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仟翊看向劭泽的眼神对于劭泽来讲却是有一些陌生,她诚然笑道:“劭泽,不是近卫军作战都尉,指挥军队需要了解战场,否则拿什么稳定军心?裙带关系吗?再说,维护惑明,我也有责任。”
“但是.....”劭泽对上赋仟翊的目光,却觉得她去意已决,索性也不再劝,说道:“将事情报告玄封帝,让大家都知道,段鸿羲去救人。”
“我知道了。”赋仟翊说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不论遇到什么情况,躲在鸿羲身后。你记住,炎海人不会杀鸿羲。”劭泽嘱咐道:“保护好自己,不论你看到什么,记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静处事。”
“我知道了。”赋仟翊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仟翊。”劭泽见她抬手开了房门,忍不住说道:“你可以放心,我发誓,绝不娶别人。”
赋仟翊前去开门的手顿了顿,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赋仟翊不是个爱打爱杀的个性,近日来,不仅劭泽性情大变,做事雷厉风行,果断狠厉,就连赋仟翊也开始强迫自己接受战场厮杀。劭泽心中明白,自己在吃过一次亏之后,学会了借刀杀人,心性也渐渐冷了下来,赋仟翊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为了顺利拿到皇权而再娶其它可以为他争权夺势的女子,心中安全感全无,这才开始学着稳定军权,好似只有军心在握,她才能有安全感。
“劭泽,我不是个大度的女人,我不喜欢你娶妾。”赋仟翊没有回头,继续说道:“我会尽全力帮你,但是你现在这样,让我很害怕。”
劭泽沉默着,手用力按压着断水剑硌手的纹路,忽然站起身来,上前死死抱住赋仟翊。
“仟翊,我曾跟你爹发过誓,我劭泽,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一定会护你周全,绝不另娶。我知道,如今之势,我夺得皇位之路困难重重,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以纳侧妃的方式稳定自己的地位。”
赋仟翊听着这样的话,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这样的话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惑明王朝的大业,对你来讲永远比我重要的多。如果你真的需要其它能够帮你稳固政权的女人,我不会怪你。”
“仟翊,我真的不会!”劭泽的话说得义正言辞,伸手将赋仟翊抱得更紧:“我只要你一人,你相信我。”
“可是劭泽,我不想看你这么难!这大皇子一死,后面的事会比想象中的更加艰难。如果需要,你真的可以想办法去娶周慕雨,甚至娶邱瑾玉,我不会阻拦,她们这些将门之女一定能帮你稳固你的政权,你……”
赋仟翊说着,忽然嘴唇被劭泽用手指堵上:“我绝不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赋仟翊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劭泽,劭泽……我以为你……”
“王爷!王爷!”金毛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伴着急促的敲门声,几乎将赋仟翊的眼泪都吓了回去:“子馥镇传来消息,炎海人要将段统领和大皇子当众剥皮暴晒!”
“你说什么!”劭泽松开赋仟翊一把把门打开:“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传来的信,说明日一早,他们会在子馥镇城门对二人施刑,王爷您看……来得及救他们吗?”金毛慌张看着劭泽:“虽说这大皇子对王爷下手实在死不足惜,可这毕竟涉及到咱们惑明朝廷的颜面威信,若是当朝皇子和护天军前统领被炎海军队活捉并剥皮示众,咱们的军心……”
“备马!我们去见段鸿羲,我必须亲自去一趟子馥镇,将他们二人带回来!”劭泽闻言心急如焚地回屋抓了外套就胡乱往身上穿。
“劭泽!”赋仟翊见状忙上前阻拦:“你不能去!你伤还没好,不宜远途奔波,你让我和鸿羲去就可以了!况且那大皇子真的不值得一救,我只将他当场杀了,免得受皮肉之苦就是了!”
“可是那炎海人……”
“我知道,你放心,如果我们营救不成,我们一定亲手杀了他们,绝不让炎海人得逞!你相信我!”见劭泽仍旧忍不住想穿上衣服出门,赋仟翊死死按住他的手:“你好好养伤,让我来。这件事如果你强行出面却营救失败,一定会遭世人诟病,说你故意想让大皇子死去!”
“仟翊……”
“放心。”赋仟翊攥着劭泽的手愈发用力,看向劭泽的目光中满是诚恳:“我知道该怎么做。”
劭泽感觉到赋仟翊手上的力道,忽觉十分踏实,点了点头:“仟翊,答应我,安全第一,如果遇到问题,万万不可恋战,用空遁移步迅速撤离。”
赋仟翊狠狠点头:“你一定不要出门,玄封帝和大皇子就更有明知伤不了你而逢场作戏的理由了。那时他们甚至会说迫不得已对你施刑是为了江山稳固,那么你所受的罪,就当真成了笑话了。”
劭泽微微叹了口气:“纹凤紫玉镯一定不要摘,你和鸿羲,一定要保证安全。”
“我知道了。”赋仟翊说着,转身出了门,一把揪过金毛来:“跟我一起去。”
“我?”金毛莫名其妙一边被赋仟翊死拽着衣服,一边指着自己的鼻子:“都尉,可是我去能干嘛呢?”
赋仟翊直到把他拖远,方才停下脚步,说道:“我赋仟翊行走军中多年,却从未杀过人,也没见过战场,朋友更是少之又少,实话说,我现在很害怕,我担心我去了子馥镇会失去理智,你这人虽然功夫极差,但你有敏锐的洞察力。你只管负责在我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多加指正。”
“不是有段鸿羲段将军随行?”金毛忍不住问道:“都尉,段将军对你一往情深,又有勇有谋,不仅会护你周全,也会将事情办妥善。”
“他?”赋仟翊摇了摇头:“实话说,在逆境中,我只信劭泽和你,灵流在很多事上被动没主见,鸿羲行事莽撞,好意气用事,其实劭泽今日做事也愈发急功近利不够稳重,我自己也是心神不宁。你知道,我们所担忧的事情太多,不仅要皇位,还要惑明江山。”
金毛木然看着赋仟翊,忍不住说道:“都尉,其实你和宣王都不必这么苛求自己。我知道为了平衡朝中一些势力,那些人的孝敬宣王还是多少会收,但仅仅这样还不够,他们是贪得无厌的,他们企图给宣王的投资日后得到更大的回报。可是宣王从未让他们看到过回报,你知道,没有回报,他们是不会心甘情愿帮宣王的。”
“可是……”
“即便只喂饱一两个朝中众臣,宣王都不会落得当日那般境地不是吗?”金毛说道:“咱们惑明地大物博,国库雄厚,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招来炎海人这般不要命的攻打。喂饱几个命臣根本不足以威胁到惑明财政,更何况,宣王不拿,自有别人来拿,与其这样,不如让宣王拿这些做个人情。”
赋仟翊听着金毛的话,不由叹息:“你说得对,只是他……似乎做不到。”
“经历这么多事,还做不到吗?”金毛不由说道:“都尉,我是看好宣王的,他出淤泥而不染,一心一意为着这个国家,可是他太过清高,不能适应这个看似冠冕堂皇的朝廷,又没有将军和公主的帮助维护,自然会成为别人打压的对象。包括段鸿文的事,宣王何苦亲自跑一趟呢?结果费力不讨好,还让那狗皇帝抓了把柄险些打死在乾钧殿……”
“你说得我都明白。”赋仟翊听着金毛的话终于忍不住说道:“金毛,北冕卫队有你,是近卫军的幸运。这样的话,怕是即便灵流都舍不得说出口。近些日子我反倒觉得,他似乎……”
“都尉,日久生情,灵公子日夜跟在祯元继承人身边,难免不会心生他念。”金毛说道:“宣王和灵公子是自幼的交情,他从不肯相信灵公子会因为珈谜背叛他,甚至灵公子仍旧在全心全意为着宣王办事,然而你不要忘了,李潆还在拜阳殿。”
“我曾经担心过,日后若有必要让灵流杀了珈谜,他会有所不忍。劭泽正让他整理珈谜的财政漏洞,以及和江湖杀手组织有所勾结的证据,不知……”
“都尉,如果你相信我,等咱们从子馥镇回来,这件事就让我和灵公子一起做,我想,灵公子大约会忍不住最终帮了珈谜,害了宣王。”金毛低声说道。
“这话你跟我说说便罢,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特别是劭泽,他……”
赋仟翊话未落,却见劭泽一剑向金毛劈来,自己的剑尚未出鞘,就下意识地伸出去格挡,只听咣的一声,那剑气将赋仟翊震得连退了三步。
“劭泽!”赋仟翊慌忙挡在金毛面前:“你疯了!”
“背后对灵流妄加议论,企图挑拨我们的关系,他该死!”劭泽冷冷地望向金毛。
赋仟翊忽然觉得心中一冷。
自从劭泽子馥镇回来以后,性情大变,以往的宽厚贤德通通丢掉,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凌霸狠厉的手段和越来越重的杀念。他愈发不能容忍任何的闲言碎语和背叛,换作以前,就算德昌对他多有坑害,他也从未想过要了德昌的命。
而如今。
她鼓起勇气对上劭泽杀气甚重的目光:“金毛说得句句有理,你不能因为灵流是自小青梅竹马就否认金毛的分析。那李潆自你进宫那天被珈谜扣在拜阳殿,灵流投鼠忌器不敢妄动,甚至是和珈谜日久生情舍不得揭发她的政治罪孽,这都是大有可能的,他……”
赋仟翊话说着,劭泽却默不作声几步走到她面前,死死捂住她的嘴:“你听着,灵流为了这个国家,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尊严,他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珈谜、或是李潆而将自己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比起那两个女人,他更爱这个国家,他不是活在温柔乡里的昏庸之辈,他懂得大局为重!”
“但愿。”赋仟翊挣开他的手:“我要去做事了,你可千万别出府。”
“你去吧,金毛留下。”
劭泽死死盯住金毛,冷冷说道。
“不行!”赋仟翊生怕她一个转身劭泽就杀了金毛,急着说道:“子馥镇一行,我需要他。”
“那就回来再杀!”劭泽冷颜说道:“近卫军容不得挑拨离间的人。”
赋仟翊深知劭泽的脾气,此时再多说无用,忙拽起金毛转身离开。
“都尉,我……”金毛仍对劭泽方才那一剑心有余悸,颤抖着嗓子说道:“宣王真的想杀我!”
“放心,我不会让他杀了你的。”赋仟翊边走边说:“你且注意你那毫不避讳的嘴巴就是。”
子馥镇地处皇城正南方,背临墨河,植被丰富,气候湿润适宜。
墨河是贯穿惑明王朝东西方向的一条大河,河水急湍,由于河中生长着墨色的水草,故被人唤作墨河。河道宽广,纵有官府修建的木质桥梁,然而桥梁单薄,不适宜大量车马同时通行,在惑明军队集体过河的时候,仍旧需要采取船渡的方式。
赋仟翊和段鸿羲带着白薇特战队的十几人纵马穿过河堤的时候,正看到大批的靖野军队在渡河。
靖野军身着墨绿色的军服,外套寒光闪耀的厚重铠甲,在波涛汹涌的河面上更显得磷光闪烁,十分耀眼。
“靖野军也出动了吗?”段鸿羲不解地看向赋仟翊。
劭泽虽然在乾钧殿遭到玄封帝严厉责罚,军机枢密使这个兵符还是握在手中的。按律,各军种凡是上万人员的派遣皆要向劭泽报批,而这大批靖野军部队至少也得有三五万人吧。
赋仟翊皱紧了眉:“鸿羲,劭泽并不知道这件事。”
段鸿羲冷然一笑:“他们果然还是不相信近卫军会救大皇子,迫不及待地让德昌的母家前来救援。三五万人,就算是十万大军,今日也不可能破得了子馥镇的城门!不过凭添死伤罢了!”
赋仟翊垂着眼睛,沉默着看那些军士有秩序地渡河,心中有一种极不友善的波澜迅速翻起:“在他们眼中,就算折了靖野军十万大军。也要换大皇子一条命。可就算这十万大军真的攻破了子馥镇,这大皇子也未必能活。”
段鸿羲看着那些军士,心中酸涩:“仟翊,我想制止他们!”
赋仟翊心中也早有此念,听得段鸿羲的话惊喜地看着他:“这些军士家中也有老小,很多家庭还指着他们养家糊口,虽然军人天职就是为国家冲锋陷阵不畏牺牲,他们也不该白白送命!”
段鸿羲和赋仟翊默契一笑,双腿一夹马肚子,向着靖野军的军队去了。
靖野军的士兵在安静秩序地渡河,一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副尉在忙乱地指挥着。
那名副尉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平眉柳目,清瘦却一脸精明。
段鸿羲上前问道:“小兄弟,你们这是去子馥镇吗?”
那副尉显然被段鸿羲护天军统领的藏蓝色军服所震慑,怔怔地望着段鸿羲不敢说话,直到段鸿羲再次要开口,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慌忙行礼:“长官好!”
段鸿羲敷衍一笑,问道:“你们是哪只队伍?指挥官呢?”
“我们是……”那副尉又看了段鸿羲一眼,神色一转:“我们指挥官在后面山头站着,长官可以过去问。”
他说着,向大军正后方的山头指了一下。
如果不是大敌当前段鸿羲几乎要失笑,靖野军虽为大皇子母家,却也不发精明伶俐之辈,白白给了德昌,怕也可惜。
“段统领。”哪知那人早早看见段鸿羲,首先从那山头纵身跃下,直落在段鸿羲面前,声音清亮:“久仰段统领大名,今日得以一见,真是下官的福气!”
“这位少将说笑了。”段鸿羲望着来人的少将衔制服,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只问道:“请问少将是……”
那人未被段鸿羲认出,毫不尴尬地报了抱拳:“乍见段统领真人,有些激动,竟忘了报自己的名字,实在惭愧!下官卫锋,靖野军第五军团少将。”
第五军团。
赋仟翊和段鸿羲对视了一眼。
靖野军乃陆上作战军队,对船渡和水战不甚擅长,怪不得方才见此军团渡江毫不慌乱,反倒训练有素,原来这靖野军第五军团正是靖野军鼎鼎大名的特战军团,有着陆上霸主的凌厉称号。
为了区区一个大皇子,玄封帝或者明妃竟舍得动用这么重要的特战军团,并全员出动!
赋仟翊忍不住说道:“你们攻不进去的!即便你们攻进去也未必救得了大皇子,卫少将,你……”
说到这里段鸿羲却警惕地拽着赋仟翊的胳膊将她拉向身后:“卫少将,我和赋都尉两人带着一队近卫军去足矣,子馥镇地处自然能量丰富地段,你和第五军团实在不必白白送命。”
不想这话反而激怒了卫锋,他突然瞪大了眼睛:“段统领,我们第五军团向来勤加练兵,恪尽己责,虽不敌炎海的千军万马,自问在惑明各军种也是鲜有对手,你这么说,怕是不太合适吧?”
段鸿羲冷然看着他,开口道:“其实不论是明妃还是陛下派你来,你都应该明白,这几万军人的命不是儿戏,你明知不敌,就不要拿他们的命开玩笑。你知道,大皇子能不能活,并不取决于你们能不能攻入子馥镇。”
卫锋听着他的话突然语塞,他扭头扫视了身后的军士们,怔怔地望着段鸿羲:“我不能带他们违抗军令。”
“卫锋,我从不赞同无谓的牺牲!”段鸿羲厉声说道:“如今这皇城里,靖野军虽然是明妃娘娘的母家,也不该是大皇子一人的守卫军,你们该守的,是惑明王朝的辽阔土地!如果为了一个明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丢了你们靖野军最强健的兵团,我为靖野军不值,也为邱将军不值!惑明王朝正值用人用兵之际,我希望第五军团能在和炎海人的主战场派上重用,而不是在这里做无谓的牺牲!”
卫锋此时的神色很不好,段鸿羲的话虽然并不好听。此时此刻却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他不得不承认,子馥镇一行凶险不已,他对于子馥镇的炎海军数量没有靠谱的预估,难有必胜把握。如果举兵折在子馥镇,实非他所乐见。
“段统领,如果我按兵不动,这延误军机之罪……”
段鸿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如果你愿意按兵不动,我会帮你。”
卫锋望着正渡河的大军,细细思考着段鸿羲的话,终而点了点头,挥手吩咐指挥渡河的副尉道:“停止渡河!传令下去,全员撤回北岸!”
段鸿羲从容点头,忽然伸手向河对岸一扯,那空气就如同活了一般迅速聚集在河岸周围,形成了一股天然屏障。
“你们的部队实在过不去,只好暂时在这墨河北岸驻扎,寻找突破口。”
卫锋惊愕地看着段鸿羲的动作,愣了许久才知道频频点头道:“多谢段统领。”
“告辞!”段鸿羲微微向他抱拳:“祝愿卫少将将来能为惑明多打几场胜仗!”
“卫锋做事谨慎讲原则,就算他知道营救德昌是送命的差使,也绝不会退缩。这本是好事,不过遇到玄封帝这样的昏君,真是白瞎了!”段鸿羲和赋仟翊一面赶路一面说道:“仟翊,你最近……还好吗?”
赋仟翊原本满心想着方才那卫锋少将和段鸿羲说话时为难的样子,听得段鸿羲最就一句话后忽然愣住,转而笑道:“我很好。”
段鸿羲说话的时候竟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子馥镇一行很危险,一旦有任何紧急情况,你且不要管我,只顾逃走就好,炎海人绝不会杀我,我是安全的。”
赋仟翊握紧了马缰绳:“我知道。”
两人话未说几句,却忽然尴尬起来。段鸿羲自顾自地骑着马,时不时用余光瞟着赋仟翊。
终于赋仟翊忍不住,忽然呼停了她的马。
段鸿羲见状急忙停马:“怎么了?”
“鸿羲,你既娶了秋苑婧,救好好对你的结发妻子,一个女人能决定将终身幸福寄托给你,不容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们互相都很了解。子馥镇一行危险万分,如非必要,我不愿意冒这个险,你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
“你想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将领,为宣王铺路?”
赋仟翊忽然苦笑,摇了摇头道:“鸿羲,稳定近卫军,我爹足够。但我怕劭泽一旦登上皇位,那些人,会强行塞给他各种官宦人家的小姐,我怕我稳不住。”
段鸿羲听着她的话,忽然沉默。
“劭泽自从在乾钧殿被害,行为人处事变了很多,我觉得他日后很可能为了稳定超纲,背弃对我的承诺。”赋仟翊说道:“父辈的功勋并不作数,除非他的江山,是我帮他打下来的。”
“你如此这般想,他知道吗?”段鸿羲问道。
“知道。”赋仟翊道:“可他今日居然因为金毛的过激言论想杀了他!”她说着转头看了看自从被劭泽吓坏就始终沉默着不说话的金毛:“我觉得他变了。”
段鸿羲听着,忽然苦笑道:“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呢?我曾经想帮你逃离困境,那时你拒绝了。如今我知道夺人之妻是多大的罪过,也断不敢再去和他争抢你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赋仟翊听着段鸿羲的话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的意思是,我想……”
话未说完,段鸿羲却马上向她摇了摇头道:“要军功?”
赋仟翊忽然语塞,看向段鸿羲的目光中噙满了笑意:“你果然懂我。”
段鸿羲笑道:“也罢,我倒是不需要这种功劳。”
“就知道你靠谱!”赋仟翊喜笑颜开:“鸿羲,你就是我的福星!”
被赋仟翊这么一说,段鸿羲忽然觉得脸上开始烧起来,尴尬一笑:“先救到人再说。”
段鸿羲和赋仟翊一行人在进入子馥镇的时候并没有被阻拦,直到他们的马停在进城以后,忽然才从城中出现一队人马将他们围住。
段鸿羲蔑视地看着这些人,忽然笑道:“就你们几人,也敢过来拦我段鸿羲的马,谁给你的胆子?”
换做以往,段鸿羲绝不会跟这些小辈多话,直接拔剑就打,然而此时此刻,他知道想将段鸿文救出,必须通过冷觋等人,比起要将这些人毙命,他更想从这些人身上知道些有用的消息。
“我们大人请你们往里走。”那个领头的人说着,向段鸿羲打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随着那些人转过一个街头走到子馥镇的城中广场,那里赫然有着一个成人大小的巨大案板,旁边挂着一个因长期沾满血而变得发黑的木架,架上满是各式各样的刀具,风吹过,寒光一闪,赋仟翊的眼睛几乎被灼瞎。
因为那广场正中绑着的人正是段鸿文和大皇子!
“大哥!”段鸿羲在来子馥镇之前,三番五次提醒自己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切不可意气用事,在第一眼看见段鸿文凌乱的头发和惨白的面色后,他胸中积攒的怒气终于冲破了理智。
赋仟翊眼看着段鸿羲在短短眨眼的功夫之内拔剑,一剑甩过,临时法场周围站着的炎海战士们的身躯蓦地段成两半,浓稠的血液喷涌而出!
一时间血腥味如同雨水一般下落在地面,溅出一片片并不美丽的血花。
看着那被削断了却仍旧神经质颤抖着的人体下肢以及随之流出的内脏,赋仟翊终于忍不住哇地吐了起来。
段鸿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尸体,下意识地拍了拍赋仟翊的背:“我说过让你别来。”
“鸿羲,”赋仟翊吐完,大喘着粗气:“我早晚要过这一关,我不能惧怕死人!”
“是,你是劭泽的人,怎么能不过这一关?”冷觋为赋仟翊的说辞虚伪地鼓掌。
方才段鸿羲因为看不到任何炎海领导者,而一怒之下杀了守在法场的士兵,此时听到冷觋的声音,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方向一般一剑向冷觋刺了过去!
冷觋并没有躲,仿佛早料到段鸿羲会有所动作一般,忽然轻轻抬手。
只听一声惨叫,段鸿文蓦地吐出一口鲜血,痛苦地喘息着。
段鸿羲突然收手。
“卑鄙!”他骂道。
冷觋诚然一笑:“欢迎来到死亡圣地,段鸿羲。因为你是熙宁夫人的儿子,我可以不动你,但今日,我就要当着这子馥镇的惑明人和你的面,将这个段鸿文大卸八块,”他说着,渐渐走进段鸿羲,低声威胁道:“喂狗。”
段鸿羲如果不是碍于自己能力有限,怕冷觋再对段鸿文做什么,此时早就勃然大怒。
他反反复复深呼吸,似乎这样的做法可以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你放了他,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要惑明的江山,你有权利给吗?”瓶雨这时候从天而降,恰到好处地落在段鸿羲面前:“或者要赋仟翊的命。”
赋仟翊奇怪地看着瓶雨,不明白为何突然她会将段鸿文的生死和自己扯上关系。
“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以命换命的。”段鸿羲冷冷说道:“赋仟翊一介女流,她的命对你们没用。”
瓶雨的目光意味深长地从赋仟翊身上划过,对上段鸿羲的眼睛:“我看着她倒是碍眼的很呢。”
“这是为何?”
“因为......”瓶雨神色一转:“总之,看着熙宁夫人的面子上,我们不让你白来,她和段鸿文,你可以选一个,带走。”
“鸿羲!”段鸿文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走!”
“我要救你,我怎么能走?”段鸿羲并没有腾出眼睛去看段鸿文,反倒死死盯着瓶雨和冷觋:“开一个我们都能接受的条件,如何?”
冷觋挑了挑眉:“段鸿文对你何等重要?如果没有一个让你割肉的条件,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段将军!救我!我是皇子,我不能死在这!”大皇子见到段鸿羲犹豫,慌忙叫道:“我不能让惑明丢脸!”
段鸿羲木然说道:“大皇子和段鸿文,你杀一个就可以了,何必赶尽杀绝?”
冷觋听罢一挑眉:“这么说你想救大皇子?”
“段鸿文。”段鸿羲说道:“你们这般折磨他,他如今不过是个废人,现在的护天军统领是我,你们杀了他,没有任何价值,但是德昌是惑明王朝至高无上的皇子,他的命,对惑明更加有震慑作用。”
“你说什么呢你!”大皇子听着段鸿羲的话倒是不干了,慌忙开口骂道:“你疯了!”
段鸿羲微微牵了牵嘴角:“大皇子,你我没有任何交情,我又凭什么救你?”
“你!”大皇子正想说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冷觋身后冷冷站立的一名侍卫突然拔刀上前一刀架在他脖子上:“你的翅膀呢?伸出来给我们看看!”
大皇子和段鸿文皆被束缚着双手吊在刑架上,听到这句话大皇子用力摇了摇头:“我们普通人的羽翼根本飞不起来。”
那人冷然一笑,用那刀背敲了敲大皇子的锁骨:“如果你不伸出来,我现在就杀了你,祭天。”
大皇子无助地看着段鸿羲和赋仟翊,几经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曾几何时他为了近卫军的兵权而追求过赋仟翊,却惨遭拒绝,这该是他二十多年生涯中多么耻辱的一刻!然而此时,他却要在这炎海人的刑场上,当着赋仟翊的面去求段鸿羲救他一命!
耻辱,真是耻辱啊!
他惨笑着,说道:“你们炎海人太笨,你们以为我能够威胁到这两个人吗?他们巴不得我快些死!如果你们真的想让他们割肉一般疼痛,就留下我,杀了段鸿文,我发誓,那会比你们杀了我让他们痛苦一百倍!”
冷觋眉毛微挑:“听说你怂恿玄封帝打了劭泽一百刑杖,”他说着上前走近了德昌几步:“你厉害!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连我都不敢直接打他,而你敢。”
大皇子嘴角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其实我们也可以来做交易,你们不敢做的事,我......”
话音未落,段鸿羲的剑鞘已经蓦然飞过,重重打上他的肋骨。
只听“咔嚓”一声,德昌杀猪一般惨叫起来!
“真有脸!”段鸿羲愤然骂道。
赋仟翊手腕上的玉镯也在同时出手,在剑鞘落地的刹那用天蚕丝带勾缠住带回。
“大皇子,今日我们来子馥镇,是为了惑明王朝,不是为了你。”赋仟翊冷然说道:“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一刀一刀把你刮碎了!”
瓶雨这时却不干了,说道:“原本冷觋是不想让你们进来的,是我让你们进来的。”
段鸿羲将目光转向瓶雨:“此话怎讲?”
瓶雨做作地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刚刚不是说过了,这赋仟翊跟着你来了,那么你若想救段鸿文,就拿赋仟翊来换。”
段鸿羲不动声色:“我刚刚也说过了,赋仟翊一介女流之辈,对你们没有任何价值。”
瓶雨笑道:“可是我很想让她死呢。”
赋仟翊和段鸿羲分别带着紫云石的阴极和阳极所做兵器,此时并不惧怕瓶雨和冷觋的挑衅,闻言赋仟翊不由笑了:“不就是看上了劭泽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只是劭泽似乎看不上你,你这般心思,实在是浪费。”
瓶雨没被赋仟翊的话刺激,反而迅速扫过段鸿羲的眼睛,心下已经有所计较,开口道:“看起来段鸿羲不忍心做决定,不如由你来做这个决定吧。”
“我......”赋仟翊刚想开口反驳,余光之处看到段鸿文惨白的脸,想到劭泽几经周旋都未曾将段鸿文救下,甚至为了让他少受罪不惜亲手将他杀了。
然而炎海人却显然想拿段鸿文做另外一笔交易,于是救活了他。
劭泽大约是万万想不到炎海人竟肯消耗精力来救段鸿文的。
她和段鸿文二者择其一,她忽然想冷笑。
段鸿羲却在此时开口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来这里是想做交易,不过没打算拿赋仟翊交易。”
段鸿羲在炎海人面前站得笔直,纵使心知自己如同进了狼窝一般,这个时候还是一样淡定自若。
段鸿羲很高,至少在瓶雨面前显得很高,瓶雨就这么淡淡看着他,忽然感到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忍不住问道:“那么你想怎样?”
“很简单,”段鸿羲说道:“你们这里,有人想拿回蝶念的人头,在之前宣王所定下的条件基础上,我再加一条,将段鸿文放了。”
冷觋闻言冷冷一笑:“还真是幼稚,蝶念死了自有人会想办法,你怎么知道我们愿意用段鸿文去换蝶念呢?如果我说我只想要段鸿文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