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怒发冲冠，火冒三丈，脸上精心打扮的妆容，瞬间裂开。

明明同岁，相比起风华正茂的惠贵妃，她苍老许多，面瘦人衰，仿若昨日黄花，想到这些年种种，她扶额，紧紧地攥着左手，修长护甲在掌心留下重重的伤痕。

血，顺着掌纹滴落。

桂嬷嬷心惊，连忙用帕子去按，“娘娘且需宽心，只要娘娘坐稳了后宫之位，又何须在意，就是翻了天，她也不过是个贵妃，终究越不过你去。”

皇后冷笑，“后宫之主又能如何，本宫乃为一国之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可在那妖妃面前，还不是抬不起头来！”

“就陛下那番偏心的样子，本宫这皇后又有何用处，还不如自降妃位，洗手做妾！”

“娘娘！”桂嬷嬷忙捂了她的嘴，不赞同地摇头，“切莫胡言，小心隔墙有耳。”

身在皇宫，处处都需小心，就连深夜说句话，都得遮遮掩掩。

皇后此时只觉得疲倦，就跟未曾出阁的少女一般，倚在桂嬷嬷怀中，“本宫不懂，这么多年来，无论当年身处东宫，还是如今，本宫都算是尽心尽力，一心为着陛下，江山考虑，为何陛下偏偏对本宫如此绝情？！”

“奶娘，你瞧瞧，本宫不过才不惑之年，就满头白发，处处细纹，本宫坐在镜子前时常问自己，意气风华之时，可曾想过会有如今。”

她也曾满心抱负，怀揣少女情怀，希望与良人白头偕老，恩恩爱爱。

可如今，一切不过是场笑话。

自从她嫁入皇家，无论愿与不愿，都需要去争，为了自己，为了苏家，为了她的行儿！

满腹野心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曾经最厌恶，轻蔑的人。

“本宫认为，自己与旁人不同，生来颇受父亲母亲恩宠，又有兄长姑母护着，谁都休想看不起本宫，就是陛下，也得高看本宫三分，是了，高看不假，却从开始就离了心。”

想起当年，年少轻狂的自己，皇后不禁苦笑。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从待嫁闺中陪到嫁为人妇，身为人母，就是再硬的石头，也早就被焐热了，见她这般，又怎么不心疼。

桂嬷嬷叹气，轻抚着她的后背，“娘娘尽管往前走，奴婢永远陪在娘娘身边。”

皇后闭着眼，握住她满是老茧的手，“奶娘，本宫只有你了。”

话音刚落，殿外响起一阵动静。

桂嬷嬷扶着皇后坐直了身子，亲手拿着胭脂细粉，为她修妆。

过了片刻，李意行撩开厚重的门帘，低头进来，“母后。”

昨日，皇宫举行除夕宴，后宫妃子，皇子公主除了慕淮，均都到齐了，因为今个儿天不亮就要举行祭祀，为了方便，太子便宿在了宫里。

因此，起了床早早赶了过来。

在外头，听闻几句，心知皇后此时心情不顺，低眉顺眼地讨好，“母后今日气色不错，脸颊红润，要比昨日年轻些许。”

皇后冷哼了声，勉强受用，“你光会嘴甜，做事到没见你这般听话，陛下那边还得等上一会儿，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吧。”

李意行撩起黄色蟒龙袍，在她身后坐下。

“父皇那边……”

本欲劝和几句，没等说完，皇后皱着眉，抬手拂开桂嬷嬷，坐在铺了貂皮的椅子上转身，“要想让母后高兴点，就别提起他，也休要在本宫这里说些好话。”

她常年待在皇宫，什么不比他看得清楚。

李意行叹气，这件事，他身为儿子，夹在中间也实属为难，虽然心疼母后，但父皇身为一国之君，佳丽三千，难免有所偏爱。

见他如此，皇后也心疼，摆手道，“这件事你别管，这是母后与陛下之间的纠葛，他本就不宠你，偏袒李溯，要是你惹怒了他，难免会让他心生恼怒，回头，你太子之位恐怕更加摇摇欲坠。”

说到此事，李意行不甘心地垂眸，遮住眼底情愫，过了半响，才回道，“是，谨听母后教诲。”

皇后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

桂嬷嬷眼疾手快地倒了两杯热茶，分别奉上，“太子，请。”

李意行儒雅颔首。

“说来，本宫有一事要问你，怎么前几日听旁人说，你与你舅父闹了矛盾，甚至当面反驳？行儿，这是真是假？”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要不是为了筹备新年，不得清闲，她早就开口质问。

李意行摩挲着茶盏光滑的杯壁，“朝廷之事，母后无需挂心。”

“行儿！”皇后板脸怒喝，重重地将茶盏往旁边小杌子上一砸，“你竟敢这般跟母后说话？！本宫如若不是为了你，又为何受尽苦楚！遭尽白眼不说，还要被那贱人轻蔑！”

憋着良久的怒火爆发。

她蹭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怒不可遏地瞪着他，“那是你舅父，母后的亲兄长，日后苏家的掌权人，你与他为敌又能讨到什么好处？！本宫知道你心善，懂得为天下百姓考虑，但国家大事不单单如此简单，如今，事态紧迫，你万万不能胡来。”

李意行试图反驳，“可母后不也拒绝过数次。”

大约是当了太久的国舅，心野了，苏太傅心思越加猖狂，甚至想要插手护城的禁卫军，那里高层之人都是永明帝的亲信，哪能随意空降。

皇后与苏太傅，同父同母的亲兄妹，感情不浅。

但，一男一女，一个身在皇宫内，一个身在皇宫外，难免看法不同，以往未曾没有争吵过，尤其是她那个嫂嫂，更是三番两次地试图往宫中按人。

皇后否认，“那不一样。”

李意行凝眉，有些不悦，“母后无须来儿臣这边说情，舅父此举实属荒唐，只顾眼前蝇头小利，倒忘了大局之观，依儿臣来看，舅父到底是老了。”

以前那个善于忍耐，谋于心机的太傅，终究是消失了。

皇后秀眉竖立，又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荒唐，那是你舅父，你怎么能如此说他，你舅父所做之事，自然有他的考量。”

“母后不要求你事事听他的，这样于你不利，可，也不能在众人面前与他为敌，你舅父自尊心强，难免会觉得恼怒，回头，你抽个时间，亲自到苏家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