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由己的目光彻底柔软下来，他眼里的小姑娘，此刻圣洁美丽得好如神袛。

她像一朵临水照影的花，紫色纱衣在夜风中微微翻卷，洁白的月光落在她身上，落进她眼里，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隔岸有风动，摇着敷水而开的不知名花树，纷纷如雨落。

顾由己踌躇了许久，燕晏看他有话要说，微微偏头疑惑地看着他，大大方方地道：“顾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由己终于鼓起勇气：“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不管怎样，我都会对你负责的……”

夜风骤大，水波一阵翻涌，燕晏完全没听清顾由己在说什么。

她皱了皱眉头，声音提高了：“顾大人你说什么？”

顾由己正想开口重新说一遍，却见云恕突然出现在了门口，他快步走过来，金纹白衣在月色里漾开一圈一圈温柔的涟漪。

他看着燕晏坐在甲板边上，两条腿还欢乐地一晃一晃的。

走到围栏边，眼帘微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了燕晏很短的片刻，开口声音很温和：“外面风大，不要待太久。”

这话就跟萧玉山跟顾妤酒说的差不多，语气也几乎如出一辙。

但燕晏还是听出了他的不悦。

这家伙关心她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说话，一旦看着温和儒雅起来，肯定有大问题。

不过燕晏很快就意识到，这家伙或许是对大理寺的人有什么意见，当初自己要去大理寺找小刺猬的时候，这家伙就让自己不要跟大理寺的人扯上关系。

毕竟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牵扯压制，或许云恕和大理寺的人政见不和？

这样一想，燕晏立马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脸乖巧安安静静地像个小鹌鹑一样呆在那里了。

云恕矜贵懒散地伸出手，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看着燕晏。

燕晏立马乖顺地伸手搭上去了。

云恕的手心温温凉凉，干燥柔软，他整个手掌将她的手包住，莫名让人觉得很踏实。

燕晏就着云恕的手，站了起来。

乖巧得像只小兔子。

云恕很满意，拍了拍她的头发：“走吧。”

自始至终，没有看顾由己一眼。

燕晏挥了挥左手：“顾大人再见。”

被云恕握住的右手感到一紧。

燕晏脊背一僵，连忙低眉顺眼地跟着云恕走了。

顾由己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眉头微蹙。

他没见过云恕对谁这么上心。

从前的神使女备选人语冰郡主，是云恕师父的独女，他对她也是惯来温和疏离的态度。

再之后，也没见过他同谁深交。

顾由己确信自己以前没有见过燕晏，她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了神镇明都里，突然出现了云恕身边。

上次她让自己不要去赴王恒的赌约，他的确是提前去看了，整个雾林里，机关重重，全是陷阱。

他由此逃过一劫。

这样算来，他欠她两次了。

他输了一千两银子和两坛好酒，又被王恒狠狠嘲讽了一顿。

没忍住出手把那小子揍了个半死，所以被宇文大人关了十天禁闭。

宇文鸿是他哥哥顾自衡的同窗好友，哥哥常年在北关，托了宇文鸿照看自己。

他其实是故意的。

从川沾山和不春谷回来之后，他一直想去见一见燕晏，又觉得自己没脸见她。

这种情绪很煎熬。

被宇文大人关了十天，反倒让他捱过去了。

也让他想通了。

燕晏看起来像是一个谜，却是全然无害的那种。

他欠了她这么多，他得还。

云恕牵着燕晏往宴会厅走，被他握住手的小姑娘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像个小鹌鹑，脸上的雀跃却藏也藏不住。

云恕眼帘又微微垂下了，薄唇几乎形成平直的弧度，这表示他有点儿小情绪了。

但燕晏毫无察觉。

她只顾着高兴自己没有看错顾由己，他是一个好大人，也是一个好的朋友。

云恕恶作剧一样，用力捏了捏手心里那只柔软瘦小的手。

燕晏吃痛，嘶了一声，挣脱了云恕，一脸疑问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这家伙又在发什么疯了！

云恕盯着空荡荡的手心，笑意微冷：“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乐极生悲’？”

燕晏：“也许，大概，听说过吧……”

云恕轻轻哼了一声，把目光从燕晏脸上移开，自顾往船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的小顾大人，今晚怕是要梦碎金明殿了。”

燕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奈何云恕什么也不再说了。

她方才的兴高采烈顿时踪影全无，耷拉着小脑袋，开始有些担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了。

看着小姑娘像被泼了冷水冻蔫了似的，云恕却没有预料中的高兴，但他此刻绝对是不会去哄一哄她的。

他也跟着她一起不高兴。

一前一后回到大厅时，沿路的人纷纷侧目。

只见他们向来温润谦恭的祭司大人此刻沉着脸，一副要怒不怒的样子。

而跟在祭司大人身后的神使女大人，则扁着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见到这副情景，底下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从天而降的神使女，看来还真的不一般。

燕晏看云恕好像在生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决定还是不触云恕霉头的好。

刚好进门的时候留意了写着她职位的座位，燕晏正犹疑着要不要自己坐过去，却看到云恕冷着脸，拍了拍自己身旁留出来的空位。

燕晏只得乖乖坐下。

云恕却一眼也不再看她。

燕晏低着头，这家伙有脾气的时候真的好像个小孩子，还是不能打一顿那种的小孩子。

心生委屈。

她决定也沉着脸，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此时殿内已经没人跳舞了，看来是要换别的项目了。

燕晏端坐在座位上，对殿内接下来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

听到对面有一道阴柔的男声，声调谄媚，道：“圣上，臣家乡的哥哥前日里送来一批上好的新茶，臣还有幸得到了一副吴道子的真迹，今日趁着中秋佳节，一并献给圣上，望圣上笑纳，希望我大景国繁荣昌盛，万代千秋。”

原来是开始送礼的环节了。

燕晏觉得，这跟她更是丝毫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