同时蓦地碎裂升华,细密地挤入段鸿羲所布空气障的分子缝隙中,直直贴在段鸿羲的全身,哗地一声冻住。
段鸿羲惊愕地想再施灵除冰,却因从未遇到类似的情况而无计可施,那水分顺着空气缝隙簌簌而落,在他的身上越结越厚,冰层形成一股巨大的压力开始压向他的体内,他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强大的压力却在他吐血的一刻戛然而止。
冷觋好整以暇地看着段鸿羲说道:“段公子,你输了。”
段鸿羲被巨大的外力压得喘不过气来,堪堪抬手擦了一把冷汗,深深呼吸,才有力气勉强开口道:“我竟不知有如此见缝插针的施展方式,真是大开眼界。”
冷觋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们敢近距离和你说话,自然会是有应援的。”
应援,段鸿羲冷笑一声:“你是说周慕阳那个......”
话音未落,却见同样的冰棱自天而降,直对着子馥镇的大门外去了。
那正是赋仟翊和段鸿文逃出的方向!段鸿羲一惊,心道不好,忽地身上金光一闪,那附着在周身的冰块噗地碎裂,他迅速抬手扯动空气,在冰棱攻击方向布置屏障。这回他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将那空气密度无限增高,死死盯住。
赋仟翊眼见冰棱大面积向自己袭来,下意识地挡在段鸿文身前拔剑阻挡。
方才零星冰棱她勉强可以用柔韧蚕丝抵挡,此时如此密集的攻击若是不拔剑,她相信他们两人都会被戳成肉酱。
然而那冰棱在他们头顶处却仿佛碰到了什么东西一般蓦地碎裂开来。
冰块将阳光折射成五彩缤纷的色泽洒在大地上,如果不是危险临近,赋仟翊几乎要被这样美妙的景色所吸引。不等她有所反应,那碎裂的冰棱迅速升华,附着在方才段鸿羲所布置的空气障上,开始用力往下钻。
段鸿羲开始冒汗,布置空气障对他来讲没有难度,但凝视着空气不断加强空气密度却是极其耗费精力的事。
这就是段鸿羲没经验的地方。段鸿羲虽然近几年不断被熙宁夫人严格要求,训练各种用灵技巧,甚至吸收了一部分熙宁夫人的内力,然而却几乎没有实战过。他并不知道这是多么消耗内力的一件事,熙宁夫人似乎也没有给他讲过。
很快他觉得体力在迅速流失,精力也难以集中,他终于开始慌了。
“你们究竟想怎样!”段鸿羲大吼道。
瓶雨见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段鸿羲,熙宁夫人竟没给你讲过基本常识吗?你难道不知道,施灵拖拉会死人的吗?”
段鸿羲这时才忽然有所警醒,怔怔看着赋仟翊的方向。“......你们提条件,只要我能做到。”段鸿羲觉得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心知即便带着紫云石阴阳两极仍旧是难以对付炎海人,虽然不想认输,也知道顾全大局重要,勉强挤开牙缝说道。
“赋仟翊和段鸿文只能选一个。”冷觋义正言辞说道:“段公子,我不是再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至于这个大皇子,你想带走就带走吧,虽然周慕阳想杀他,我并不以杀这种窝囊废皇子为荣。”
瓶雨神色一转,道:“我知道你是来救人的,看在熙宁夫人的面子上,我们可以不让你做赔本买卖,但你也不能让我们亏本,大皇子可以离开,赋仟翊和段鸿文,你选一个带走。”
“不行!”段鸿羲急道:“段鸿文已经被你们废了,他没有能力再领兵打仗,我相信你们杀了大皇子对于惑明来讲更为肉痛!”
“段鸿羲你!”大皇子听得段鸿羲如此说忍不住出言骂道:“他妈你还懂不懂......”
话音未落,冷觋却凭空挥手,搅动空气重重打了德昌一巴掌:“这没你说话的份!皇子!”说罢又将目光转向段鸿羲:“这是你唯一的选择,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如果那时你还不能做出选择,周慕阳会直接杀了赋仟翊和段鸿文两人。说到做到。”
“周慕阳是不会让我带走德昌的。”段鸿羲死死盯着冷觋说道:“莫要骗我。”
冷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贴近他的耳边说道:“我准许放了德昌,成吗?”
段鸿羲将信将疑地看了冷觋一眼,忽然笑了:“其实我根本不想救德昌。”
“段鸿文你是带不走的。”冷觋说道:“除非,拿赋仟翊来换。”
段鸿羲语塞,怔怔看着冷觋说不出话来。
瓶雨忍不住笑了:“其实他只是没料到周慕阳会在外围施灵,他原以为一定能带出段鸿文。不如给他个福利,不管他选谁,至少让他留在这里观刑吧。”
冷觋同样笑着点了点头。
段鸿羲木然看着冷觋和瓶雨,一时间不知怎么办。他实在没有料到周慕阳竟真的敢帮炎海人行凶,开始后悔来之前至少应该带上灵流。
周慕阳内力高强,又摸爬滚打多年,段鸿羲自知不是对手,他突然对上冷觋的眸子,说道:“我会做选择,你先让周慕阳停了攻击,让他们进来!”
冷觋审度着段鸿羲,少顷,才抬了抬手示意周慕阳停手。
赋仟翊见内力攻击终于停止,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说道:“鸿文大哥,你还行吗?”
段鸿文仍旧依靠赋仟翊的搀扶才能勉强站着,虚弱不堪,说道:“仟翊,鸿羲他对付不了那么多炎海人,你听我说,如果有什么危险,你们一定抓紧逃走,不要管我。我已经是个废人,就算勉强回了皇城,也帮不上忙,炎海人不会放过我。”
“鸿文大哥,我们来子馥镇,就是为了救你回去。”赋仟翊紧盯着子馥镇段鸿羲的方向:“只是没有预料到三里之外会有炎海人远程攻击。要相信鸿羲,他一定会救你。”
话未落,却见金毛远远从子馥镇里跑出来:“都尉,段统领叫你和前段统领一起先进去。”
“什么叫前段统领!”赋仟翊忍不住一把呼在金毛脑袋上:“你给我小心点!”
“是是!”金毛敷衍着答道:“都尉,段将军情况很不好,我怕是今日我们要无功而返了。”
“说得都是什么屁话!”赋仟翊怒斥道:“今日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将他带回去!”
“可是都尉!”金毛丝毫不畏惧赋仟翊的强权,说道:“今日有炎海人远程攻击已经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段统领似乎不是对手,方才险些被弄死了!”
“你说什么?”赋仟翊听着忍不住皱起眉:“鸿羲对付不了吗?”
“是啊!”金毛频频点头:“差好远呢!”
“周慕阳。”赋仟翊微微眯了眼,缓缓吐出这个名字:“金毛,你听着,这周慕阳为了要蝶念的人头,什么事都肯做,你一会儿冲着攻击方向找到周慕阳,告诉他,如果我们今天不能平安带回段鸿文,我会把蝶念的人头放在火里烧成灰。”
“周.....周慕阳?”金毛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抖了一下:“都尉,真的让我去吗?”
赋仟翊点了点头说道:“你且再加上一句,你若没有活着回来,蝶念也别想要了。放心,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金毛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都尉,那我可去了啊。”
赋仟翊道:“去吧,我信你的狡辩能力。”
“都尉......”
“还不快去!”赋仟翊终于翻了脸:“人命关天,你可快点!”
“是。”金毛这才点头应是,爬上马朝着攻击源头方向去了。
赋仟翊扶着段鸿文回到了子馥镇中心广场,段鸿羲和冷觋对峙的地方。
冷觋。
赋仟翊冷眼望着他。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又怎么会真的和段鸿羲认真谈事呢?八成是出尔反尔的小人罢了。
她上前扯了一下段鸿羲的衣袖:“兵不厌诈,冷觋这等小人,不要信他的条件。”
段鸿羲听罢苦笑,低声道:“我们现在的处境还有资格不谈条件吗?”
赋仟翊自信一笑:“等着看吧。”
周慕阳并未想到赋仟翊会来,他只是和劭泽商议杀了大皇子,只要大皇子死了,他就可以拿到蝶念的人头。他并不觉得段鸿羲会救大皇子,而相反的对于段鸿羲想救的段鸿文他并不想杀。
他之所以会对赋仟翊进行攻击,完全是因为冷觋的面子而已。冷觋执意要大肆宣扬处死大皇子和段鸿文的事,只是为了对惑明统治者和百姓进行恐吓和刺激,他没有权利和能力去反对炎海人的战场主见。
段鸿羲下意识地看了赋仟翊一眼,很快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什么,心中突然有所定念,蓦然一笑道:“前辈,我只要段鸿文,你想处死大皇子,我乐见其成。”
冷觋的面色却很不好,他死盯着段鸿羲说道:“我说过,你可以在段鸿文和赋仟翊之间二者择其一,至于德昌,你想不想带走我都不会去管。”
“可是我只想让赋仟翊死。”瓶雨这时忽然开口道:“我不在乎段鸿文是死是活,但是我一定要留下赋仟翊!”
“不要多事!”冷觋低声斥道:“你且回屋歇会儿。”
“那可不行。”瓶雨频频摇头,说道:“既然她来了,我就没准备让她走。”
“放他们走。”冷觋话音未落,身后已经有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大皇子一人的头颅,足够你祭天了。”
“周慕阳,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冷觋恨恨从牙缝挤出这句话来:“我命令你退下。”
“恕属下难以从命。”周慕阳丝毫不畏惧冷觋的强权,说道:“蝶念的人头在他们手里,就算不顾及我的面子,你也要顾及一下蝶念。”
冷觋忍不住冷笑:“蝶念就是个蠢女人,死了又何干?”
段鸿羲见周慕阳忽然走进紫云石控制范围内,却忽然挥剑跃起,重重扫过炎海人所站之处,剑光扫过的地方赫然是一道深深的沟壑!
“带人走!”
这时他们带来的近卫军战士才忽然有了用武之地,各个以一当十,迅速为他们在退回的路上清剿着炎海士兵。
冷觋这才忽然感觉到了危机——周慕阳原本在外打伏击,却忽然进了紫云石控制范围内,明显是在给段鸿羲等人寻找退路,然而此刻他们都不能施灵,冷觋自知论起剑法实在难敌段鸿羲,只得迅速向后退去。
炎海的战士团团围了过来,段鸿羲因为方才过度用灵,已经难以施展出内力,却眼看着冷觋退走不忍放弃这绝好的机会,剑锋一转,直奔冷觋追过去。
赋仟翊在这边对着蜂拥而至的炎海军士却觉得十分吃力,转眼身上已经挂了血,不由喊道:“鸿羲,救人要紧!”
段鸿羲这才回头,开始帮着赋仟翊清剿围困他们的士兵。
“救德昌!”赋仟翊一边挥剑斩断疯狂扑上来的一个炎海战士的手臂,一边冲段鸿羲大喊道:“你去救德昌!”
段鸿羲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只身落在赋仟翊身边,挥剑帮她格挡了向她刺过来的刀枪:“你带我哥快退,我断后。”
“先救德昌!”赋仟翊说道:“虽然我很不想救他,但是这个机会难得,惑明皇子不能被俘虏!”
段鸿羲冷笑道:“没那本事,能带回去一个不错了!”
赋仟翊忽然停了手,将身边的段鸿文一把推给段鸿羲:“那我去!”
段鸿羲这时手却很快,突然施灵封住了赋仟翊的去路:“带我哥立马撤!”
“段鸿羲!你!”赋仟翊气急败坏地踢了一脚那个阻挡她的空气障。
段鸿羲补充道:“我说了,你要再带一个,咱们都别想全身而退!等他们跑到紫云石控制范围外,咱们就走不了了!”
这时赋仟翊才忽然警醒起来,深深看了大皇子一眼,转头翻身上马,拉起段鸿文就跑。
“等等!”大皇子见他们真的不准备救自己,转身就要走,终于急了:“我是惑明的皇子,我命令你们救我!”
“这里没有人能听见你说的话!”段鸿羲集聚全力用空气狠狠向攻上来的炎海人打去:“你会为你害宣王付出代价!你必须体会体会当时他在乾钧殿的无助感!”
“段鸿羲!你!”
“你落得阶下囚一般地位,仍旧不想开口求我?”段鸿羲这时抽身走近大皇子,问道:“你怂恿陛下打了宣王一百刑杖,你可知道宣王修养时间会耽误多少大事?你愿意替宣王挂帅出战吗?你有这个本事吗?大敌当前,你谋害朝廷要臣......”
“你听我说,这件事,是炎海人......”
“不要跟我狡辩!”段鸿羲怒斥道:“你就是个手段卑劣贪生怕死之徒!当年赋仟翊被珈谜囚禁拜阳殿的时候,是你拿段鸿文和护天军的性命和名誉威胁宣王,导致赋仟翊险些被害,你不要说你不知情!你就是想挑起宣王和继承人之间的矛盾,好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段将军,你听我说,如果我当了皇帝,你......”
“你命到头了,你当不了皇帝了,你若想要这天下,下辈子多做好事吧!”
段鸿羲说罢再也不去管大皇子,在普通炎海士兵的团团包围下,小幅度的用灵,很容易就退出了子馥镇。
“鸿羲,那大皇子......”赋仟翊见段鸿羲冲了出来,不忘在身后布置空气障,不由问道:“你明明可以救他!”
“你傻啊!”段鸿羲追上她,说道:“他们攻击范围很广,再不赶紧跑,咱们还是会被他们远程袭击!”
赋仟翊愤愤然夹了一下马肚子,和近卫军一行人迅速赶路了。
“德昌没救回来?”劭泽听了赋仟翊的口述,不小心砸了手中的茶杯:“你是说,鸿羲怕炎海人远程攻击,没有时间去救?”
赋仟翊点了点头:“你没见到那个周慕阳,距离那么远,险些将我和鸿文大哥都一锤子打死!”
“周慕阳。”劭泽嘴里细细念叨着这个名字,忽然怒极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周慕阳他敢对你怎么样?周慕阳他什么都不敢做,他只是表面听从冷觋的命令,最后不是一样背地里帮了你们救人?”
“那是我派金毛去给他的附加条件!”赋仟翊见劭泽生气,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仍旧说道:“如若不然我们非得死在子馥镇不可!”
“你糊涂!”劭泽死死握住拳:“段鸿羲,他是为了......”
“什么?”
赋仟翊对上劭泽的目光,劭泽却忽然将眼睛撇开:“没什么,能救出段鸿文已经是万幸。仟翊,李潆被珈谜扣在拜阳殿不肯放,这几日灵流一直忙着从中周旋,你可有什么好的主意给他?”
“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我能有什么好主意?”赋仟翊听着不由皱眉:“照你所言,那日在宫里李潆出手帮了你,说明她操纵恶灵的能力越来越强,她怎么能被困在拜阳殿出不来呢?除非是她根本不想出来。”
“有这样的可能吗?”劭泽不由问道:“她明知道她如果被扣在拜阳殿,最糟心的是灵流,又怎么会多此一举?”
赋仟翊忍不住频频摇头:“我想八成是李潆担心灵流始终在近卫军任职,不得已会和炎海人多次正面交锋,担忧他的安全罢了。”
“炎海人。”劭泽听了赋仟翊的话一直以来乱成一团的思路才忽然被打直,脸色越来越差。
赋仟翊见劭泽沉默着不再说话,不由问道:“怎么了吗?”
劭泽见着赋仟翊,欲言又止,几番开口终究又死死咬住嘴唇,直到最后才忍不住终于开口说道:“仟翊,灵流和鸿羲都有炎海人的血统。”
“你说什么?”赋仟翊听了劭泽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劭泽,这事关系重大,你可不能开玩笑。”
话说出口,她却也知道劭泽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开玩笑,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你是说真的。”
劭泽点了点头:“我想李潆把自己困在拜阳殿着大概是徽静夫人指使。她担心灵流在战场上遇到他的生父,被告知身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赋仟翊看向劭泽的神色依旧严峻:“你可知道他们的生父是谁?”
劭泽忽然敏感地看了赋仟翊一眼:“仟翊,我想到一个可以结束战争的方法。但是,需要你的支持。”
“我肯定支持啊。”赋仟翊莫名其妙地看着劭泽:“不管是什么方法,你知道的我一定会支持你。”
“蝶念的人头我已经烧了,这样一来,得罪了周慕阳对我没有好处。但是我想着,如果能再除掉瓶雨,那......”
“你打算怎么除掉她?”
“之前她和我距离如此之近,只要她用不了灵,我想我们应该很容易砍下她的人头,就如当时鸿羲一样。砍下后只要迅速烧掉,就应该没有后患。就剩冷觋一个光杆司令,一定会退兵的。”
赋仟翊听着他的话,频频点头:“这是个主意,你为何觉得我会不肯呢?”
“想见瓶雨哪有那么容易?”劭泽说道:“只是我这两日回想着,我觉得她对我应当有好感,炎海人虽然一直在入侵惑明,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他们还是很容易喜欢上惑明人?我们知道的这些人,几乎都是如出一辙,我想她如果得不到周慕阳,退而求其次,应该会赴我的约。”
“不不。”赋仟翊忍不住摇头:“这太危险了,劭泽,万一你失手,岂不......”
“所以这个法子,必须让她没有防备才行。”劭泽说道:“只要她没有援手,我想我应该可以得手。”
“那就约她试试吧,我去安排近卫军守在附近。”赋仟翊说道。
劭泽摇了摇头:“瓶雨不傻,她哪次不是有备而来?我想这大概需要多下些功夫,想让她没有防备,至少要让她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
赋仟翊神色木然:“我懂你的意思了。你的伤好多了吧?”
劭泽点了点头:“我想用不了半个月,应该也就好了。”
赋仟翊嘲讽一笑:“那就滚回宣王府吧,别在我这碍眼了。”
劭泽忽然被赋仟翊莫名其妙的笑弄得有些头皮发麻,忍不住问道:“你当真?”
“我们不闹翻,瓶雨能信你吗?”赋仟翊瞥了他一眼:“虽然我觉得这手段并不高明也不登大雅之堂,实在有损你宣王的名声,但是私下里办了,别让太多人知道,也没什么。”
劭泽闻言却忍不住笑道:“你说得有理,那我可真搬回去了。”
赋仟翊勉强笑笑:“去吧去吧,只是杀了瓶雨后别忘了记我一功。”
“你有何功?”
赋仟翊学着劭泽的样子拍了一下桌子:“我连我未婚夫都贡献给朝廷了,还没有功?”
劭泽笑道:“有功有功,必须给你记一个大的!”
边境战事进展并不顺利,蓬莱派几番击退炎海兵团,自身却也损失惨重,白慕尘跟在劭泽身边帮衬着出谋划策,打打下手,心中却始终想着蓬莱派的安危,劭泽终于忍不住将他打发了回去。蝶念一死,炎海人的力量大大受挫,但却加大了兵力输送,惑明沿海一带除了蓬莱派都被炎海人所攻占。
段鸿文身负重伤,身上经络尽断,等同废人,段鸿羲接管护天军后,征海军都尉一职始终悬空,征海军在海战中节节败退。
大皇子被俘虏,在子馥镇中心广场被炎海人凌迟杀害,这血淋淋的画面在惑明人心中都是个难以跨过的坎。
宣王和准王妃大吵一架,闹得不可开交,两人形同陌路,准王妃赋仟翊只将近卫军打理妥当,却从不管宣王府的事。
而劭泽,却在这些日子频频以防止周慕阳伺机复仇为由邀约瓶雨在宣王府赏月。
十日后,瓶雨暴毙宣王府,头颅被砍,不知去向。
炎海的军队开始大量向皇城进军。
战场如常,虽然打得辛苦,却也在缓缓将炎海人向海上驱赶。
护天军统领段鸿羲重伤于冷觋剑下,近卫军非编制将领灵流被祯元继承人软禁拜阳殿。
劭泽不得已,亲自领兵近卫军出征晞月郡。
“宣王他一定是疯了!”珈谜坐在贵妃榻上一遍吃着侍女给切好的水果,一边对一旁侍立着的灵流说道:“这些日子你不在近卫军待着可真是万幸。”
“继承人这话从何而起?”灵流听着珈谜的话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慌忙问道。
“不是据说炎海高级将领炎海高级将领让他弄死了两个,现在只有一个男的还死撑着,周慕阳又不敢真的帮炎海人打惑明,按说咱们应该还算占优势,可是今早传来消息说段鸿羲被那个炎海高级将领打成重伤,副官也被炎海人拔光了羽毛按在案板上剁成了碎块,宣王就坐不住了,直接领近卫军四个卫队去了晞月郡支援护天军。”
“什么?”灵流手中始终握着的断水剑砰然落地,发出哐啷的清脆声:“他走了多久了?”
“早朝过后就走了。只是那段鸿羲不肯退,军队仍驻扎在晞月郡外延,等着修整好再次进攻。”珈谜一边说着一边叹气:“那段鸿羲不是内力也高强吗?怎么会败到这般田地?其实宣王完全没必要亲自去的,赋仟翊自己去足够了,还是不放心啊。他们不是吵得形同陌路吗?”
灵流一拳重重砸在珈谜的贵妃椅上:“胡闹!”
说着他捡起断水剑就要冲出去。
“你站住!”珈谜见一向温和谨慎的灵流如此冲动行事,立即从贵妃榻上站了起来:“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
灵流刚走了两步,闻言忽然停下脚步来:“继承人。”他转身恭谨地单膝跪下:“灵流生在惑明这片大地上,不能不为国效忠。宣王能文能武,是惑明唯一能够稳定大局的军机枢密使,继承人也看到了,惑明如果没有宣王,只怕这仗更加没法打!我要去救他!”
“你疯了!”珈谜手中的扇子扑地砸在他的肩膀上:“你虽然武功上乘,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灵流听罢却忽然笑了:“如果灵流殉职,还望继承人替灵流善待潆儿。”
“做梦!”珈谜怒斥道:“我说过,你若敢踏出这拜阳殿,我就将她碎尸万段!”
灵流闻言却并不紧张,反而说道:“继承人,今日灵流非去不可。如果继承人真的生气,也请看在灵流多年侍奉的份上,给灵流留个后。潆儿......她有身孕了。”
珈谜听了这句话却惊得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她怎么了?”
“继承人听懂了。”灵流却仿佛不想再重复第二遍:“灵流这么做,也是在为继承人门前扫雪啊。如果继承人不能理解,只管杀了潆儿,灵流妻儿的性命去换宣王和段统领,也是值得的。”
灵流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珈谜听着他的话,气得几近吐血:“你真的不打算管李潆的死活了吗?为了那个劭泽和段鸿羲?也不管我死活了吗?”
灵流淡然笑道:“继承人在宫里,又有螣蛇卫队保护,一定安全的。”
“你难道真的是劭泽安插在我宫里的细作?”珈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处处为他着想,你不要告诉我是为了让他带兵打仗!你根本不想让他上战场。”
灵流闪了两下黑漆的眼眸:“我是这拜阳殿的人,同时也是惑明王朝的子民,我在为继承人着想的同时,不得不也为惑明的大好河山着想。你是惑明江山的继承人,若是没了这江山,你又当如何?”
珈谜听着他的话,忽然语塞:“可是我不想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保证,一定活着回来见你。”灵流的笑容入春风一般荡漾开来:“你放心。”
珈谜看着灵流的样子,自知也拦不住他,只好说道:“你若不回来,我就烧死李潆,和你的孩子。”
她刻意加重了“你的孩子”这句话,企图在灵流面上捕捉到哪怕一丝的动容,然而灵流仍旧笑得和煦而平静:“我一定回来。”
“公子!”仿佛是偷听了许久,李潆这时才从后殿跟了出来,:“我跟你一起去,好歹我还能......”
“不行!”珈谜打断了她的话:“你休想离开拜阳殿。”
“继承人,此行凶险,我是通灵者,好歹能帮上忙。”李潆说道:“继承人也希望灵流能回来不是吗?”
珈谜却并不领情,反而阴阳怪气说道:“你知道,如果我放你走了,他再也不可能回拜阳殿了。”
“我一定会回来的!”灵流忍不住说道:“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谁知道有没有。”珈谜似有非有地瞥了他一眼:“总之李潆不能走!”
“你怎么这么小孩脾气!”灵流忍不住轻声斥道:“劭泽和鸿羲在晞月郡生死未卜,我没心思来哄你,你不要自寻烦恼了!”说罢他又转而对李潆道:“你且待在这拜阳殿,此行太过危险,我一个人去就好。”
“可是......”
“没有可是。”灵流上前用手指按住李潆的嘴:“拜阳殿现在是这惑明最安全的地方,你们俩,切莫走出这拜阳殿。”
李潆听着却反常地没再和他争辩,反而将头发上的久雨花血玉簪拔了下来塞给灵流:“如果不让我去,就随便找个别的女的跟着你,至少......”
灵流冰冷的手指触到温润的簪子,瞬间觉得自己的血液重新有了温度,忍不住逗她道:“这可是聘礼,你可想让我将它转送别人,再娶一个?”
“公子!”李潆忍不住皱眉微斥:“我没在开玩笑!”
灵流促狭一笑,将拿簪子在手中酷酷地转了几转,随便拉过珈谜身边一个侍女:“墨玉,这聘礼送你可好?”
“这......”墨玉跟在珈谜身边多年,深知珈谜和灵流的脾性,虽然此刻灵流是在开玩笑,在瞟到珈谜的黑脸后,心中一咯噔:“大人莫开奴婢的玩笑了,奴婢卑贱之身,怎么配得起这般名贵的玉簪?”
灵流一挑眉:“没人收。”
“公子!这时候我都要急死了,你能不能有点正形?”李潆轻轻打了灵流一下:“这炎海高级将领多狡猾,你只有紫云石阳极是没用的!”
珈谜见李潆真的不死缠着一同去,心里也觉得李潆是真的有了身孕,灵流并没有在说谎,心中更加不是滋味:“我说过,你若敢离开拜阳殿我就杀了她。不过现在形势特殊,我可以留她一命,等你回来,我再慢慢和你算账!”
“等我回来,听凭继承人处置。”灵流从容回答着,不忘附加一句:“想怎么处置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