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娇收回手,写着方子头也不抬地说道,“身体有些寒,回去多注意保暖,我开个方子,你看着抓还是不抓。”
医馆毕竟没那么富裕,需要成本的还得收银子。
有的抓药,有的不抓,都是自己的选择。
好在,没遇见多少胡搅蛮缠的,不过,倒是意外开展了新业务,竟然有女子过来询问,医馆招不招女工?
晏娇闲啊,这事自然归她管。
“现在肯定是不招的,工人已经够多了,不过等什么时候这医馆扩张了你再来问问,到那时说不定要招。”
要有病人住院,肯定需要护士,保洁。
这自然而然的人手不就得增加嘛。
那女子有些失望,表情瞬间变得黯淡,但还是礼貌道谢,“多谢这位小姐。”
她看起来很瘦,都快落雪了,也就穿件薄薄的袄子,手背上有冻疮,还有裂开的纹路,弓着背,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无聊的晏娇瞬间心情变得沉重。
千娇趁着休息,说了句,“那是西街猪肉铺陈屠夫的媳妇,好像是从广平逃来的,被陈屠夫捡了去,带回家,应是有了半年,没生出孩子,就被赶了出来,东家西家地做工讨口饭吃。”
街头街尾的,就这么大点地方,早被摸得闷清。
后面趁着农闲,听说街上有义诊而跑过来排队的婶子接着话说,“这女的也是个可怜人,好像爹娘兄弟都死了吧,跟着牛车进的城,为了口饭跟了她男人,又是打又是骂的,身上就没有过好的时候。”
“要俺说,就是那陈屠夫老娘坏得很,也不看看自己儿子什么货色,搞出那么多人命来,好人家的姑娘哪敢往里嫁,偏偏眼高手低的还要往高门大户攀,人家能愿意,年头到有个粮食铺的大女儿愿意嫁他,就是要五十两聘礼,他老娘不舍得啊,又放不下人家粮食铺,差点没让她儿子去强了哪家姑娘,好在,发现的及时,扭头给送进牢里了。”
另一位就住在陈屠夫隔壁的婶子跟着说。
“为了弄出来,花了不少银子呢,陈老娘气得很,要上门闹,人家兄弟多能怕她,没讨着好,跟个王八似的跑回家,还让媒婆给他家说,这次啊,连一两银子都不愿意给,那谁能愿意,一来二去的就剩下了,那女人刚逃过来的时候,长得好看啊,就被捡了去,他老娘还不认,说是小妾,就这么没名没份地呆了半年,受不了,也生不出孩子,他老娘不喜欢的很,天天挑刺,这不有媒婆拿了银子,给他寻摸了个好人家的姑娘,虽说是村里的,但亲哥好像是个秀才,陈老娘可高兴了,怕那女人留在家里,人家姑娘不高兴,便给轰了出来,那么长条西街都不让呆,这才跑到这来。”
晏娇听着,就觉得心疼,不解地问,“那衙门不管嘛?”
婶子嗤笑出声,“俺们和你们这些千金小姐不一样,小门小户的,谁愿意管,真死了人家还高兴呢,城里的青天大老爷已经比俺们娘家那个镇上的好多了,好赖没把那女人给抢了去。”
说完,排在后面的人也开始说起之前遇见那些不作为,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官老爷来,一人一句,说得好不激烈。
看着她们,晏娇好像看到另一个世界。
她恍惚又震惊,无法相信就在这天子脚下还有这般猖狂的人。
在这些大婶百姓口中,被告上衙门的女人就是牲口,不对,甚至连牲口都不如,堵住嘴不顾意愿的欺辱蹂躏。
女子,最怕的,就是那挂着三尺有神明的庄严。
晏娇觉得难受,心情忽然变得不好,低落的情绪转瞬而逝。
小七趴在墙角后面招手喊她,“晏小姐。”
晏娇回神,跟千娇说了声,起身朝他走去,看着他拖着的米袋和土碗,疑惑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小七回道,“师父说天冷了,庙里的那些小乞丐没吃的会饿死,让我送东西过去,三师兄又让我顺道去买些东西回来,我拿不下,旁人都在忙,你陪我一块去吧。”
他年龄小,才十一十二。
又傻又天真,旁人都不敢亲近,唯有他傻乎乎地往前走,整个医馆,除了千娇,跟晏娇最亲近的就是他。
正好没事,晏娇脱了白大褂,抱着土碗跟着一块过去。
不知道怎么的,街上的人多了许多。
多是挎着包袱,满脸憔悴的外乡人,路过客栈,门口都已经排上了小长队。
这是有什么庙会嘛?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
晏娇奇怪,但看他们穿着整洁,便认为是出来玩的,也没放在心上。
走过街道,要进小巷的时候,小七没让她跟着。
穿的衣裳太好了,还戴着首饰,饿极了穷怕了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从这里爬出去的小七无比清楚,就连这次过来,他也换了身特意留着没洗的。
晏娇无聊,就自己在外面晃悠。
小巷离宝庆楼不远,就是一条街的距离,这边靠近城门,要更热闹些,好些进城卖东西的小贩都聚集在这块。
晏娇想着,出来都出来了,不如买点好吃的回去。
溜达着过去,看见了卖糖葫芦的,正打算掏银子,忽然听到对面有人在闹,声音吵得很,又看不见人影,她觉得奇怪,“这是在吵架嘛?”
糖葫芦小贩热情地搭话,“可不是嘛,准是那群逃荒的闹得,整日堵在城门口,闹着要进城来,那些士兵看得严得很,就连我们这些进城卖东西的也是查了又查,估摸着,等再过两天,这城门就进不来了。”
“逃荒?”
晏娇依稀记得自己听过这事,然而这段时间忙得晕头晕脑的,都有些忘了。
小贩应了声,“从广平来的,发了洪水,好几个村都被淹了,小姐,你要几串?”
“啊,全给我吧,医馆人多。”
晏娇愣了下,蹙眉有些担心慕淮,也顾不上挑选了,给了银子,拿着糖葫芦草把扛着回去。